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牧歌

第二十五章 大年三十

這一日山中又下了一場大雪,青石山道被厚厚的積雪淹沒,山道旁的翠竹亦被厚厚的積雪壓得矮了好幾截,入冬以來山中已下過好幾場大雪,牧歌早已習以為常,可是這一日又很不尋常,因為是大年三十。

牧歌輕輕哼著歌將剪好的紅窗花按到窗上,笑眯眯地看向寧飛道:“師兄,除夕夜吃了年夜飯後可有好玩的活動?”

寧飛笑著將一副對聯貼到門上按了按道:“吃年夜飯聊天下棋切磋武藝,過了子夜便各自回房睡覺。”

“聊天下棋切磋武藝?”牧歌皺皺鼻子,搖搖頭道:“不放爆竹嗎?”

“爆竹?”寧飛看著牧歌眨眨眼道:“師妹想放爆竹?”

“總覺得大年三十該放些爆竹熱鬧熱鬧。貼好了,我去廚房幫雲姨燒火!”牧歌跳下窗台,拍了拍手,蹦蹦跳跳地跑向廚房。自入冬以來,每日除了練劍牧歌最愛做的一件事便是窩在廚房燒火,一邊烤火取暖一邊還能在火堆中烤些板栗與番薯,香噴噴糯滋滋的,光想著就能流出口水來。

寧飛笑著搖搖頭喊道:“燒火還早呢!”

“不早啦,今日可是大年三十!”牧歌回頭朝寧飛笑笑,轉身鑽入廚房。

殺雞宰鴨燒火忙活了一下午終等來年夜飯,牧歌非常高興,因為滿滿一桌子菜有幾分還是自己的功勞。年夜飯氣氛很好,眾人皆是江湖人士很多禮節該省的都省了,自然也不會去在意尋常人家的忌諱。一頓飯在異常輕鬆的氛圍中愉快地結束了,飯後幾位師兄陪著諸葛先生下棋,剩下的幾位便圍坐在一起侃著笑著憧憬著年後下山前往江湖曆練的情形。牧歌方才幫雲娘收拾好飯桌刷了碗,便被寧飛拉到了園中。

“師兄,這是?”牧歌指著園中一堆風幹的竹子問道。

“稍候便知。”寧飛長眉一挑朝牧歌眨眨眼道。

牧歌撇撇嘴,寧飛還是如此喜歡吊人胃口,暫且看看你究竟想做些什麽。隻見寧飛從廚房抱來一小捆幹草堆到竹子下麵,從袖中掏出一隻火折子,輕輕一吹,幹草便著了起來。牧歌頓悟,看著迅速竄起的火苗,心頭亦竄過一道暖流,想不到自己隨口問了一句,寧飛竟記住了。“師兄,謝謝你!”牧歌笑著抬起頭看向寧飛,很真誠地道謝,很感激地微笑。

寧飛一愣,定定地看著火光下忽明忽暗的小臉,突然發覺牧歌長高了,依然清瘦卻帶了幾分英氣,不算太美,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

牧歌伸手晃了晃輕聲喚道:“師兄?”

“恩?”寧飛俊臉一紅,輕咳一聲道:“山下尋常百姓家年三十都會放爆竹,富人家會到鎮子上買一些加工過的爆竹,窮人家便直接燒一些竹子熱鬧熱鬧。”

“恩,我們那都放的,無極門年三十不放爆竹嗎?”牧歌拿起竹枝輕輕撥著火問道。

寧飛笑著點點頭道:“早些年山中弟子尚小,師父與雲姨便會燒些竹子熱鬧一番,近年來漸漸疏忽了。”

牧歌盯著火堆中嗞嗞冒水的竹子,肚皮裏那條八卦蟲亦跟著蠢蠢欲動起來,扔下竹枝湊近寧飛低聲問道:“師父與雲姨是不是那個關係?”

“那個關係?”寧飛歪著頭不解道。

“就是那個關係啊!”牧歌嘿嘿一笑,戳了戳寧飛道:“男人與女人的關係,師兄知道吧,啊?”

“男人與女人的關係?”寧飛微紅著臉看著火堆不知該如何作答,雖知牧歌與尋常女子不同,但能和一個男人說男人與女人的關係並且說得如此自然,還是有些吃驚,就算是江湖中的女子怕亦不能如此坦然。

“難道不是嗎?我看師父與雲娘就挺般配的。”牧歌搖搖頭略顯失望,轉了轉眼珠看著寧飛道:“咱們把他們湊成一對如何?師娘,師娘叫著多親切!”

寧飛揉了揉額頭有些無奈道:“在下十幾年前被師父帶入無極門時,雲姨已在無極門中,若是師父喜歡雲姨恐怕早已有師娘了。”

“或許是兩人都太含蓄了。”牧歌扶著下巴暗自思忖著今後該如何幫師父與雲姨開開竅。

半晌,火堆中的竹子終爆出了“劈裏啪啦”的聲響,牧歌興奮地蹦了起來,從前都是放煙花和鞭炮的,從未聽過如此純正的爆竹聲……

寧飛笑著拉住牧歌坐到火堆旁,這一坐便坐到了子夜,二人說了許多許多話。原來寧飛的老家在青州,那一年,他四歲,青州鬧了一場瘟疫,父母不幸雙雙染病拋下了年僅四歲的他。瘟疫爆發後街坊親戚都連夜搬離了青州,那時寧飛尚幼還不知瘟疫為何物,更不知該去向何處,便獨自一人在青州遊蕩了一月,餓了就撿些殘羹充饑,困了直接倒地而睡,有幾日甚至與城中野狗搶食,後來實在找不著吃的了便拔草吃,終有一日抵擋不住揪心的饑餓倒下了,蜷縮在路旁雜草堆中。路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有誰會去在意一個瘦骨嶙峋,渾身髒亂不堪的流浪兒。寧飛睜著眼等了三日,終撐不住緩緩閉上了眼,那時他甚至看到了父母在笑著朝自己招手,醒來後卻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正是諸葛無極,就在那一年諸葛無極將寧飛帶入了無極門。

牧歌托著下巴靜靜地聽著,大眼撲閃撲閃的,看不清究竟是火光還是霧氣,陽光般溫暖的追影師兄竟有如此淒慘的童年。

寧飛低著頭輕輕撥弄著炭火笑了笑說從未與別人講過,今日不知怎的竟很想告訴牧歌。

牧歌眨了眨眼咧開嘴笑了,說寧飛做得很對,人應該往前看,很多記憶是深刻的無法抹去的,但是不好的記憶應盡量不要去觸碰它,想著好的,人便會開心起來。

寧飛愣愣地看著牧歌,平日裏孩子般調皮的小師妹總能說出一些讓人吃驚的話,突然之間覺得自己一點都看不清眼前這個小師妹。

火堆越來越暗,新的一年亦在不知不覺中到來。牧歌站起身捏了捏已經有些麻痹的小腿,與寧飛說了聲新年快樂便回房睡覺了。

牧歌閉著眼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想了很多很多,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卻發現床邊多了個人,好看的鳳目滿含笑意,嘴角依舊微微勾著,一副欠扁的表情,頭上戴了紫貂皮氈帽,脖子上圍了紫貂皮圍巾,身上亦披了紫貂皮披風,顯得越發的俊逸越發的張揚了。

“你你你……”牧歌一個鯉魚打挺從**彈起,伸手指著千魂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千魂揉了揉額頭,輕歎道:“為何娘子每次見到相公都是如此表情!”

“你一陣風消失半年,又鬼一樣的出現,叫我用何表情麵對你?”牧歌kao著牆瞪著千魂道。

千魂長眉一軒竟笑了,恰似一陣春風吹過,桃花漫天飛,“娘子莫非想你相公了?既是想了為何不吹哨子?”

“我我我,何時想你了!”牧歌別過頭,小臉卻不自覺開始發燙了。

千魂盯著牧歌胸前lou出一截的玉哨子目中笑意漸深,眨了眨眼道:“年三十怎能不與娘子團聚!有一處極好玩的地方,娘子可有興趣一同前往?”

“極好玩的地方?”牧歌掩住笑意,輕咳一聲道:“何處?”

“牡丹河邊牡丹亭。”

“牡丹亭?這個名字怎麽這麽熟悉!”牧歌低頭思索了半天,終於想起來,《牡丹亭》不是中國四大古曲之一嘛,牡丹河邊牡丹亭,光聽名字就很有戲,忙拉住千魂袖子道:“走!”

千魂看著牧歌忍不住輕笑道:“娘子為何如此性急,牡丹河邊極冷,莫非娘子就穿著這一身去?”

牧歌低頭看了看皺皺鼻子道:“我隻有棉襖,你放心我熬得住!”

千魂笑著甩出一隻包裹,解開包裹一看,竟是雪貂皮的氈帽圍巾與披風,又細又白又滑一看便是上等的雪貂皮。牧歌看得眼睛都直了,做了這麽多年人第一次見到了雪貂皮,還是一套的。

千魂看了看牧歌輕笑道:“此乃千雪山雪貂皮所製,江湖隻此一套。”

“江湖隻此一套,這得值多少銀子?”牧歌咽了咽口水道。

千魂拿起圍巾仔細地替牧歌圍上,嘴角含笑,如此的專注,如此的溫柔。

牧歌看得呆住,小臉頓時飛上兩朵紅雲,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過帽子按到頭上,拉過披風係了個蝴蝶結,輕咳一聲道:“穿破了你負責!”

“好!”千魂看著牧歌笑了,笑得很幹脆,幹脆得似乎披在牧歌身上的披風是用稻草編的。

牧歌傻眼,此刻才發現原來眼前站著的是江湖超級無敵鑽石王老五,這套雪貂皮起碼值一萬兩銀子,他竟連眼皮都未眨一下,答應得如此幹脆。

千魂拉著牧歌上下打量了一番,笑著點點頭道:“恩,千雪山雪貂皮才配得上娘子!”

“千魂,你是不是被女人拋棄了?我就一江湖小雜草,再怎麽看也極度不配如此貴重的雪貂皮啊!”牧歌抓住千魂目光炯炯道。

千魂伸出手指輕輕一彈牧歌腦門,拉起小手掠出門外,掠向青雲山腳,掠向牡丹河,“隻有你一個女人,此刻是,將來也是!”

牧歌伸手整了整帽子往四周看了看確定已出了青雲山,這才放心地大聲喊道:“你說什麽?我方才未聽見!”

“娘子定未有好好吃肉,半年了還是如此瘦!”

“我吃肉了!”

“回去和娘說,讓她燉豬蹄給你吃!”

“不要豬蹄,肥死了!”

“那就燕窩吧,娘子喜歡吃燕窩。”

“千魂你是不是銀子多的沒地方使了?”

“恩。”

“那你借我十兩銀子。”

“娘子借銀子做什麽?”

“自有用處,你借不借?”

“借,要算利息。”

“如此小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