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君歡:帝後如歌

第157章 夢成幻影

雖然安景涼說的那些話我全都聽進了耳,卻不會因為他對我動心我就有所感動,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他愛我是他的事,我愛不愛他那便是我的事。可能我心裏對他的某些恨意會在了解到原因之後消失不見,可這並不表明我就同意他說的話,而將對我的愛當成所有殘忍行為的借口,那就更加叫我無法接受了。

隻是他既然已經知曉了我的真實身份,我如今最擔心的就是他當真會立馬對蘇氏一族下手,他隻知我非從前的蘇羽歌,卻不知道我對相府的感情,便是假冒頂替,彼此之間的親情卻是不能作假的。然便是我心裏再急,可也知道我什麽都做不了,別說阻止他,就是想著一道抗衡,恐怕我也沒這能耐,眼下,我能做的就是安安靜靜的等著了。

再者,他提及杜涵月,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心裏自然是不願相信的,可安景涼那般言辭鑿鑿,逼得我不得不多想。倘若這都是真的,那麽杜涵月,我又該拿她怎麽辦呢?在這宮中我唯一還可以信賴的人,難道也要失去了嗎?

心裏越發難受,連著悶聲不吭的在**躺了兩日,眼見青煙日日都是紅腫著雙眸,我知她定是心裏急的不得了,怎奈我又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是以她隻得以淚洗麵,獨自傷心。我有心想要告訴她安景涼所說的話,然想到她待安景涼的態度,終究還是作罷,早前她就替他說話,倘若她知道安景涼對我有情,那……她定以為我愛安景塵愛的走火入魔,連著什麽是真的幸福都辨不清了。

這日終於起了身,安靜的坐在飄窗上的暖榻上,也不同殿中的任何人說話,也不做什麽事,就隻盯著窗外瞧。中間安景涼又來過一次,卻也不過就是同我一道安靜的坐了一會就離開。我原以為那日他是曉得我醒著的,隻眼下看來他是根本不知,那麽他如今也定不知我什麽都聽到了。我無法麵對他,他這個人是該怨恨呢還是該同情,連著我自己都分辨不清,是以在理清頭緒之前還是避而不談為好。

午後,青煙依著前兩日的慣例端來了湯藥,眼睛又是紅紅的,卻也隻是靜靜的將湯藥遞至我麵前的案幾上,並不多言,等了一會,她歎了口氣,正預備伸手將湯碗端走,我一改前兩日的沉默不語,盯著窗外枝頭上站著的一隻雀鳥道:“青煙,你去趟飛羽殿,就說本宮要見杜姐姐,讓她過來一趟。”

青煙端碗的手一愣,爾後抬眸道:“娘娘……您說您要見杜美人嗎?”

我輕唔,收了神色,低眉瞧了瞧麵前的湯碗,伸手挪近了一些,捏了勺子慢慢攪拌著,“去吧,讓她立馬就過來。”

青煙許是見我終於有了反應,又願意喝藥了,自是高興的,也來不及多問,欣喜的應了下來,轉身朝外走去。

濃重的藥味傳入鼻尖,我斂眉不覺輕笑了一聲,杜涵月,你可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青煙去了半晌,直到我默數到一千方才急匆匆回來,身後跟著同樣步履倉促的杜涵月。一襲茜素紅牡丹曉月宮裝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膚色愈加通透,依舊有些瘦弱的麵上點著簡單卻又精致的淡妝,配著發髻之上插著的珍珠玲瓏八寶簪,雖看似樸素,眼眸流轉之際卻又暗藏著幾分楚楚動人之態。這般打扮若是換做從前自然是素雅的,可依著如今她的身份及心情,卻又顯得過於莊重了。

她朝我見了禮,爾後起身在我對麵坐下,麵上掛著一絲擔憂,低語問道:“你可終於好了嗎?這幾日來可是擔心死我了,今兒個本想晚一些過來瞧你的,未想青煙卻提前來了,眼下可是如何了?”

這般關切,若是換做從前,我必定是感動的,然眼下,我卻絲毫沒有半分感動,果然我心裏也是有幾分介意的。

“羽歌……”她伸手撫上我的手,比之我還要清瘦的指尖滿是冰涼,這絲徹骨的觸摸終究讓我回了神,我抬了眸,勉強一笑,“姐姐不必憂心,不

過隻是疲憊所致,如今修養了幾日,又日日喝著湯藥,倘若再不好,那也說不過去,不是嗎?”

說著,不動聲色的將雙手自她手中抽出,爾後輕舀了舀還未喝一口的湯藥,低著雙眸又道:“姐姐這兩日在殿中做什麽?倒是沒來看我一眼。”

她似也感覺到了我的異樣,緩緩收回了手,隻應道:“我哪裏又不想來看你了,隻是陛下下了旨,未有他允許所有人都不得來鴛鸞殿打擾你休息,是以才拖了這幾日。”她頓了頓,無奈一笑道,“我在殿中也無事可做,便是想到你小時候特喜歡我做的香囊,想著正好借著這空檔便是趕了出來……”話落,她伸手自廣袖中取了出來,遞於我手中,“你瞧瞧可喜歡嗎?這裏頭該加些什麽香料便是由著你自己做主吧,總歸香料方麵還是你自己比較在行。”

我才想起早前隨身所帶的香囊在去晉陽的途中丟了,回宮後又因為有了身孕不便攜帶在身,是以到如今也未讓青煙重做一個,竟不想杜涵月今日會送我。我低眉瞧去,小巧玲瓏,以五色絲線纏繞而成,又以彩色絲線在彩綢上繡著圖案,正麵是我喜歡的建蘭花,反麵則是象征百年好合的雙蓮並蒂,正麵右下方另繡著我的名,隻用了單字:歌,這刺繡功夫卻也不比青煙差,倒是我從前並不知的。下端懸著係著百結翡翠珠的流蘇,上端則係著掛於腰間的絲絛,整個香囊倒是古色古香,說實話,我是很喜歡,隻是她為何會突然給我繡香囊呢?

這般想著,便是將心頭的歡喜壓了下去,隻淺笑道:“勞姐姐累著了,我已許久未用香囊,倘若姐姐不提,我都快將它忘了。姐姐的手藝自然是極好的,多謝姐姐想著了,那我便收下了。”

我想我的不自然她大概也看出幾分,隻卻依舊還是麵不改色的笑應道:“你喜歡就好。”她抿了抿唇,複又道,“我能從永巷出來,還多虧了你,隻不過是一個香囊,那也是我應該做的。倘若以後,你還需要我的幫助,我也會義不容辭。我說過的,如今活在這世上,隻是因為你,因為你在我的身邊,我才不會覺得孤單。羽歌,我想你能好起來,如今陛下的心都在新來的香夫人身上,你可不能倒下啊。”

我低眉一笑,輕撫著香囊上的蘭花圖案,打斷道:“陛下的心在誰身上都沒有關係,反正姐姐不是隻想安安靜靜待在宮中的嗎?陛下待誰好待誰不好,姐姐是不會受到半點影響的。香夫人卻也是個尤物,陛下心裏有她也是很正常的,姐姐和我隻管安安分分待著就好,其他事情也沒必要多問。”

她麵色一愣,爾後立馬回了神,隻道:“我也是為你著想,我自己自然是沒有關係的,可我怕你……”

“姐姐無須擔心,你我的心是一樣的,我這皇後雖然有名無實,然隻要守了本份,活下去倒也不是什麽難事。”頓了頓,淡笑著看向她,又道,“還有啊,姐姐能出永巷其實都是姐姐自己的功勞,我哪裏能勸動陛下,還不是姐姐自己去麵見陛下,說服了陛下嗎?所以姐姐不必感激我,我其實也沒幫姐姐什麽忙。”至於她到底和安景涼說了什麽,我想問卻又不敢問,恐怕便是我問了,她也不會說實話吧。

她倒也不驚訝,隻歎氣道:“我也不過隻是碰了運氣罷了,可說到底陛下還是看在你的份上才饒了我,反正不管怎樣,我都會記著的。對了羽歌,有件事情……我可以問你麽?”

她眼中擔憂的神色一覽無遺,我大抵知道她想要問什麽,其實在喊她來之前我已經將所有會發生的狀況都考慮了一遍,自然也包括她來問我那件事情,而我就等著她開口問了,我倒是想看看,杜涵月果真會出賣我嗎?

我隱下心頭傷感,扯了個笑顏道:“姐姐和我之間還有什麽可顧忌的,你便問吧。”

她瞅了瞅周遭,見再無旁人,便是朝我欺近了些身子,爾後小心翼翼道:“你那日在

長秋殿昏倒,可是因為陛下要為淮南王賜婚?”

無視她投來的目光,我移了眼神自一旁的窗簷上,平靜的應道:“姐姐以為呢?姐姐那麽關心我,難道沒去問問太醫是如何說的嗎?”見她不語,方才對上她的眼,輕笑道,“難道姐姐是想說,我見不得淮南王成親,是以才氣急攻心昏死過去的嗎?”

“妹妹……”她輕擰眉心,低喚道。

“姐姐想說什麽,何不直接說呢,你我之間,不必這般隱晦,而我,也從未在你麵前說過一句謊話,不是嗎?”

她低歎一聲,遲疑道:“你和淮南王的事情,早前宮中就有了風言風語,這好容易壓了下去,我不想到時再起流言蜚語,這對你實在太不利了。”

“那倘若這些流言蜚語都是真的呢……”

“妹妹……”

“姐姐以為,倘若都是真的,我會怎麽樣?”我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瞧,她倒是沒有露出一絲破綻,仿若早前根本就不知道的樣子。

“你別開玩笑,這種事情豈能胡亂應的!”她麵上緊張的神色不似假,我想,一定是安景涼搞錯了,麵前的人這般為我著想,我卻可笑的因為他的三言兩語就對杜涵月起疑,實在是不該呢。隻是……為何心裏還是有些不安呢?

伸手握上她的手,帶了幾分歉意道:“姐姐,我是相信你的,所以也不打算瞞你……我和淮南王,早在宮外就認識了,你可還記得我入宮之前病了好久?其實我並非病了,而是離家一個月,一直在外頭……”

“你……”

“那一個月的時間,我一直和淮南王在一起……”

“什麽?”

我苦澀一笑,“不過天意弄人,我還是入宮了。我和他之間也再不會有任何交集,可是宮中的流言卻能無形中將我殺死,我也不知道倘若哪一日這份感情暴露了,等待我的會是什麽……”

她皺眉搖頭道:“羽歌,你不該啊,不該啊……”

“我知道,可是感情這種東西,沒有辦法控製的,不是嗎?”

“那……那陛下他可知道嗎?”

我斂眉沉默了半晌,本已至嘴邊的知道卻還是咽了下去,搖了搖頭,“倘若陛下知道,我可……還能活到現在嗎?”遂急急拉緊了她的手,“姐姐,今日我告訴你這些,你可千萬……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陛下他現在和太後的關係太過緊張,正愁沒有機會下手,倘若曉得我跟淮南王的事,我一定會死的……姐姐你可千萬……”

“說的什麽胡話,我可是會出賣你的人嗎?”她起身繞過案幾,至我跟前,伸手將我攬入懷中,輕拍著我的臂膀道,“羽歌,將這些話將這份感情全都爛在肚子裏,今日起可再也別同任何人說起,也別在陛下麵前表現出什麽來,你如今身為正宮娘娘,倘若一朝被人知曉,不說你的後位,你的命卻也真的難保。你放心,我會替你保守這秘密,永遠永遠也不會說漏半個字。”

我伏在她胸口,聽著她的話,欣慰一笑,“好姐姐,還好有你,否則隻留我一個人的話,我真的不知該如何走下去。”

“傻瓜,咱們都會好好的……便是沒了自由沒了感情,也要守住這條命,活的比別人更好才行。”

互相抱著安慰了好些話,又笑著憶起過去,倘若不是心中還留著那個刺,我真的就想把所有都忘記。

直到天色暗下來,杜涵月才告辭離去。她前腳剛跨出鴛鸞殿的大門,我便是命著青煙暗中跟在了她後方。待得一炷香的時間後,青煙披著月色回來了。

“她去了何處?”

“回娘娘,鳳凰殿。”

手中的茶杯砰的跌落在案幾上,茶水濺了一桌,沿著桌角緩緩滾落下來,滴落至指尖,徹骨透心。

終究,夢破心碎,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