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牧歌

第十章 離去

諸葛無極、寧飛、赤炎三人馬不停蹄,終於在午時趕至鳳鳴山山腳。鳳鳴山乃是一座孤峰,四麵皆是坡度極為平緩的丘陵,因山峰形狀甚像啼叫的鳳凰而得名。山腳一張小木桌,左右兩側各坐一人正在對弈,左側之人滿頭銀發,眼角、額上皆有深刻皺紋,約逾六旬,卻是背挺如鬆,絲毫不顯老態,身體左側擺放著一柄長劍,黑色劍柄略顯陳舊卻是烏黑發亮,劍身處隱隱泛著煞氣,便是那不識劍之人亦能一眼瞧出此劍乃是一柄上等的古劍,白發老人手執棋子,專注地盯著棋盤。右側之人年約四旬,著醬紅色長衫,劍眉星目,成熟中自帶了一股威嚴,捏起一枚棋子按下,抬起頭大笑道:“終是贏了一盤!原風大俠承讓!”原來左側這位老人便是江湖鼎鼎大名的‘左手劍’原風,而這位說話的中年男子便是赤霞派掌門赤風。

“原風大俠!”諸葛無極垂首上前抱拳道。

原風撫須瞥過諸葛無極,握住長劍一拍而起,一陣疾風旋轉著直往諸葛無極而去。“師傅,當心!”寧飛甩出長劍,一躍而起,飛身上前架開一擊,自己亦站立不穩往後退去,地上頓時劃開了兩道深深的印子。

原風大笑著退開一丈,伸手撫須道:“小娃娃,膽量不小!”“晚輩得罪了!”寧飛收起長劍抱拳道。

原風看著寧飛點點頭,麵lou讚許之色,“諸葛無極教了位好徒兒啊!”

“前輩過獎!在下此次過來是有一事相求……”諸葛無極麵lou猶豫之色。

原風笑著一擺手道:“無妨!皆是江湖中人有事便直說,方才下棋之時早已聽得赤掌門提起,老夫亦想看看究竟是何人想嫁禍給老夫。何況諸葛先生定能將凶手抓住,隨你們走一趟又何妨!”聞言,諸葛無極麵色頓時一喜,忙笑著抱拳道:“如此甚好!”

一行人旋即趕往青桂鎮,趕至冷府時已是傍晚,冷府大門緊閉,門口兩名守衛年輕很輕,皆著青色長衫,手握長劍,正是無極門弟子,看到諸葛無極一行人忙抱拳道:“師傅,二師兄。”大門推開,一陣陰氣便衝門而出,兩名小弟子渾身一抖,躲到門邊探出腦袋偷偷看向園子。

冷府後園,三十具黑色棺木排得整整齊齊,肅穆陰冷的氣氛甚是壓抑。寧飛推開當中一副棺蓋,臉色微變,棺中空空如也,冷夫人屍首竟不翼而飛了,忙推開隔壁一具棺木,管家陳慶屍首亦不見了,推開第三具棺木,冷府侍衛的屍首卻安然躺在棺中。諸葛無極看了看棺木,輕歎道:“隨他去吧!有勞原風大俠。”

原風上前一看,搖搖頭道:“確是左手用劍所成的劍痕,卻不是老夫的‘龍吟劍’,亦不是‘龍吟劍法’。”原風彎腰細細一看,眉頭皺起,伸手拂過胡須道:“卻又有些相似之處,用劍之人似在刻意回避劍法,雖是刻意回避,卻仍有章法可循。尋常一套劍法招數各異,自然可以千變萬化,劍法所成的劍風卻是萬變不離其宗。”話音一落,園中疾風乍起,一條黑色蛟龍便呼嘯而出,時而疾馳,時而騰飛,擦過圍廊發出一串鏗鏘有力的撞擊聲,蛟龍歸位,廊上頓現十道深刻的劍痕。

“好劍法!”諸葛無極驚呼道。

原風笑著點點頭道:“方才乃是龍吟劍法中的十式,招數各異,廊上劍痕卻是一致。”

諸葛無極上前查看片刻,點頭道:“確實一致。不知原風大俠有何高見?”

“老夫暫且與你回去,看看他究竟想做什麽!”

諸葛無極忙抱拳道:“如此便有勞原風大俠!”

雲來客棧。

牧歌趴在窗台上哼著歌,很是無聊,自從冷府出了事,整個青桂鎮便變得清冷異常,莫要說市集,就連平常走街串巷的小販亦消失得無影無蹤,更可惡的便是易凡,一大清早說也不說一聲顧自背著藥箱出診去了。“哎!”牧歌輕歎一聲掏出袖中玉佩,一邊晃悠一邊自言自語道:“冷府出了如此大的事,你心裏一定很難受,當初還想著以後真要混不下去了便回冷府找你,你雖然不是冷清秋的親哥哥,不過看你對她好像很不錯。真是想不到,你竟然變得和我一樣慘!”

“清秋!”輕柔如風的聲音帶著淡淡哀愁飄入房中。

“冷靖?”牧歌身子一緊,忙將玉佩塞入袖中,轉過身定定看著眼前這個白衣少年,正如當初在冷府第一次見麵時一般,略顯蒼白的麵頰依舊如此惹人心疼,長眉微蹙,眉宇間掛著憂愁,更加成熟了,薄唇緊緊抿著,卻又隱隱透出少年應有的倔強與固執。如此重大的變故對一個少年來說確實太過殘酷,牧歌心中很是難受,拉住冷靖衣袖,柔聲道:“臉色為何一直如此蒼白?身體可好?”

“無妨,冰淩劍法至陰至寒,修習之後身體本就會如此。”鳳目微閃,柔情似水,靜靜盯著牧歌道:“那一年,我十二歲,你十歲,本已約好一起離開冷府,浪跡天涯。卻在半路被母親抓回冷府,我被罰在父親靈位前跪了一夜,你卻被打了三天三夜,抽在你身上的每一鞭就如同抽在我心中一般,不忍再看你被打卻又無能為力,我始終沒有勇氣去違逆母親。”

牧歌垂下頭差點暈倒,冷清秋啊冷清秋,你可真是厲害,小小年紀十歲就跟著人私奔,對方竟然還是自己的“哥哥”!

“清秋,我知道你在怪我,一直都在怪我。”冷靖拉起牧歌小手,目中無限愧疚,“等我一年可好?一年後我們一起離開江湖。”

牧歌頓窘,如此算是在告白嗎?臉色一紅額頭便開始冒汗,忙抽回小手拂去額頭細汗,抬起頭道:“一年?你要去做什麽?”

“還有些事。”冷靖垂下頭,鳳目閃過失望。

“你自己當心!”

“恩。”冷靖靜靜注視著牧歌,欲言又止,縱使有千言萬語此刻卻無從訴說,亦不能訴說,冷府大仇未報,怎可拖累她!半晌終轉身掠走。

牧歌鬱悶地趴到窗台上怔怔望著遠去的白色背影,喃喃道:“想不到兄妹倆關係竟如此密切,可我早已不是原來那個冷清秋,我是牧歌,希望一年後你能明白,希望你能盡快報完家仇。”牧歌輕歎一口氣,低頭看到巷子盡頭兩道熟悉的人影,眼前不由一亮,快步跑到樓下。“諸葛先生,寧飛。”牧歌歪著頭上下打量了諸葛無極身邊滿頭銀發的老者,笑著抱拳道:“原風大俠!”

原風一愣,撫過胡須大笑道:“小丫頭怎知老夫是原風?”

牧歌指著龍吟劍,眨眨眼道:“第一、諸葛先生和寧飛本就是去找原風大俠的;第二、這柄劍,劍柄與劍鞘雖略顯陳舊,卻是烏黑發亮,一看就是一柄上等古劍;第三、諸葛先生與寧飛都是左手持劍而您卻是右手持劍,而且諸葛先生亦提過原風大俠是左手使劍的。”

原風笑著點點頭,看向諸葛無極道:“諸葛先生教出的徒兒個個不簡單呐!”

諸葛無極看著牧歌麵lou讚賞,點點頭道:“無極門還未收過女弟子。”

“哦?”原風看了看牧歌搖搖頭輕歎道:“老夫看她骨骼甚是清絡,應是塊練武的好料子,可惜了老夫不能收徒……”骨骼甚是清絡,練武的好料子?牧歌心中暗喜,目光炯炯看向諸葛無極。

諸葛無極笑著點點頭道:“無極門或許是該收個女弟子。”

“諸葛先生!”牧歌高興地拉住諸葛無極衣袖道:“此話當真?”

“莫要著急,等此次風波過去再說。原風大俠請!”諸葛無極伸手將原風引入客棧。

寧飛看著牧歌輕笑道:“想做在下小師妹?”牧歌轉了轉眼珠,拉住寧飛甜甜叫道:“是啊,師哥。”寧飛一愣,目中泛起有趣之色,拍拍牧歌腦袋,“乖師妹,師哥口渴了,去幫師哥倒杯水。”“諸葛先生同意了,我就給你倒水!”牧歌跨入客棧,回頭吐著舌頭扮了個鬼臉道:“現在,要喝自己倒!”寧飛輕笑一聲跨入客棧,“易凡呢?”

“一大早便出去了,誰知道去哪裏了!”

“出去了?”寧飛目光一閃道:“他出去做什麽?”

“鎮北李四害了濕熱症,易凡公子在李家施針,或許會晚些回來。”無影跨入客棧說道:“可找到原風大俠了?”

“找到原風大俠還未知是禍是福......”寧飛長眉緊鎖,輕歎道。

暮色漸漸降臨,眾人用完晚膳便各自回房休息。原風回到房間,將長劍擱至**,盤腿坐下開始閉目調息。半晌,猛然睜開眼,伸手接住一張字條,展開一看,上書:鎮南桂花亭。原風眉頭一皺,握起長劍飛身掠出窗外。許久,一道藍色人影閃入房間,拾起地上字條一看,臉色微變,轉身掠出窗外。

青桂鎮南有座烏龜山,遠遠望去確實很像一隻翹首等待的巨龜,而在當地有一個傳說便是烏龜賜福,故而鎮中有人去世,便會將人抬來葬於此地,久而久之這烏龜山便成了‘墳山’,陰氣甚重,平日裏甚少有人過來。山下的桂花亭乃是為了方便掃墓之人休憩,避雨之用。

原風掠入亭子,亭中已站了一人,黑衣蒙麵看不清長相。“你是何人?”原風舉起長劍指向黑衣人。

黑衣人‘嘿嘿’冷笑,此時此景聽到如此陰冷的笑聲叫人心中怎能不顫!原風握緊長劍,手心竟隱隱有汗溢出。

“可還記得十六年前梅裏鎮趙家?”黑衣人猛然回頭大聲問道。

“十六年前梅裏鎮,你是?”原風後退一步指著黑衣人喃喃道:“不可能。”

“不可能?”黑衣人仰天大笑,“可還記得十年前村中那個快餓死的小乞兒?”

“你是雲兒?”黑衣人目光猛然收緊,搖搖頭道:“不,這些年老夫一直在找你。”

“我本姓趙!,趙雲龍才是我真名!當初你收我為徒之時怕不會想到會有今日。”趙雲龍猛然抽出長劍刺向原風,“你活得已夠久!”

“趙雲龍?原來你是趙家之子!”原風抬起龍吟劍擋開一擊,“原來你早已知曉自己身世,竟隱藏到連老夫都不曾察覺。”

“既已知曉,今日便可死得瞑目了。”趙雲龍目光一沉,劍身泛起紅色光芒,飛身襲向原風,使得亦是龍吟劍法。原風本就對趙家心存愧疚,趙雲龍又是自己徒兒,便處處避讓,身體雖是不差畢竟已逾六旬,拖得時間越長體力透支便越大,漸漸處於下風。趙雲龍目光一閃,泛起殺意,一招‘龍嘯九天’筆直貫穿原風心口。原風捂住心口重重摔到地上,吐出一口鮮血,“該是老夫還債的時候了!雲兒莫要再執迷下去。”

“原風大俠!”寧飛抽出長劍刺向趙雲龍,趙雲龍擋開一劍瞥過原風飛身遁入夜幕中。

寧飛扶起原風,封住幾處大穴,“易凡定有辦法救你!”

“不必了!今日便是老夫還債的時候了。”原風擺擺手,笑著將龍吟劍放到寧飛手中,“將此劍交給小丫頭,她是塊練武的料。”

“是!”寧飛收起龍吟劍,低聲問道:“方才的黑衣人可是真正的凶手?”

“老夫欠了他的今日已還,其他人卻是無辜。十六年前梅裏鎮趙家……”手臂無力垂下,一代劍俠竟如此逝去了,寧飛抬頭望著天上明月,目中泛起淒涼之色,逝去,總是如此簡單,村民如此,大俠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