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刀

正文_第62章 孤煙客棧(4)

小桃的目光柔和。

他的眼中有一種難言的欲望。

驀地,小桃的溫柔轉為殺氣,臉色變了。

不知何時,她的手中多了一把短劍,劍鋒一剜,自長長的衣袖中,如雲撥皓月,直刺傅雪痕。

傅雪痕驚起,急翻身,騰起,堪堪避過!

口中叫道:“小桃!”

青光翻轉,小桃見願望已碎,悲絕之際,腕一側,青鋒已入腹。

血,從劍柄,到地上。

再流進火堆裏。

小桃仆地,火熄滅。

天已大亮。

傅雪痕抱住小桃,淚湧流。

這是傅雪痕第一次麵對小桃流淚。

小桃再也無法接受分離的事實,她要與他永遠在一起,她指的永遠是真正的“永遠”!

什麽是真正的永遠?

隻有死。傅雪痕也哽咽道:“小桃,我以為我們可以不再分離,可以一齊走天下了。”

如果小桃聽見,她一定會後悔的。

現在,她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了。

傅雪痕不肯放下小桃……

天明,“飄雪王”嘶鳴了一聲。

風依舊很大,風中依舊夾著沙子,傅雪痕上馬,迎著風沙。

踏踏而去。

一排楊樹。

像衛士,佇立路兩邊。這是北方極多見,生命力極強的樹。

經年累月被風沙吹打,它們依然可以生機勃勃地生長。

兩邊的山都變成了光禿禿的荒山,沒有一點植物,隻有楊樹是綠色的。

如果沒有這排楊樹,行人一定會迷路,一定找不到路盡頭的孤煙客棧。

沿著楊樹一直走,就會走到孤煙客棧。

到了孤煙客棧之後,再打聽到滿星泉的路,一天前,江湖傳言,背刀客的死亡令將在滿星泉出現,盡管滿星泉是一個死人成堆的地方,但江湖高手,還是會紛紛前往的。

死亡令的**實在太大了。

死亡令重現江湖隻剩最後兩天了。

這兩天,滿星泉將變成最熱鬧的地方。

傅雪痕並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但他卻要得到死亡令。

他要讓背刀客殺他,他要問問他,他為什麽要殺洛甫和洛夫人,他把洛甫的孩子弄到哪裏去了……

傅雪痕是一個快樂的人,可是一想到這些,他就無法快樂,因為這麽多天了,他沒有找到洛一苗的孩子,連寡婦的一點蹤影也找不到。

甚至,在江湖上已經沸沸揚揚的死亡令,也不知道究竟在誰的手上。

就像一團迷霧,他不知道如何下手。

越是這樣,他越想弄清楚,“隻見刀,不見人”——江湖上最神秘的背刀客,他很想一見,不管是不是他殺了洛甫和洛夫人,搶走了洛一苗的孩子,不管他懷著怎樣的陰謀,他都想見一見他,能做到這樣,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背刀客,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一邊行,一邊想。

風越來越大,沙子越來越多,他不得不放慢速度,風沙打在臉上,隱隱生痛。

傅雪痕有些睜不開眼睛,隻好用手遮擋。

一路上,他遇到好些人,有徒步的,也有騎馬的。

“飄雪王”雖然跑得很慢了,但它還是一一超過了他們。

傅雪痕知道,這些人一定是到滿星泉去看熱鬧的,從他們的身手看他們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別看他們走得這麽慢,他們一旦要快,可以快得讓人無法相信。

傅雪痕奔走了一盞茶的工夫,路上沒有再遇到一個人,看來,前邊不會有人了,比他更早出發的人,都已落在他身後了……傅雪痕這樣想。

忽然,他發現前麵好像還有兩匹馬在奔跑。

前麵兩匹馬的速度很快,這樣奔了一程,相距還是那麽段距離。

傅雪痕好奇心大盛,一夾馬肚,飄雪王會意,四蹄狂奔,耳邊風聲呼嘯,前麵的馬知道後邊有人在追,也加快了速度,一時間,風沙彌漫。

還是“飄雪王”稍快。

傅雪痕不久就看清了,前麵兩匹馬,一灰一白,馬上一男一女,在風中疾奔。

“他們的馬沒我的快,卻還在我的前麵,他們一定是天不亮就上路了。”傅雪痕在馬上想:“他們難道有什麽緊急的事情,奔走得這麽急?”

他好像看見馬上的女子回頭來看,而且,那女子美麗的麵容他也看清了。

傅雪痕一呆,想道:“如此漂亮的女子,怎麽也冒這種風險?”

他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麽會有這種念頭:難道漂亮的女子就隻能是溫室裏的花嗎?

這樣想著,啞然失笑。

馬兒也不覺慢了下來。

另一匹灰馬上,騎著一個穿著白衫的人,他也回頭看了幾眼。

傅雪痕剛剛落下一點點,就看見前麵路上兩個紅點。

風沙彌漫的荒漠,兩上紅點紅得很耀眼。

近了,才看清是兩個穿著紅衣服的人。

黃的天,黃的沙,黃的皮膚。

連楊樹的綠意也被無邊的黃淹沒了。

唯有紅,無法淹沒。

雖然隻是小小的兩點紅,卻反而把無邊無際的蒼茫遮蓋了。

天地間好像隻有兩點紅。

隻有兩個穿紅衣的人。

紅衣人的手上,各有兩把刀。

如果馬從這裏經過,他們的刀隻要輕輕一揮,就可以砍斷馬腿。

所以,當前麵的馬意識到這兩個人的殺氣時,倏然止住,把馬上的一男一女嚇了一跳。

隻一會,“飄雪王”也停住,停在白馬和灰馬的後麵。

馬上的少女怒道:“為什麽要攔住去路?”

紅衣人是兩個老者,他們的頭上用紅布纏著。

他們的臉像樹皮,但他們的眼睛,卻仿佛鷹隼,犀利無比。

如果人的目光可以殺人,他們的一定也能。

紅衣人沒有回答,卻狠狠地盯著說話的少女。

他們的目光中,有一股令人膽寒的殺氣。

少女的白馬不禁後退了一步。

白衫人道:“公主勿怕。”

少女對白衫人道:“你看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白衫人眉頭微皺,沉思不語。

“我們是送你們上路的人。”紅衣人說話冷漠。

少女道:“我們已經在路上,何必要你們送!”

紅衣人這時桀桀怪笑起來,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笑畢,紅衣人道:“我們要送你們上另一條路。”

“西天。”

少女似乎沒有聽懂紅衣人的話,驚疑道:“我們要去孤煙客棧,並不去西天。”

傅雪痕都覺得這個少女實在太天真,她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將要大禍臨頭了。

果然,紅衣人一陣怪笑後,森然道:“你們不想去西天,入地獄也一樣。

少女似乎大驚,滿麵狐疑。

這時,白衫人喝道:“你們到底是誰?在這裏裝瘋賣傻!”

紅衣人對望了一眼,冷冷道:“難道你沒有耳朵,聽不見了?”

白衫人怒道:“大膽,竟敢對公主無禮!”

紅衣人怪笑不止,說道:“她是你的公主,你對她有禮就夠了。”

白衫人顯然怒極,雙足一蹬,身軀如電,忽地飄向兩個紅衣人。

十指如鉤,疾點紅衣人全身要穴。

意外的一擊。

快、凶狠。

紅衣人一愣,身子微動,還是躲開了白衫人的一擊。

白衫人一擊不中,身形飄飄,沒有停頓地,又飄回馬背上。

紅衣人驚訝。白衫人更驚訝。

一交手,彼此已知底細。

紅衣人驚訝於對方的突然偷襲。

白衫人驚訝於對方的應變能力。

傅雪痕在馬上看得清清楚楚,三個人在瞬間各接一招,功力都在仲伯之間,若是紅衣人聯手,則白衫人不是對手,隻是,兩個紅衣人的年齡都在六十歲以上,而這個白衫人看樣子隻有二十幾歲,這樣一比,顯然是白衫人更勝一籌了。

紅衣人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雙方接了一招之後,他們心裏暗暗吃驚。

如果他們開始對這兩個年輕人存有輕視的話,那麽現在,他們絕對沒半分大意。

兩個紅衣人這時身形又變,四把刀在空中擺出一個陣勢,嚴陣以待,以防白衫人再度襲擊。

過了一會,誰也沒動。

紅衣人陰冷道:“把洛家年譜交出來。”

白衫人一驚,尋思道:“自從我跟公主出山以後,沒向別人透露洛家年譜半句,他們怎麽會知道的。”

原來,這個白衫人是諸葛成龍,那個少女當然是洛陽公主了。

諸葛成龍忽然想起,在此之前,有一個叫口香糖的女人曾看過他的洛家年譜,還知道若能發現花園秘密,便可得到天下無敵的洛家刀法。

諸葛成龍恍然大悟,心道:一定是口香糖告訴他們的。

想到這裏,諸葛成龍冷冷一笑,說道:“洛家年譜交給你們有什麽用?”

紅衣人道:“既然你解不開秘密,就應該把它交給我們。”

諸葛成龍冷笑道:“今天解不開,明天解,今年解不開,明年解,總有一天會解開的。”

紅衣人冷冷道:“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嗎?”

諸葛成龍道:“隻要活著,機會永遠有。”

紅衣人又冷冷道:“到滿星泉的人,沒有人可以活著離開。”

諸葛成龍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說著沉默。

隻有風聲。隻有沙子的飛揚聲。

風沙彌漫。紅衣人的話語清晰:“那你就不要陪你的公主到滿星泉去了。”

兩個紅點一閃,四柄刀,旋起一股巨大的罡風,翻卷著沙子,襲向諸葛成龍和洛陽公主!

傅雪痕在後麵大叫道:“小心地下!”

喊聲未畢,兩匹馬同時發出一聲嘶鳴,又同時縱起!——紅衣人果然使了一招,“卷地刀”,幸好兩匹馬極富靈性,也懂得辨別凶險,這才免了四腿齊斷的命運。

饒是如此,白馬的前腳和灰馬的後腿還是被紅衣人的刀鋒掃中!

血,滴落沙地。

瞬間的鮮紅,刹那又被塵沙覆蓋。

急退之後,站定。

站定,洛陽公主已驚出冷汗。

她看到白雪犁腿上的傷和血,心疼不已。

她不為自己的性命擔憂,卻為馬兒著急。

紅衣人一招既出,後招綿綿不絕。

殺氣,比風沙更重更濃!

傅雪痕也退。他還不想插手。

他知道紅衣人八招之內難以得手。

他知道紅衣人一時難以得手,卻不知道這個少女是什麽身手。

他要看個清楚,看少女如何出手,所以,傅雪痕也隨之急退。

紅衣人因為心有驚懼,他們也不知道少女究竟如何厲害,出招搶攻之時,往往不敢拚盡全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