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刀

正文_第67章 洛一苗(2)

傅雪痕這時跟馬絲幹杯,馬絲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們一定喝個一醉方休。”

傅雪痕也笑道:“你說這是馬尿還是酒?”

馬絲道:“輕輕一刀喝的,當然是酒。”

傅雪痕一飲而盡。馬絲也一飲而盡。

葉多、慚兒、孤獨敗、公孫毒也開始喝酒。

馬俊、皇甫明動手將地上的屍體一個個搬走,最後隻剩下超思的屍體。

老太婆道:“把他拿去喂狗。”馬俊、皇甫明立刻抬起超思,疾步而去。

過了很久,不見馬俊、皇甫明回來。

老太婆對心香道:“心香,你去看看,叫他們回來招待客人。”

心香離去,過了很久,也不見回來。

老太婆皺著眉頭,苦著臉,不安地走了幾步。

李宛道:“老太太,他們不會回來了,他們一定是被風吹走,被風沙埋掉了。”

老太婆眉頭皺得更深,臉上可以擰出苦水。

李宛又道:“老太太,要不要我去看看?”

正說著,心香回來了。

他的手中,有兩把刀。

這是馬俊、皇甫明的刀。

刀上沾著血。

血還在刀尖滴落。

心香道:“老太太,我回來晚了。”

傅雪痕再抬頭,心香、李宛和老太婆竟不見了。

她們是什麽時候走的?

從哪裏走的?屋裏的人沒一個看得清楚。

難道他們是鬼,可以來去無蹤?

馬絲也狐疑地望著傅雪痕,滿臉的不解。

屋裏隻有客人,沒有夥計,隻剩下杯中的酒了。

葉多端著酒杯走過來,傷心道:“來,咱們幹一杯。”

馬絲道:“美女加酒,你還有什麽好傷感的?”

葉多道:“她走了。”

對麵的桌子,果然空了——慚兒、孤獨敗、公孫毒真的不見了。

馬絲笑道:“她對你說了什麽沒有?”

“有。”葉多道:“她說隻有殺了輕輕一刀,才肯見我。”

葉多長長歎了口氣,喃喃道:“慚兒是我一生最動心的女人,為她,我真的可以做任何事情,隻可惜,要殺輕輕一刀,我實在無能為力。”

說罷,又舉杯,對傅雪痕道:“天下既然先有輕輕一刀,為何還要生我殺人王葉多?”

傅雪痕也舉杯,說道:“天下隻有一個輕輕一刀,也隻有一個殺人王葉多。”

馬絲接道:“我馬絲雖然並無多大能耐,可天地間,我仍是我,我是獨一無二的,來,幹杯!”

幹杯。

我杯酒。

一飲而盡。

葉多的眼角,此時竟然有些濕了。他不肯將杯子放下。

杯子已是空杯。

葉多悲愴道:“我喜歡漂亮的女人,女人離我而去,我要殺人,人在我麵前我卻無能為力。”

傅雪痕輕輕道:“你是殺人王,你要殺人,沒有人可以阻止的。”

葉多凝立不動,腰間的劍,好看得近乎不真實。

葉多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他的劍,完美得令人不忍觸摸。

殺人王的劍從來沒殺過人。

沒殺過人的劍是什麽劍?

因為沒殺過人,所以沒人看到過。

沒殺過人的人竟然被江湖上稱作殺人王?

這比殺一百個人要困難得多!

不是殺人王不能殺人,而是殺人王不輕易殺人。

如果殺人王要殺輕輕一刀,可以嗎?

一定可以!

否則,他怎麽配稱殺人王?

江湖上又怎麽會把他稱作殺人王?

所以,當傅雪痕說“你要殺人,沒有人可以阻止”時,葉多一點也不驚訝。馬絲也不驚訝。

傅雪痕又道:“我知道你為什麽不殺我?”

不待葉多說什麽,傅雪痕接下去說:“你想

成為我的朋友再殺我,以此來成全我,對不對?”

葉多不說話,雪白的手就垂在好看的劍柄旁邊。

傅雪痕繼續道:“因為在江湖上,輕輕一刀是不敗的,天下隻有輕輕一刀不想幹的事,而沒有輕輕一刀辦不成的事。

“為了讓這個美名永遠留給輕輕一刀,你自己卻甘願做一個出賣朋友,背叛朋友的人。”

葉多仍舊不語,沒有風,劍卻在輕晃。

傅雪痕的臉上,永遠都有笑容,他笑了笑道:“隻要你成了我的朋友之後再殺我,江湖中人就會說,輕輕一刀並不是敗給殺人王,而是敗給了自己,這樣,美麗的傳說就會永遠屬於輕輕一刀。”

葉多終於放下空杯。

他緩緩點了點頭。

他竟然承認自己能殺得了輕輕一刀!

可是,他接著又搖頭,說道:“開始我確實是這樣想的,殺人王要殺的人,誰也不能阻止,包括輕輕一刀,可是現在,我知道我錯了,輕輕一刀才是不敗的。”

“不!”傅雪痕道:“世上根本沒有不敗的人。

“有。”說話的人馬絲,馬絲道:“就算世上真的沒有不敗的人,但有不敗的精神,這種精神,也隻有輕輕一刀才有。”

傅雪痕道:“馬絲,你是我的朋友,怎麽也說這種話?”

“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馬絲道:“這不敗的精神就是正氣、果敢、寬容、和卑謙,人隻幾十年或百年,如白駒過隙,可是世間永遠需要凜然正氣,果敢勇敢、寬厚容忍和卑微謙恭……”

傅雪痕道:“我也許有正氣,有果敢,有寬容,但是卑謙,我沒做到。我沒有。”

馬絲道:“你有,也許你沒有發覺,但給人的感覺卻是超然的、妥帖而沒有絲毫做作的牽強……”

傅雪痕打量著馬絲,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寂靜,短暫的沉默。

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磨刀嘞,磨刀。”

一個磨刀客。

戴著草笠。

扛著行頭。

走進了屋裏。

磨刀客已經到了屋裏,還大聲叫道:“磨刀嘞,磨刀,快來磨刀。”

磨刀客剛剛坐定,屋裏就多了幾個人,這幾個就是剛才沒看清如何離去的老太婆、心香和李宛。

身後還有兩個夥計:羅中和童白眉。

磨刀客放下肩上的行頭,低頭喊道:“有刀的磨刀,沒刀的也磨刀嘞。”

心香道:“老太太,我的刀要不要磨一下?”

老太婆苦著臉道:“按理,這麽難得的機會,你確實應該磨一下,也好派上用場。”

心香說了聲:“是。”就走到磨刀客麵前,一閃,從衣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她的這把短刀,好像有幾十年未曾使用過,暗黯淡淡,似衍生了一層綠苔。

看到這把刀的時候,磨刀客的臉色變了。

他不再低頭,抬頭看著心香。

傅雪痕看到,磨刀客的臉是一張毫無生機的臉,木然,驚詫而又有些畏懼。

一刹那,磨刀客又低了頭,笠簷重新遮住臉。

心香這時笑道:“我這把刀,能不能磨?”

磨刀客沉默了一會,才道:“你的刀,是你的嗎?”

“不是我的,難道還是你的?”心香道。

磨刀客忽然冷冷道:“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把刀是我的。”

頓了頓,又肯定道:“是我的刀,我不會看錯。”

這時,老太婆走了過來,她說道:“心香,如果刀真是他的,你就應該還給他。”

心香躬身道:“是。”緩緩把刀遞過去。

殺氣,就在遞刀之際,彌漫了整座屋子。

傅雪痕、葉多、馬絲各各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個弱女子,竟然也是一個殺人於無形的殺手!

隻要磨刀客伸手去接,不是他的喉嚨斷便是手臂斷。

磨刀客久久沒伸手。

“也許是我

記錯了。”磨刀客終於道。

不是記錯了,而是他認輸了。

磨刀客竟然會敗在一個二十歲的少女手下,而且,少女連刀也沒有動。

意外,不可思議。

磨刀客開始收拾行頭,他準備走了,臨行前,磨刀客黯然道:

“孤煙真言,城主有難,你應該幫他一把。”

孤煙真言,誰是孤煙真言?

老太婆愁苦道:“城主會有什麽難?天下還有誰可以奈何得了孤煙城主?”

磨刀客聲音依然黯然:“城主也是被人嫁禍的,江湖上都說城主偷了書香門第的書,因此,書香門第四大高手琴棋書畫已經一齊出動,欲向城主問罪。”

磨刀客道:“琴棋書畫,雖有驚人的絕技,但絕非城主之敵,何難之有?”

磨刀客道:“琴棋書畫也知自己非孤煙城敵手,因此決定搶奪背刀客的死亡令,讓背刀客為他們奪回書籍。”

老太婆半晌不語,緩緩道:“你要我怎樣幫忙?”

老太婆說著,伸手在臉上扯了幾下,撕下一張人皮麵具。

原來老太婆不是老太婆!

傅雪痕、葉多、馬絲都睜大眼睛,他們看到了一張天真的臉。

但是,誰都清楚,這孩童的年齡比老太婆的年齡還要大得多。

這男童就是孤煙真言。

孤煙真言道:“你要我怎樣幫城主?”

洛陽公主這時也已經在孤煙客棧了。她的馬如果再慢一點點,春夏秋冬就會看到她了。

洛陽公主也以為,在這裏也許可以找到春夏秋冬的。

因為,春夏秋冬應該知道她一心隻想見到輕輕一刀,輕輕一刀若在客棧,她一定也會在。

春夏秋冬不是很笨的人,這一點她們一定會想到。

現在,他們在一間人少的客棧坐定,七個人圍成一桌,本來,日月星辰四名武士站在徐金韓後麵,執意不肯坐下,洛陽公主說了三遍之後,他們才入座。

對他們來說,與公主和徐統領平起平坐,這是破天荒頭一遭。他們的臉神有些不自在。

諸葛成龍也覺察四武士的神色有些不安,好像有什麽東西要紮到他們的背上似的。

後來,他發現他們不安並非是因為跟公主同坐一桌,而是有一個人對他們虎視眈眈,仿佛隨時都會攻擊。

諸葛成龍發現這個人,是先發現了他的劍。

黑劍。

漆黑如墨。

如同五千年前的夜色。

黑劍沒有光芒,卻讓人覺得更耀眼。

諸葛成龍第一次看到如此特別的劍,呆了呆。

一呆之際,這個人竟提著黑劍朝他們走了過來。

“你是白天龍?”說話的是徐金韓。

“沒錯。”這個人果真是白天龍。

“你的劍上已經有了一個窟窿,是不是還想在你的身上留一個洞?”徐金韓再次問道。

白天龍徑直走到諸葛成龍麵前,說道:“聽說你身上有一本洛家年譜?”

諸葛成龍又一呆,他馬上道:“是的。”

“能不能把它送給我?”白天龍問道。

諸葛成龍驚訝道:“為什麽要送給你?”

“因為據說,裏麵藏有獲得洛家刀法的秘密。”白天龍冷冷道。

諸葛成龍點頭道:“能解秘密者,可得天下無敵的洛家刀法,可是像你這種豬腦袋,給你年譜又有何用?”

白天龍道:“你說我笨?”

諸葛成龍這時笑了,說道:“如果你不笨,怎麽不知道你的背後有人正想要你的命?”

白天龍臉色變了變,轉瞬也笑了,道:“如果你想用這種方法騙我,那真是太小看我白天龍了。”

“他沒有騙你。”白天龍有些驚訝,他好像聞到了自己將死的氣息,但卻聞不到殺氣,他知道,聞不到殺氣並非沒有殺機,隻有不漏殺機的殺機,才是最危險、最可怕和最難預料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