傾君歡:帝後如歌

第46章 情思難卻

一邊想著心事一邊朝著方亭湖的方向去,隻想著那邊人跡稀少,我也好理清下思緒,我知道自己容易衝動行事,像今日這般莽撞,事後卻又後悔莫及,若不再控製一下,下次再被人挑釁翻了臉,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宮中各人素來麵合心不合,姚芷靈蠢笨才會被司馬茹利用,難道我也要被她利用嗎?今日這一鬧,還不知要在宮中怎麽訛傳,若是到了皇太後耳裏,又少不得一頓訓話了,我歎了口氣,當真是如履薄冰,身不由己啊。

忽聞得飄渺的笛聲自湖對岸傳來,我屏息凝神傾聽,卻是一曲《相思賦》,笛聲悠然婉轉,撚轉相思之情,讓人聽後亦受感染,油然而生一股哀傷來。我本情緒還有些低沉,一曲下來心情愈加哀傷,竟不想此處還有人吹笛,心中有些好奇,便是抬了腳往對岸走去。

才至對岸,笛聲卻是戛然而止,我略略有些失望,隻左右張望著,卻是未瞧見一人,正覺奇怪,身後卻是猛然跳出個聲音來:“蘇美人。”

我一驚,連著往日裏的沉著也丟開了,慌忙轉身道:“誰?”

“這才幾日不見,你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了。”來人戴著麵具,不是淮南王安景塵還能是誰。

我方才舒了一口氣,嗔怪道:“你鬼鬼祟祟的在我身後出現,我哪裏還有那心思去辨別聲音。”又道,“怎麽我發現你最近入宮的次數越發多了。”雖然未曾在宮中碰到他,可總能聽到那些宮人的話,陛下不是招他進宮下棋就是招他商議國事,反倒是成親王,卻是好多時日不曾入宮了。他們兄弟三人本就有些隔閡,如今他那樣勤快的入宮,難道就不怕皇太後起疑嗎?真真是奇怪。

他轉了轉手中的玉笛,側身往一邊走去,見如此,我隻能提了裙擺跟上他的步子,直到至湖邊方才停了下來。

“最近塞北蠢蠢欲動,皇兄為此事頭疼不已,想來你應該很久未見到他了吧?”安景塵淡淡說道,雖說此事非同小可,可他的語氣卻像是事不關己,也是,一個小小的塞北對整個漓月國來說,想要除去何其容易,隻是,安悠然如今為塞北王妃,他們難道也不顧及她的性命嗎?隻這些問題,倒也不是我該考慮的。

我上前幾步,往他身側站去,說道:“陛下日以繼夜處理國事,自然也無暇顧及後宮,見若不見倒也沒什麽關係。”轉眼望向他,又道,“倒是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麽?”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皇兄是如何處置塞北王的嗎?”

“如何處置自不關我的事,由你們頭疼去吧,我一介弱女子哪裏能管這些,隻要別讓我上戰場殺敵就行。”我沒好氣的回了一句,複又想起一件事來,便是伸手朝他問道,“對了,一月之期將至,說好的壓治戾氣之藥呢?若不是今日在此碰到你,我還在想要如何問你拿藥呢。”

“藥,什麽藥?”他卻是一副迷糊的表情望著我。

我一急,嚷道:“你不會記性這麽差,連這事都忘了吧?你……”正欲上前拉他,他卻是嘴角一笑,躲了過去,又自腰間取出一瓷瓶,遞於我眼前,道:“哎,你別急啊,這不是藥麽?”

我一把奪過來,又白了他一眼,“你還笑得出來,這都是你害的,不然我又哪裏要時時擔心著這個,你我現在又不能常見麵,若是下次沒有這樣巧的機會碰上,那我豈不是要受戾氣折磨了。你到底有沒有研製出解藥來,我可不想月月受這戾氣之害。”

“這次之後你便不用再服藥了。”

“恩?”我一時未聽清,待得細想明白他的話,麵上不禁一喜,湊至他跟前笑道,“公子是說這便是解藥了?那以

後我就不必擔心了?”

他微微咳了咳,點了點頭,又不動聲色的退後了幾步。我一時高興也未注意到他的不自在,隻興奮過後卻又不免一想,不會是他先前都是騙我的吧?

我撇了他一眼,嘟囔道:“公子先前不是還說這解藥難煉嗎?怎麽如今就有了?難不成你早前都是騙我的,根本就沒有戾氣一說?”我緊緊盯著他的麵孔,不放過任何一個表情,雖然他如今還帶著麵具,可眼中神色卻是躲不過的。

“哎呀,我好心替某人煉了解藥,卻反倒被某人懷疑,早知如此,我便不拿出來了,也省的落一個騙人的汙名。”他轉身背對著我,說話之間不免搖了搖頭。

“公子這話說的,我也就問問,又沒說你什麽,你隻管說實話不就成了嗎?”我將小瓷瓶往袖中塞去,轉身伸了個懶腰,瞧著一池清水,不覺有些惋惜道,“當真是入冬了,竟不想時間過的這麽快,公子瞧,早前這方亭湖中還有一池荷花呢,花香四溢,嬌豔無比,如今卻是光禿禿的,真真是時光飛逝,荏苒歲月悄然無息的就沒了。”

他轉身輕笑道:“你又何時這樣觸景傷情了,不過隻是季節交替,荷花謝了自有其他的花,且你雖看一池碧水安安靜靜,可這池下卻是暗藏玄機,你怎能隻看表麵呢?”

我不覺歎了口氣,想起這幾日來宮內的是是非非,著實心累,“你說的對,這方亭湖就如同皇宮,表麵風平浪靜,實則還不知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我不看表麵,難道還要去攪了一池清水,去鬧個天翻地覆不成。”

他若有所思的瞧了瞧我,爾後道:“內宮的事情我雖不是很了解,可也聽說了一些,難道,你是因為杜美人有孕之事才會耿耿不能釋懷嗎?”

我不覺一愣,自嘲一聲道:“你以為我這樣小雞肚腸嗎?別說杜姐姐與我自小相識,就是陌生人,她有了身孕,我又為何要難以釋懷?我像是那種變著法爭寵的人嗎?虧得公子認識我這麽久,原來也還不夠了解我。”有些生氣,他居然把我想成那種素質低下之人,難道這天下所有入了宮的女子都想著獨霸皇帝一人嗎?連著別的宮妃懷孕受寵都得嫉妒嗎?

他見我麵色不太好,口氣也有些衝,這才忙的道歉:“原是我說話太過唐突,你可別亂想,隻我不知,既然如此,你又歎息什麽呢?我可是愚笨的很,哪裏知道你的小心思。”

“你當真不知?”我以為我的掙紮和無奈他能了解幾分,竟不想別說幾分了,就是半分他都看不出來。

他略有沉思,爾後仍舊應道:“當真不知,蘇大小姐向來想法就與眾不同,我哪裏能揣測得了。”

“哼”不由不悅的哼了一聲,側了臉不再瞧他,他拿著玉笛輕碰了碰我的手,我一甩,他又碰,我脾氣上來了,哪肯就此罷休,背對了他嘟著嘴,心裏越發不痛快了。

“好了,我知道你心裏為什麽不高興。”我氣嘟嘟的轉身看他,他輕撇了撇嘴角,笑道,“可是因為皇兄少去你那的緣故?”

“安景塵!”這是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竟不想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伸手打了她一拳,他也不避,隻低低的笑著,其實我早已消了氣,可看他這樣耍我,哪裏能饒過他,便是握緊了拳頭不住的往他身上打去。

“好了,不鬧了。”見我打上了癮,他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轉身對上我的眼,帶著幾分無奈道,“你也不嫌自己累著。”

我就那樣瞧著那雙早已熟悉的桃花雙眸,一時之間心中竟有幾分淒楚,想起在百花宮之時,那些肆意歡笑打鬧的日子,不管自己犯了何錯,他

都能一笑置之,即便是錯手放了小白,他再狠再冷,卻也還在我身邊,而如今,他在我麵前還要戴著麵具,我和他之間的距離亦是越來越遠,便是這樣的玩笑話,聽來卻也帶著幾分疏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若早知我和他之間會變得如此陌生,我當初就不該答應他進宮,到底,至今我還是有些耿耿於懷,隻因這才不過一月之餘,就讓我瞧見了宮裏的人心複雜,我這樣一個懶惰的人,又哪裏有那個耐心去日日算計,或許最近心累也是因此吧,可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他。

我咬著唇隻看著他不說話,許是感覺彼此間氣氛有些尷尬,他忙收了臉上戲謔的笑,又放開了我的手,爾後微低了頭道:“這裏地處偏僻,美人還是早日回殿吧,省的讓宮人擔心了,本王先行告退,還望美人勿要向任何人提及今日與本王相見之事。”

話才落,他便是轉身要走。

我也不知當時腦子裏在想些什麽,隻三兩步上前擋住他的去路,他的臉上波瀾不驚,那樣的神色是我從未見過的。

“公子,我答應了你入宮,答應了替你保守秘密,答應了好好待在陛下身邊,可我現在後悔了,怎麽辦?”我真的後悔了,我不想再待在宮裏,每日裏算計來算計去,我不知道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麽,直覺很害怕,直覺想要逃避。

他的表情有了一絲鬆動,隻不過片刻便消散的無影無蹤,垂了眸子,淡淡應道:“美人即已入了宮,就沒有任何退路,前方再多荊棘,美人還是要獨自走下去,即便被刺的鮮血淋淋,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該放棄,或許,荊棘林後就是一條光明大道。”

我打斷道:“那我要是沒有熬過呢,若是死在了那片荊棘林呢,對你來說,是不是也無所謂?”

他朝我望來,避開了我的問題,隻一字一句道:“有我在,你不會死,我也……絕對不會讓你死。”

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傷,我縮了縮鼻,隱了眼眶中的淚水,勉強笑道:“公子的話我可記著了,隻要有公子在我身邊,我就什麽都不怕了。雖然我還是很排斥宮裏的生活,但是既然已經出不去了,或許明哲保身也不錯,我隻希望待到那一日,你們排除了所有的威脅,能讓我再回到你身邊……”

“美人……”他低沉著聲音,打斷了我的美好遐想,我抬眸等他說下去,他笑著接到,“出來這麽久,你趕緊回去吧。”

他的微笑就是一記定心丸,再多的心慌也能一一消去,我淡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待得走遠後,我回頭又瞧了他一眼,挺拔的身軀依舊立在湖邊,眼淚卻是再也控製不住的往下流,我本以為我對公子多的是依賴,畢竟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認識的人是他,救我於危難的人,是他,陪我談天說地的人,是他,任何能想起的回憶,都是和他在一起,可就是剛剛,我第一次直麵自己的感情,對他,何止是依賴,他已經住在了我的心裏,連我自己都不曾發覺,可就是看清自己的心思,這才更加鬱結在心,不能天天看到他,不能跟他在一起,那是件多麽可悲的事情,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最後的那話,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他既然能送我入宮,就不會帶我走,我不想讓自己難堪,方才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他字裏行間的拒絕那樣明顯,我又如何能聽不出來,原來從始至終,不過都是我在動情思罷了,對他來說,江山、社稷、皇帝,遠比我來的重要吧。

老天,既然無緣,那又為何讓他先同我相遇呢?我這樣慌亂的心情,又該如何隱藏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