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牧歌

第四十三章 銀子

江南六月碧草青青,梔子飄香,正是啖楊梅的好時節。

清晨下了一場及時雨,使得濕悶的暑氣消散了許多,小商販們陸陸續續端著自家貨品出來沿街擺上了攤,梳子攤、麵人攤、拉麵攤、扇子攤……自然還有楊梅攤。

形形色色的路人皆換上了夏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手中都握著一把扇子,各式各樣,蒲子扇、鵝毛扇、紙折扇、竹扇……輕輕晃著,悠悠扇著,好不清閑。

牧歌耷拉著眼皮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困,春夏交替激發無窮困意。

楊簡卻絲毫未感受到困意,一路南下都是興致盎然的樣子。會有如此大的反差隻因楊簡的家鄉應州地處西北交界處,楊簡在拜入無極門跟著諸葛先生到青雲山之前從未出過應州,每日見到的都是古道西風、戈壁孤雁的景色,自跨入江南地界後就被江南小鎮的靈秀魅力所折服,一路上看看這個,瞅瞅那個,碰上有趣的索性拉住牧歌駐足觀望半天,還要一問究竟。

啥叫打破沙鍋問到底,牧歌總算是明白了,想著楊簡是第一次到江南便耐著性子一一做了說明,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的,幹脆直接丟給楊簡一句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天意如此,咱們這些凡夫俗子不必去理會的。”

天意?楊簡回頭看了看方才擦肩而過的一對小夫妻茅塞頓開,原來他與小師姐的相遇相識也是天意啊!想著想著臉又紅了。

牧歌拽著兜裏僅剩的一兩銀子,眼巴巴地盯著楊梅攤,半晌,咬了咬牙繼續往前走去。

二人不知不覺走了一上午竟走到了臨河鎮。牧歌望著一年前初出雲穀時與易凡、寧飛一起休息過的臨河酒樓,心中感慨萬千,樓還在,人卻不在了,想進去吃頓飯回味一下兜裏卻沒有足夠的銀子,悲哀啊悲哀!

臨河酒樓對麵有一家麵攤曰李家麵攤,據說打麵手藝代代相傳,據傳碗麵價格實惠公道,自然而然就吸引了牧歌這樣的無銀一族。

牧歌叫了兩碗陽春麵,甭說味道還真不錯,高高興興地吃完麵條喝完湯,喚來攤主結賬,傻了,兩碗陽春麵竟差點要了一兩銀子!“這價格還叫實惠公道?這叫打虛假廣告欺騙顧客!咱去衙門告你!”牧歌激動了,紅著臉吼道。

攤主大叔從容鎮定,不緊不慢地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塊木板,丟到桌上一指,哼哼笑道:“明碼標價!看兩位公子長得眉清目秀的,莫不是想吃白食!”

“這叫暗碼標價!塞在桌子底下誰看得見!莫不是您的眼睛長在腳背上?”牧歌挺了挺腰板理直氣壯。

“李家陽春麵代代相傳皆是如此價格,臨河鎮中若是能找出一家麵攤比李家麵攤便宜,這麵攤就送與你!”攤主大叔雙手叉腰挑了挑眉,自信到不能再自信。

“喲!李叔,今日又來倆吃白食的啊!”河中畫舫掌竿的男子興衝衝地朝河岸揮手喊道。

牧歌咬咬牙掏了半天掏出僅剩的一兩銀子丟給攤主,“找我銅錢!”

攤主大叔收起銀子頗有幾分得意,隨手丟給牧歌一串銅錢,哼唧道:“有銀子還想著吃白食!”

“我!我忍!”牧歌收起銅錢拖住楊簡鑽出人群,“找其他麵攤,找到便宜的回來砸場子!”

二人走遍了整個臨河鎮,問遍了大大小小所有麵攤,兩碗陽春麵的報價都在一兩銀子以上。牧歌晃著那串銅錢沮喪啊沮喪,原來路人說的並不假,隻是貧富差距大了些而已!此刻越發覺得做窮人真的很慘。

“小師姐,要不咱們去應州吧,應州的陽春麵比此處可便宜多了!”楊簡提議道。

“不!”牧歌摸了摸褲子內袋問千魂借來的十兩銀子,齜著牙嘿嘿一笑,“咱們要在此處賺銀子,楊簡可知誰的銀子最好賺?”

“不知道!”楊簡答得很幹脆、很誠實。

“女人!咱們要賺女人的銀子!”牧歌指著河中畫舫,目光炯炯道:“那可全是白花花的銀子啊!走,買材料去,今兒個咱們要狠狠撈他一筆!”

楊簡看著買來的黃瓜、雞蛋、蜂mi不解,小師姐說要撈他一筆,莫非是想賣雞蛋餅賺銀子?可賣雞蛋餅還得有鍋有灶有油啊!

牧歌嘿嘿笑著不語,敲破雞蛋將蛋清濾到新買的瓷碗中,加入一勺蜂mi,又將黃瓜洗幹淨切成薄薄的一片一片的,丟入碗中。

楊簡看著牧歌點點頭似有所悟,原來小師姐想做涼拌黃瓜賣。

牧歌笑嘻嘻地看了看楊簡也不解釋,寶貝似地端起瓷碗捧到懷中,“走,咱們賺銀子去!”

楊簡琢磨著或許如此方法做出來的涼拌黃瓜比較好吃,小師姐既然如此做了必定是有她道理的,反正跟著小師姐便成!

牧歌捧著瓷碗來到河邊,挑中一艘裝飾最為華麗的畫舫,叮囑楊簡在河邊候著,獨自一人興衝衝地掠了過去。

方才落到甲板上,脖子上便架上了兩柄明晃晃的大刀。

“何人?”兩名男子身著勁裝,嚴肅地盯著牧歌正色道。

“兩位大哥,有事好說話麽,舞刀弄槍的做什麽。”牧歌捧著碗笑眯眯地看著兩名男子。

“此處已被沈公子包下,這位公子尋別處去吧。”兩名男子見牧歌一副純善的樣子並無惡意,便收起了佩刀。

“沈公子?”牧歌轉了轉眼珠心道,能將如此華麗的畫舫包下這位沈公子必定是家產萬貫了,沈公子家產萬貫,那麽那名被沈公子包下的女子自然而然就變得有銀子了!嘿嘿,果然找對地兒了!

牧歌夾住碗,朝兩名男子抱拳,“多謝兩位大哥!告辭!”一陣風,畫舫門簾一挑,船頭少了一人,船中便多了一人出來。

船中隻有兩人,一男一女,男子二十歲左右,長相頗為清秀,白白淨淨的,穿了一襲淡青色錦袍,不像習武之人更像是文文弱弱的書生,坐在桌邊端著酒杯,看到牧歌似吃了一驚。女子長相甚是秀美,看到牧歌並未慌張依舊鎮定地坐在一邊。牧歌仔細看了看,這名女子不正是當日在蓮湖鎮參加鬥花的秦煙姑娘麽!

牧歌輕咳了聲,將碗放到桌上,“二位莫怕,在下並無惡意,隻是有些事找秦煙姑娘。”

男子揮揮手示意侍衛出去。

“找我?”秦煙看看船中男子,秀眉一蹙,不解道:“找我做什麽?”

牧歌嘿嘿一笑,指了指桌上的碗,神秘兮兮道:“在下有一秘方,可保姑娘膚色潤滑有彈性,今年鬥花定能勝過秦青姑娘。”

說起鬥花,秦煙心中便有股子氣,不服氣,去年的鬥花本該是她贏的,怎料秦青在最後關頭憑著肌膚連勝一局,怎會不氣!此刻聽牧歌一說還真有些動心了。

牧歌挑出一片黃瓜貼到手背上拍了拍,伸出手遞給秦煙看,“姑娘請看,每日貼一刻鍾保你肌膚更富彈性更加年輕紅潤。”

秦煙蹙著眉頭看了又看,有些擔心,“這黏糊糊的是何物?”

“秘方,此乃在下祖傳的秘方!姑娘確定要的話,在下就將秘方告訴你。”牧歌挑著眉嘿嘿笑道。

“萬一未達到閣下所說的效果,而秦煙姑娘的臉出疹子了如何?”邊上男子托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盯著牧歌。

“二位若是不信由在下給姑娘試驗一次如何?”牧歌捏住一枚黃瓜片貼到臉上笑眯眯地看著二人。

秦煙垂首想了想,笑著對男子道:“沈公子奴家想試上一試。”

“恩,不妨試一試。”男子盯著碗中的黃瓜片頗有興趣。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牧歌嘿嘿一笑,迅速抓起黃瓜片貼到臉上,坐到桌邊,“需每日都如此敷臉,一月之後方能見效的。”

“在下願付一百兩銀子買下姑娘秘方,若是一月之後真有效果,再付姑娘一千兩銀子!”男子拍了拍手,門簾一挑,一名十二三歲的侍童便跑了進來。男子低聲吩咐幾句之後,侍童便從斜跨著的腰袋中掏出一百兩銀子放到桌上,看著牧歌有些好奇又有些畏懼。

一百兩啊!白花花的銀子,牧歌看得心花怒放,這銀子也太好賺了!

一刻鍾過去,牧歌摘下貼在臉上的黃瓜,把臉湊過去給二人看了看,“如何?有沒有感覺皮膚光滑了?”

“與方才差不多。”男子仔細看了看點點頭道。

“那是自然了,這秘方要長期使用才會有效果的。”牧歌抓住一百兩銀子塞入包裹中,賊兮兮笑道:“一月之後若是公子反悔了怎麽辦?”

“在下沈慶雲,一月後姑娘可到彩菱閣找在下。小九。”

“是,公子。”侍童從腰袋中掏出一隻小荷包遞給牧歌,“公子將這隻荷包交與彩菱閣掌櫃的,他會便帶你找到咱們公子了。”

“沈慶雲?”這名字聽著有些耳熟啊,牧歌扶著下巴想了半天終於記起原來這名男子便是師父當日假冒的彩菱閣掌櫃,想不到竟如此年輕,“在下相信沈公子定是個守信之人。”牧歌將麵膜的秘方寫到紙上,其實就隻有蛋清,蜂mi,黃瓜三樣物品,至於比例那完全是自有發揮。

沈慶雲接過所謂的秘方一看忍不住搖搖頭笑了,如此簡單的秘方當真會有效果?那一百兩怕是丟河裏去了。

這個麵膜有沒有效果牧歌自然是知道的,瞧著沈慶雲的模樣感情把自己當騙子了,牧歌皺皺鼻子不爽了,“沈公子放心,若是一月之後未有效果,在下願意歸還一百兩銀子,告辭!”

“歸還?”看來不是騙子?沈慶雲笑著端起酒杯,xian起窗簾有趣地看著牧歌飛身掠上河岸。

“何事令沈兄如此開心?”懶懶的聲音伴著一股紫風,船中便多出了一人,似笑非笑地看著沈慶雲,正是千魂。

沈慶雲指了指桌上瓷碗,笑了,“方才遇上一人過來賣秘方,挺有趣的。”

“秘方?”千魂端起碗看了看,搖搖頭,“如此惡心的東西是何秘方?”

“據說能使皮膚紅潤光滑,在下一百兩銀子買了。”

“沈公子是為奴家買的。”秦煙嬌羞一笑,端起酒壺往杯中斟滿酒,kao近千魂,玉手有意無意地劃過千魂手背。

千魂長眉一皺,甩開手坐到沈慶雲身邊,“沈兄為何每次都挑如此地方。”

秦煙咬了咬嘴唇笑著kao到沈慶雲身邊。

沈慶雲看了看千魂,低聲與秦煙說了幾句。秦煙起身退去,秀眉緊蹙似有不甘。

“此處安全。下一步該如何走?”沈慶雲笑著問。

“已拿下幾處鹽鋪?”千魂嘴角一勾,把玩著酒杯問道。

“十處。”

“繼續陪龍霸天玩玩。甘願做吳情的狗,吳情偏不領情!”千魂看著沈慶雲眨眨眼,“下回若再選此處,就在你褻褲上寫上沈慶雲專用五字再掛於此處!”

明明是極度欠扁的表情,為何放在千魂身上會變得如此的無辜,如此的純善。

男人長得太好看也是種罪!

沈慶雲除了歎息惟有歎息,“下回彩菱閣!”

“好!”

話音一落,船中便隻剩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