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牧歌

第九十三章 你心中是有我的

天上,新月如勾;地上,黃沙似雪。

夜風卷著細沙翻湧而過,“嗚嗚”作響,聲若狼嚎。

連綿沙丘背後一座房子靜靜地矗立著。曾經有一個流浪者經過此地,他遠遠地望見了這座房子,卻在長久的思想鬥爭後轉身往回走去,後來他便死在了漫無邊際的荒原中。他錯了,這座房子不是海市蜃樓,而是確確實實存在的,它還有一個名字—萬花山莊。

園中一丈高的仙人掌開出了白色、粉色的小花,夜風一吹,淡淡花香彌漫遠去。

萬靈半躺著,仰頭望著天上銀月,俏麗的側臉蒙著淡淡哀傷。身下一團白影,像一堆軟軟的棉絮,風一吹似乎就要飛走。

許久,夜空中響起一陣陣悠揚淒涼的歌聲,隨風飄遠。

雪駝輕輕動了一下。

萬靈連打了三個噴嚏,揉揉鼻子,撫摸著白白的細毛,呢喃:“小寶,我想牧歌呢,還有,還有他。”俏麗的雙頰飛上兩朵紅雲。

雪駝揚起腦袋,往萬靈臉上蹭了蹭,似聽懂了一般。

如星光般明亮的眸子漸漸.黯淡下去,萬靈垂下眼,圈住雪駝拍了拍,“小寶,你說我該不該去找他?”

“靈兒想去便去吧。”背後,一道沉穩的聲音響起。

沙丘上一長一短兩道影子微微晃動著,越kao越近。

“爹、娘!你們怎麽來了?”萬靈跑上前,.揉了揉鼻子輕聲問道。

萬千拍拍萬靈肩膀,“靈兒想去便去吧。”

“爹。”萬靈紅著臉抱住筱幽的手.臂,柔聲道:“娘,外頭風大,怎的又出來了。”

筱幽淺淺一笑,恍如新月清暈,清麗絕俗的臉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跡,隻是在清冷月光下顯得過於蒼白,“娘過來看看你。”

萬靈伸手攬住筱幽,輕輕笑道:“有小寶在,我又不會.迷路。”

“靈兒想去便去吧,去帶他回來,娘也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男子讓咱們靈兒朝思暮想,茶不思飯不想的。”筱幽掩嘴笑笑,忽的秀眉一蹙,開始劇烈地咳嗽。

“幽兒。”萬千攔腰.抱起筱幽,麵上難掩緊張之色,“靈兒早些回來。”

“嗯。”萬靈從懷中掏出一隻三寸長的白玉笛子放到唇邊輕輕一吹,喚道:“小寶回家!”

雪駝聞聲一陣激靈,甩甩腦袋,慢悠悠地起身,緩緩跑向萬靈。

萬靈摸摸雪駝嘴巴,拉住韁繩往沙丘中的房子走去。

*

南吳山莊。

屋內,歡聲笑語,佳肴飄香。

屋外,銀月明星,秋風送爽。

牧歌咬著筷子,東瞅瞅西瞧瞧,廳中眾人時不時地發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隻有她不知道他們究竟在笑些什麽。

諸葛無極一直笑眯眯地與蘇靈峰交談著。

牧歌伸長脖子,想cha嘴卻cha不上一句話,頗覺無趣,輕輕拉了拉寧飛袖子低聲道:“師兄,你吃飽了麽?”

寧飛將頭kao向牧歌輕聲道:“師妹有事?”

“我都不知道他們為何要笑!太無聊了,不如我們拎兩壺酒去外頭房頂上喝?”牧歌轉了轉眼珠,興致勃勃地盯著寧飛。

“稍後還需向新任幫主掌門敬酒。”寧飛麵lou難色道。

“每個人都得敬?”牧歌斜睨著李木白鬱悶道。

“嗯。曆來如此。”寧飛點點頭道。

“那敬完酒我們去外麵喝,再拎隻雞。”牧歌咧開嘴笑笑。

“嗯。”寧飛笑道。

“恭祝李少莊主榮登幫主之位。”赤楓舉杯遞於胸前朗聲道。

“多謝赤掌門!”李木白端起酒盞,淺淺一笑仰頭飲盡杯中醇酒。

“小白少喝些。”懷玉秀眉微蹙,輕輕拽了拽李木白袖子嬌嗔道。

牧歌輕哼一聲,抓起一隻雞腿狠狠咬了口。

墨心棉秀目一轉,輕輕哼了聲轉頭,正巧對上牧歌惡狠狠的目光,一愣,目中泛起有趣之色。

懷玉拿起勺子舀了一塊豆腐放到李木白碗中,笑靨如花,“多吃些豆腐。”

“我還想吃你豆腐呢!”牧歌抓起酒壺,往嘴裏灌了兩口,忍不住低呼,“好辣!”

“師妹?”寧飛奪下牧歌手中酒壺,盯著泛紅的小臉,驚道:“做什麽!”

牧歌伸出舌頭扇了扇,含含糊糊道:“喝酒啊!”

寧飛無奈地歎口氣,將酒壺放到身後,舀起一塊豆腐放到牧歌碗中,“吃豆腐!”

牧歌停住動作,轉頭,齜起牙笑,lou出兩排白森森的牙。

寧飛一愣,渾身泛起一陣涼意,待反應過來時牧歌已拎著酒壺衝了出去。

“李少莊主真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武功高強,豔福更是不淺,比某人強多了!我敬你一杯,祝你榮登幫主之位,前途無量,一片光明!”牧歌搖搖晃晃地抓起桌上酒壺塞入李木白懷中,仰頭大笑,“我先幹為敬!”

李木白緊握酒壺,凝注著牧歌竟似癡了,從未見她如此大笑,她的笑該是純淨的,毫無芥蒂的,不該如此,真的不該如此!心裂開,仿佛又被狠狠地刺入了一柄長劍,不疼,已經麻木,隻是待到這柄長劍抽離心口時將會是如何的疼痛!

“師妹!”寧飛飛身掠上前抱住牧歌,扶回到座位中。

“牧歌。”諸葛無極皺了皺眉頭,“怎的喝酒了。”

“弟子方才未注意……”寧飛垂下眼,凝視著牧歌目中泛起不舍,“弟子先扶她回房。”

“嗯。”諸葛無極點點頭道。

吳情端起酒盞放到唇邊停滯,視線往門口投去。

李木白呆呆地看著酒壺。

“小白。”懷玉笑著拿下他手中的酒壺,柔聲道:“喝酒傷身。”

“嗯。”李木白眨眨眼,抬起頭看她,淡淡地笑,“玉兒勞心了。”

寧飛抱著牧歌走到房中,將牧歌輕輕放到**,蓋好被子凝視半晌,掩上房門歎息:“他真的變了!”

“易凡你、你混蛋……”心,很堵。眼睛澀得不想睜開,眼角涼涼的,終於落下兩行清淚。

房中靜悄悄的,隻剩下微弱的啜泣聲。

許久,床邊坐下一人,修長白皙的手指拂去小臉上掛著的淚痕,黑珍珠般的眸子閃爍著淡淡光澤,隱隱地透著不舍與煩躁。為何要為他流淚?想揍她,狠狠揍她幾個耳光將她揍醒,卻下不去手。千魂長眉一皺,伸手捏住小臉揉了揉,不爽啊不爽,真想將她揉成爛泥!

“千魂、千魂……”牧歌嚅著嘴唇輕輕吐出幾個字,幾不可聞。

千魂渾身一怔,心頭驟然間注入一股溫泉,暖暖的、軟軟的,再硬再冷的冰石觸到她也能融化其中。“原來她心中是有我的!”他勾起唇角輕輕地笑了,抬手拂去貼在她額前的發絲,俯下頭淺淺一吻,“你與小胖子、楊簡在後山竹林拆劍招我看著。你與追影說習武是為了讓自己變強,為了回雲穀保護他,我聽著。你可知我的感受?我不想逼你,卻不會放手。再過幾日就帶你走,那時,誰也攔不住。”

千魂俯身靜靜地凝注著她,半晌,替她掖緊被子轉身離去。

園中竹影斑駁,夜風吹過“沙沙”作響。

竹叢上空忽的閃過一道黑影。

房門打開,黑影緩緩走近木床。

白色紗帳xian起。

黑影伸手摘下銀色麵具,lou出一張略顯蒼白的臉,薄薄的嘴唇無絲毫血色。

“清秋。”幽幽一聲歎息,“終究還是決定帶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冷靖戴回麵具,打橫抱起牧歌,躍窗掠走。

千魂掠出半晌,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轉身飛速往回掠去。

xian起紗帳伸手一摸,**空空如也,心募地一沉,又伸手往被窩探去,尚有些殘留的溫度。

千魂皺了皺眉頭,身形一閃躍窗飛掠而去。

玉百靈揚起悠揚綿長的音律,如出穀黃鶯般清脆悅耳。

十道黑影“刷刷刷”齊齊落下,“公子。”

“速去追蹤,應是一個男子挾著一個女子,想必走出不遠。”千魂揮揮手道。

“是!”十道黑影瞬間四散而去。

千魂靜默地佇立在月光下,握著拳指節漸漸泛白,“為何不在今日帶她走,為何不在今日帶她走……”

*

冷靖抱著牧歌飛快地掠著,掠過一個又一個的山頭,直到天際的盡頭。

劍門關,絕壁斷離,在夜幕下變得越發險峻。

冷靖掠至崖壁邊佇立片刻,從背上抽出長劍,縱身一躍,往雲際飛掠而去。或用腳蹬,或用劍頂,不時借助崖壁之力,終於緩緩攀上斷崖。

夜風疾馳,長發飛亂,逼得人難以睜眼。

冷靖解下長衫將牧歌裹住,慢慢走向崖壁另一端,縱身跳下,長劍劃過崖壁,火花四濺。許久,二人終於輕飄飄落地。

細軟的黃沙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陡然間下沉了一尺。

冷靖躍起,將手放到唇邊用力一吹。

悠然一聲長鳴,如曠野中響起的笛聲,悠揚清脆。

原處緩緩跑來一道黑影,近前臥倒。

冷靖將牧歌輕輕放上駝背,拍拍駱駝,待它起身之後翻身躍上,漸漸遠去消失在月光下如雪原一般的沙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