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韶華盡付
芍藥那丫頭下手也沒個輕重，一路拖著我走，直至一間屋子前才停了腳步，卻在我還未喊出話來時，一把將我往屋內地上一甩，才入門，撲麵而來的腐朽之氣差點沒讓我嘔出來，這屋子可是有多久沒人住了？竟這般難聞。
“給我老實的待著，若是敢耍什麽花樣，看我不打你。”芍藥擷了擷衣袖，橫了我一眼，恐嚇道。
我跌坐在地上，想要起身，然腳腕處卻是傳來鑽心的疼痛，當真是龍遊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想我堂堂漓月皇後丞相嫡女，進了這梅安宮，居然連一個小小的丫頭都能欺負我！
我輕扭了扭被她抓的酸疼的手腕，又捏了捏扭傷的腳腕，也不看她，隻沒好氣的回道：“你們到底想把我怎麽樣？難道你們就不怕明日我宮中的人去告知陛下嗎？”
“嗬……”芍藥冷笑著打斷了我的話，“那我倒是看看陛下會不會來救你，這梅安宮可也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
我突想起進來時的那抹鬆竹林，那樣的八卦陣倒確實不是常人能破的，看來勤太妃能高枕無憂的待在這梅安宮這麽多年也不是全然靠安景涼護佑，估計太後都不曾進來過吧？
芍藥見我不語，便是再也不管不顧我，轉身跨出屋子，砰的一聲將門重重關上，隻留了我一人待在漆黑的屋內，寂靜的夜裏，隻餘了屋外曉風纏卷的嗚咽聲陪著我。
我動了動腳，想要站起身來，可該死的愣是動不了半分，一動就鑽心刺疼，差點連眼淚水都出來了。我蘇羽歌是造了什麽孽啊，怎麽時時刻刻都不太平呢？早知如此，我就不來這梅安宮了，誠如太妃所言，這些事情我都不管就好了，可是，心裏總覺得不甘心，尤其是在知道了所有真相後，這樣的不甘心愈加強烈起來。
我想起剛來的時候就碰見了安景塵，到了百花宮，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他的計劃，所以一味的裝癡賣傻，過的沒心沒肺，在和他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後，居然還想著若以後能和他永遠在一起，倒也是一樁幸事。可是，就在我以為美夢成真的時候，他卻告訴了我那些話，我一時衝動，一時隻想他好，便是所有的都應了他的要求。入宮為妃，提防太後，討好安景涼，甚至於，忍受和他無法在一起的痛苦，隻想著待得事情結束後，他會帶我走。
我蘇羽歌當真是傻的可以，是我從前小說看多了嗎？還是因為我心中那對愛的渴望？爸媽離開我十年了，這十年來我一直期盼能有一個人成為我的家人，以前還有師父，可五年前師父也死了，我孤孤單單一個人，那樣的渴望就愈加強烈了。所以在遇見安景塵後，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這來之不易的幸福，於是上了他的當，走到了今天這樣無法後退的局麵。
恨他嗎？在青玉環佩被我使勁摔在地上的那刻，我以為我是真的恨他恨的要死，可是在夜深人跡的時候，每每想起他來，卻隻是痛，很痛，仿若一把尖刀刺在心髒上一樣，痛到不能呼吸，痛到想立馬死去。這樣的痛總是伴隨著無盡的眼淚，我想我這輩子大概已經為他留了七公升的眼淚吧，今生今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讓我這樣傾盡所有。
“安景塵……”跌坐在地上的身子慢慢的倒了下來，靠在冰冷的地麵上，我默默閉上眼淚，心裏想的嘴裏念的翻來覆去卻隻有這個名字。我忍耐了好久，這麽久以來，我一直讓自己看起來很忙，忙到根本沒有時間去想他，可是每次看到安景涼的時候就會情不自禁的想起他來，他們兩兄弟長得太過想象，會讓我分不清到底誰是誰。可便是如此，我對安景涼卻從來隻有懼意，從來沒有喜歡過他。
連日來的疲憊此時倒是有了很好的放鬆，在鴛鸞殿的時候，每時每刻都提高了警惕，我怕自己一個失神就會讓別人有機可乘，每個夜晚都睡得極不踏實，說起來，這宮中有誰能安安穩穩睡到天亮呢？每個人都擔驚
受怕，每個人都在處心積慮的設計以保護自己，可到頭來這宮中卻成了一個戰鬥場，打不過沒有退路，隻有死路。這樣無聲的戰鬥，會一直一直進行下去，沒有盡頭。
我很累，在情緒大起大落之後，我很想就這麽算了吧，我自己的未來是怎麽樣我根本就不在意，隻是在結束之前，欠了別人的我想全部都還請，這樣便是死了也無怨。
腦子裏翻江倒海，把過往的一切都重新回憶了個遍，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眯眼瞧了瞧外頭，眼看天際就要發白，勤太妃卻當真是就不管我了，也罷，她大概就是想看看天亮之後後宮會亂成什麽樣吧，我便是如了她的願又能怎樣？反正在別人眼裏，我蘇羽歌也不過就是顆棋子罷了。
複又躺了回去，趴在地上不想動半分，縱然冷意裹身我亦絲毫無所謂，眼睛漸漸迷離起來，困意竟越發深了，我輕笑一聲，都這個時候，我居然還能安心睡去，看來我潛意識裏也並不想回去吧。
“羽歌……羽歌……”
默然聽到外頭有人喚我的名字，那聲音熟悉的直將湧上來的瞌睡蟲全部趕走，我抬起身子，側耳去聽，那喚聲卻是越來越清晰，下一秒，大門一把被人從外踢開，月光下，一襲白衣的安景塵便是那樣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羽歌……”他一見趴在地上的我，三兩步衝了進來，伸手將我扶起擁入懷抱。
“啊，痛……”輕呼一聲，他低頭一瞧，才看到我緊捂腳腕，忙的放輕了動作。
他離我好近，乃至他身上的濃鬱香味充斥著我的鼻尖，不知為何，鼻尖竟是一酸，隻緊緊盯著他的側顏，看他緊皺眉頭的樣子，看他一絲不苟查看我腳傷的樣子，看他好似回到了從前一般待我好的樣子……才念君，君便至身前，我那滿腹思念之情終究還是戰勝了對他的怨恨，我一把抱住他的身子，滾滾眼淚順勢直流，因著我的舉動他的身子微微一滯。
他靜默不語，我從啜泣之聲到傷心大哭，他隻輕撫著我的後背，任著我的眼淚水浸濕他的長袍。此時無聲勝有聲，彼此心裏想什麽就算不說也十分清楚。
待得終於收了眼淚，他這才輕歎了一口氣，卻也不問我為何哭，隻取了我受傷的腳腕，輕柔著道：“會有些痛，忍一下就好了。”話才落，一聲哢擦，我大呼一聲痛，他立馬放開了手，複又道，“好了，你起來看能不能走？”
說著便是扶了我的身子，將我慢慢拉了起來，我動了動腳腕，果然是不疼了，這才推開他的手，退離了幾步，也不看他，隻盯著地麵道：“我可以走了嗎？”
既然他能找到我，就說明他說服了勤太妃，那我也不用再留在這了，和他單獨在一起的時間越久，我心裏的掙紮就越難受。
他緩緩朝我靠近了幾步，伸手想要觸摸我的發絲，然手伸到了半空卻又放下了，隻道：“我這就送你回去。”多餘的話竟是沒有半句。
我唔了一聲，他想要伸手來扶我，我越過他的身子，顛簸著腳一步步往外去，私心想要逃得遠遠的，既然不能在一起，就不該在見麵的，況且如今我和他，全然不是同一路人。
他慢悠悠的跟在我身後，直到我到了鬆竹林前才止了步，這八卦陣我哪裏能輕易走出去。
他跟了上來，側眼望了望我，見我麵上始終沒有一絲表情，便是默歎一聲，伸手握了我的手，我本能的想要甩開，他趕在我之前說道：“跟著我一起能快些出去。”
因著他的話，我隻能任著他牽著我的手步入鬆竹林，果然這一次比來的時候快多了，才一轉眼，就到了宮門口。我原以為他隻是將我送到門口，卻未想出了宮門他依舊牽著我的手往鴛鸞殿方向走去。
“你……”我想要掙脫開，他卻握的死死的，不給我一絲逃離的機會。
“我曾經以為自己不會後
悔所做的決定，可是現在我卻後悔了，這輩子我唯一後悔的事，就是把你送入宮中。”他突然開口說了這麽一句話，讓我的心在那個瞬間漏拍了一下，他說了什麽？
我一直希望他能和我說這句話，哪怕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可隻要讓我知道他心裏的想法，哪怕隻是一點點的內疚，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如今他真的說了，可為何此時我卻並無意料中那樣激動呢？這晚來的歉意和懊惱，對如今的我來說，似乎並無多大用了。
我默然不語，他複又接到：“有的時候我很痛恨自己，若我不是六皇子，我隻是桃花公子，那我想做什麽都可以去做，就是想要立馬把你帶走我也會好不遲疑，可是……我卻偏偏不能，到底我要怎麽做，怎麽做才能把你從這皇宮中救出去？”他停了步子，側過身子麵對著我，淒寒的月色下，我看到他那妖媚的桃花雙眸中掛著幾絲晶瑩透亮的東西，順著臉龐緩緩流下，這樣的他，是我前所未見的，也是我不曾想過的，安景塵，他居然在我麵前哭了，在說了那些話之後，居然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哭了，他的眼淚是為我流的嗎？
他伸手將我一把擁入懷中，緊的似乎想要將我融進身子裏麵去，我雙手垂立在兩側，驚訝的居然忘了去回抱他。
“羽歌，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你若恨我就罵我打我，便是殺了我，我也沒有半句怨言，我隻求你，好好保護自己，好好照顧自己，我知道你心裏有很多痛，很多怨，很多不甘心，這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若說他方才說那些不過隻是因為勤太妃將我關起來所以內疚，那麽他如今說的這些話，卻出乎了我的意料，他，知道什麽了嗎？
“公子……”我輕喚一聲，他方才鬆開了手，“為何要說這些？你想讓我的心更痛嗎？你想看我痛死嗎？”
“羽歌……”
“你是對不起我，你對不起我的地方太多了，便是一輩子你也無法贖清自己的罪孽，可你知道嗎？我恨的不是這些，我隻恨你欺騙我，縱然你有很多難言之隱，可你也不該騙我。”
“對不起……對不起……”他複又將我輕拉至懷中，輕撫著我的後背，低低的道歉自我頭頂傳來，帶著幾分酸澀的哽咽。
“如今說對不起還有什麽用，沒有退路了，我們隻能往前走，可是我和你，卻站在對立位置上，終究我們再也不能回到過去了。”想起勤太妃那狠毒的話語，想起他們一直在籌謀的計劃，我就無法釋懷。說到底，他是不會為了我放棄自己的母妃的。我和勤太妃，他隻會選擇勤太妃吧。
“不，你相信我，總有一天，我一定可以讓一切都結束的。羽歌，你要等我，等我可以嗎？”
我不語，等你？人生還有幾十年可以等？若勤太妃的陰謀達成，我便會第一個死無葬身之地，她是不會放過會阻礙她動用星運的人的，而我，要麽成為她的同盟，要麽隻能死。我如何等？怎麽等？
他伸手自懷中取出一樣東西來，我正了身子去瞧，猛然一驚，眼前出現的可是那枚被我摔碎的鳳琉青玉環佩？
“這枚玉佩……”當初我是親眼看著它摔成兩瓣的，怎麽會？
他將玉佩置於我手中，輕道：“我找了天底下最好的工匠師，是他修複了玉佩，雖然和從前有些異樣，可終究還是合在了一起。”他伸手攬住我的雙肩，微微撇了嘴角，“羽歌，這鳳琉青玉環佩既然已經修複，那我還是把它交給你，也是把我的心交給你，隻願有朝一日，我和你能如同這玉佩一樣，還能在一起。”
我愣愣的看著他，那張蠱惑的麵容直直映入我腦中，那眼眸，那鼻子，那嘴巴，都是我貪戀的，便是日日看著也不覺膩。我咬了咬唇，低了眉目去瞧手中泛著綠光的鳳琉青玉環佩，竟也生出了一絲期許，但願來日，與君白首不相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