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君歡:帝後如歌

第195章 疑是玉人

“姑娘可要小心,人太多,倘或摔倒可就不好了。”耳畔吹起一股含著戲謔氣息的暖風,我條件反射的慌忙自那人懷裏跳了出來。

麵前之人一襲紅衣,腰間懸著一枚剔透的環佩禁步,寬廣的大袖微微蕩起,再往上,修長白皙的手指執著一把魚尾玉竹折扇,純白扇麵上是幾株栩栩如生的桃花,扇墜子上懸著一方上好的琉璃珠玉,隱約之間盡顯妖嬈貴氣。一抹熟悉感砰然襲來,我急急的抬眸朝他臉龐望去,卻見他的麵上亦是覆著個鬼怪麵具,如瀑布般烏黑細長的發絲慵懶的垂在胸前,隨風而揚,雖看不見麵容,卻也流露著一股風流氣息。

此時那人嘴角微微上揚,正端著一副探究的神色朝我望來。

然在觸碰到他眼神的那一刻,我隻覺心髒猛的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霎時連著呼吸都屏住了。

“你是……”我呐呐的開口,方想要上前去,身後卻是傳來寧清舞急喚我的聲音。

“姐姐,蘇姐姐……”寧清舞急匆匆跑了過來,拉了我的身子細細看了一遍,見我無事方才舒了一口氣,“方才我看到姐姐被擠了出去,急得不得了,好容易才跑了過來,姐姐可有哪裏傷到了?”

我搖了搖頭,遂轉頭朝方才那人站的地方望去,才要開口,卻見那地方早已空空如也,那人竟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不見了人影。

“姐姐,姐姐……”寧清舞拉了拉我的衣袖,複又隨了我的眼神望過去,略有些不解道,“姐姐怎麽了?可是看到什麽人了?”她不免緊張起來,壓低了聲音又道,“莫不是看到宮裏的人了?”

我隻搖了搖頭,卻是說不出半個字來。

方才那個人,那眼神,為何如此像安景塵?難道是我太想他的緣故嗎?便是他沒有死,卻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便真的是他,那他又怎會連我都認不出來呢?我不覺苦澀一笑,隻覺心也跟著痛起來,我是有多想念他,才會將別人認作是他?嗬,果然是我的錯覺。

寧清舞將我拉著站到了一旁去,爾後道:“姐姐,要不我們先去其他地方逛逛,待得時間差不多了,再來尋四哥哥,讓他帶我們出城,反正這裏也沒什麽好看的,都是些粗魯的漢子,倘或姐姐受了傷那就不好了。”

我緩了緩情緒,將方才的那一絲恍惚壓了下去,眼瞧著寧清舞興致勃勃的樣子,便打算還是不告訴她方才遇見那人的事了,隻勉強笑應道:“那四爺他……”

寧清舞已上前來挽住了我的臂膀,打斷道:“姐姐莫管他,我瞧他啊今兒個是鐵定不走了,說不定待得我們回來,他就已經成了孫家的女婿呢,嗬嗬。”

她這般說了,我自應了,況且我潛意識裏卻在想著會否還能遇見那人,隻這想法一冒出來就被我搖頭甩開了,看來我當真是走火入魔,病的不輕。

寧清舞見我沒意見,便是拉了我嬉笑著往街心方向去。縱是煙花已經散盡,然街上依舊是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大人小孩全都跑了出來,看雜耍猜燈謎吃宵夜,整個江都城上上下下張燈結彩,喜氣連連。連著平日裏蠻橫的店家老板小二們,亦是滿麵笑顏,和和氣氣。

寧清舞比我小兩歲,心思是如同孩子一般細膩純潔的,看到好玩的好吃的,便要拉著我試試,一路下來,光是吃進肚子的都不知要有多少,我隻覺今夜怕是我吃的最多的一

次了,也不知來不來得及消化。饒是如此,她還不放過,硬是買了幾大盒的糕點,說是拿回去給司雁她們嚐嚐。我才想起司雁說她是個善心的姑娘,倒是一絲都不假,如今自己玩樂著,卻仍不忘在園子裏的那些丫頭們,果然她能得眾人喜歡是不無道理的。

“姐姐快看,好好玩。”走了大半條的街,寧清舞興致不減,指著那上躥下跳表演節目的小猴子笑著道。

我好容易將她自人群裏拉了出來,“小舞,我瞧時間差不多了,可是該回去了。”

這樣喜慶的日子裏,我該是很高興的,況且有如開心果一樣的寧清舞在,我那陰鬱的情緒也該消失殫盡了,可不知為何,心裏卻依舊樂不起來,不想掃她的興,便是硬撐著玩了這麽久,然眼瞧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我怕城門關了無法出去,方才忍不住提醒了她。

“姐姐莫急,今日城門會關的晚些,大約一更的時候才會關上。況且,倘或當真出不去了,那至多尋個客棧過一夜也無妨,明日一早待得城門開了我們便出去,也不會叫人認出姐姐來。”寧清舞拉了我的手說道,頓了頓,複又有些遲疑道,“其實,本想著……帶姐姐回禦劍山莊的,隻想著,姐姐怕是不會同意吧。”

我倒是忘了,她和寧玄寒原本的家就是禦劍山莊,因為我的緣故,他們才一並住到了檀雲在城外的宅子裏,如今入了江都城,那禦劍山莊便是在紅葉山上,已近家門,卻礙於我,不得不連夜出城,這般想來,倒是我的不是了,隻是要我回禦劍山莊……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雖然因為寧玄曦救了我,我對他們兄妹三人並不排斥,可這不表示我對禦劍山莊絕對的信任,他們的身後便是安景涼,倘或一個不小心,我活著的消息傳入了安景涼的耳中,那我便是逃至天涯海角,也逃不開他的手心,可謂必死無疑了。

“姐姐,不然,那我們現在去尋四哥哥,然後一起回去吧。”正思忖間,寧清舞複又說道,“隻是,在此之前,還有個地方想帶姐姐去的。”

我不解問道:“什麽地方?”

“姐姐可還記得許願樹嗎?”

我一番回憶,是了,當初在禦劍山莊的時候,曾與他們一道去過,那大紅色的許願條上還寫滿了我的心願,如今可還掛在那樹上嗎?都說那許願樹是最為靈驗的,然我當初的心願可有成真了嗎?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得了一心人,卻再不能白首,倒不如本就得不到,那也就沒有離去時的痛苦了。

再次站在許願樹前,恍然好像回到了那時,隻如今卻是少了當時的企盼罷了。

便是過去了多年,這許願樹依舊還是如初,樹上隨風而揚的大紅許願條,在月色和燈籠的照耀下憑的多了幾分美好,暖暖的映在我的心上。

樹底下依舊擺著一方長長的桌子,桌上供著筆墨紙硯。在這般美好的日子裏,自然少不了來來往往滿懷著愛慕情愫的人兒,或停下執手寫幾字,或隻駐足觀望,雖人流稀少,然依舊還是能感受到彼此之間的羞澀和幸福。

“姐姐可要去找找當初掛的許願條?”寧清舞站在我身旁,抬眼望著許願樹,說道。

“如今可還有嗎?”

“那是自然,便是幾年前,十幾年前掛的,隻要不是被風刮走被鳥啄壞亦或自己脫落,便還留著的。距姐姐上次過來

,也才不過一年半載的時間,定是還留著。我先去尋尋我的,姐姐也快來。”寧清舞說著,已跑了上去。

我卻雙腳有些沉重,邁不開步子來,在不在已沒有所謂了,隻因那一心人早已不在。

“看來在下和姑娘頗有緣分,竟不想在此又遇見了。”正低眉歎息之時,耳畔突然傳來一句熟悉的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

我猛然抬頭轉過去瞧來人,一抹直射入我眼球的紅色那般顯眼,叫我的心一個緊張,竟是連著話都忘記回了。

“方才也算是解姑娘於困境,姑娘卻連一聲感謝都無嗎?”執扇靜立,我隻瞧見那輕薄的雙唇一開一合,卻是一個字都未聽進去,待得反應過來之時,那人已轉了頭朝我近了幾步,前傾了身子貼近我,複又重複了一次。

我眼神一驚,慌忙後退了一步,微微咽了咽口水,平息了下狂亂的心,方才開口道:“多謝公子方才出手相救。”

他這才直了身子,爾後朝了一旁的長桌邊走去,收了扇子,提起一筆,卻是遲遲不下筆,隻道:“姑娘不來寫幾個字嗎?聽聞這許願樹百般靈驗,姑娘倘或錯過可就遺憾了。”

我緩緩朝他身旁走去,眼神卻是一刻都未從他麵上移去,雖沒有眼神交流,可那份熟悉感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的強烈起來。我知道定是自己的幻覺,可就是控製不住自己,哪怕隻是短暫的以為他回來了,那也是好。

“姑娘這麽看著我,難道認識我不成?”他並未轉頭,隻執著扇子微微敲著腦袋,似乎是在考慮怎麽下筆。

我忙回了神,移了目光,低眉應道:“同公子雖萍水相逢,然遇見兩次也算有緣,不知公子是哪裏人?又要往哪裏去?”

他輕笑道:“我本江湖中人,四海為家,姑娘的問話可是難倒我了。”

“那……那不知公子可否將麵具取下,倘或來日在別處相遇,也能叫我認出公子來。”這話卻是脫口而出,待得說出了口方才有些後悔,明知那麵具之後的麵容定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人,那還要看來做什麽呢?就讓自己待在幻覺裏不好嗎?

卻見他在思忖半刻後,終於下了筆。隻見那紙上寥寥兩行,總共二十字:月影竹聲,隻道金佩響;月移花影,疑是故人來。

我心猛然一緊,抬眸朝他看去,口中的話還未來得及問出口,便見他放下筆,含笑道:“姑娘也說了,不過萍水相逢,來日便是相遇,倘或有緣,自會相識,又何須多這份好奇呢?你我如今戴著麵具方能如此毫無顧忌談天說地,若是當真丟了這麵具,恐難以有眼下這平靜,倒不如就此為好。”

我無話反駁,此話卻也叫我清醒了幾分,也是,這世間除了他,別的人都不過隻是萍水相逢罷了。

他執起許願條,卻不急著掛在樹上,隻置於桌麵上,也不同我打聲招呼,轉身便要離去。

“公子……”我急急轉身喊住了他,卻一時想不出要說什麽,恍然瞥見那許願條,便是接到,“公子既是寫了許願條,何不掛上呢?”

他背對著我,輕扇玉扇,淺笑應道:“不過隻是玩笑話罷了,何須做真呢,姑娘不必理會。”頓了頓,方才又邁了步子,邊走邊道,“就此離去,姑娘好生珍重。”

我隻愣愣的瞧著他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直至再也看不見,卻還遲遲收不回眼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