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殤闕

第十六章 遠行

青離這一覺便睡到了天亮,鬆藍和蓮夜見她精神不佳,倒也沒忍心叫醒她。

隻是昨夜莫蜃去了皇宮便沒有回來,現下府裏已有一些碎碎之言,新夫人進門,眾人皆以為是王爺會甚寵,怎料卻將如花似玉的夫人丟在了新閨,自然嫌鄙之意也漸濃。

莫蜃在宮中商討完後,出了禦書房才發現天色已漸亮,心中還在思慮著出兵的事。

直到回了王府才想起青離,忙加快了步子趕進了屋內,卻看見她還在睡著,心頭沒來由地惱怒,看向鬆藍問道:“她從什麽時候睡下的。”

鬆藍有些閃躲不願回答,還是一旁的蓮夜輕聲答道:“王爺,小姐昨日才回來聽見你進宮了,便讓奴婢服侍著睡下了。”

莫蜃一挑眉,走上前去,見青離安詳的睡容,沒有戒備,與平日自己所見之人大相徑庭。

心想,青離,你的夢裏必定是沒有本王的,若是有,你的神色必定是痛苦的。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青離皺著眉頭睜開了眼,而麵前站著的卻是自己最不想看見的人,她懶懶坐起了身子,向蓮夜伸手指了指梨花木衣架上的衣服,蓮夜點點頭,問道:“小姐,是要鵝黃色的,還是桃紅色的那件?”

青離輕輕打了個哈欠道:“你給我找找有件水藍的紗服,前兒個穿過的。”

莫蜃卻走了過去一把扯下了桃紅色的錦衣扔到她**,冷冷道:“你就不能穿鮮豔點的麽?本王整日看你素色衣裳也是看夠了。”

青離瞥了他一眼,隻得穿起這件,不多時便簡單的打扮好了,莫蜃又吩咐鬆藍道:“你去把青離的衣服收一收,還有冬季的衣服,平日裏要用的也都準備好。”

鬆藍卻以為莫蜃是要趕青離去別處,隻擔憂地望著青離,她卻淡淡說道:“去收吧,哪裏都是一樣的待。”

莫蜃看著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歎了口氣道:“本王要出征,這次是去漠北,若是收不回秦關,幾個月甚至一年恐怕都是回不來的。”

青離拾起桌上的紅蓮簪輕輕別於發間,倒襯得她氣色好,“嗯,那我去別處住著。”

莫蜃皺了皺眉,定定望著她道:“不用。”

青離笑了,滿臉的輕蔑道:“那是要我出府麽?也好,這地方我也不想待了。”

說罷她撩開了袖子,皓腕上正是那個琉璃手環,“你幫我解開吧,莫不然我才一出府,就立刻氣絕身亡了。”

莫蜃用力捏過她的手腕,青離吃疼,他說道:“所以,這次出征,你必須隨本王一同去。”

青離麵露驚訝,手上使勁想要掙脫他的手,無奈他卻越抓越緊,“我不去,你放開我!”

莫蜃一甩手,青離便踉蹌了一下,道:“你打你的仗,要我一個女人跟著又算是怎麽一回事?”

莫蜃挑了挑眉,道:“你最近潑辣的勁倒是見長啊,你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麽,你便是盼著本王早早死在了戰場上才好,這樣你便能逃離這肮髒的境地對不對!”

青離死死盯著他道:“不,你錯了,我不想走,因為我要看著你是怎樣失敗,又是怎樣萬劫不複的,這才是我最大的目的。”

莫蜃垂了眸,恨道:“罷了,本王今日不想同你在這爭吵,今夜便要出發,本王現在要去城門那與鍾夏匯合,待審完了兵力便來接你,別想耍什麽花招,別忘了琉璃環還好好地在你手腕上。”

說罷便莫蜃便出聲喚了幾名暗衛來,略略吩咐了幾句便匆匆離去了。蓮夜忙衝了進來,“小姐,你不能跟他去啊,戰場可比不得南風城裏,奴婢就隻有小姐一個了,你是斷斷不能夠出事的,我們去求他,求他不要帶小姐走.....”

話音未落,蓮夜便已淚流滿麵,青離輕輕抱了她,歎道:“又能怎麽樣呢,那人本就是誰說都不會聽的主,阿夜你不要哭,若是在那荒涼之地我不在了,你記得尋回我的屍首,便葬在阿辰死去的那篇湖水裏。”

蓮夜一個勁的搖著頭,抽泣道:“小姐你不要亂說,你肯定不會有事的,奴婢等王爺回來就去和他說,奴婢同小姐一起走。”

鬆藍在一旁看了也忍不住垂淚,“夫人,奴婢也和你一起。”

青離轉首看著她,皺眉道:“鬆藍,你別去,你若是有個什麽事,我會一輩子不安的。”

鬆藍歎了口氣,笑道:“夫人,奴婢自小便在宮裏了,現下也已二十有三,要談婚論嫁是不可能的,況且宮中那些個爾虞我詐的戲碼總也是看膩了,這不,正巧被王爺挑中來服侍夫人,奴婢這些時日也算是了解了王爺是怎麽對夫人的,暫不論好壞,光是夫人的一顆熱心腸便讓奴婢感到溫暖,宮中人心涼薄,沒有誰會去在乎一個下人,但是夫人不一樣,所以,請準許奴婢陪著夫人吧。”

她說的懇切,青離聽著也很是感動,隻得點點頭,畢竟自己是很感激她這些日子來的照顧,今日她那麽一說,更是將她放在了自己的心裏。

忙活了一個下午,青離看著榻上大大小小的包袱,心中不由歎道,才待了不久的地方,如今又要離開,難不成自己一生都是個顛沛流離的命麽......

鬆藍又去庫房領了許多珍珠雪膚膏來,想了想又去抽屜裏拿出了莫蜃前些個日子送的魚骨凝膠,全一股腦的裝進了小包袱中,青離緩緩說道:“這些東西裝了作甚,我也用不到。”

鬆藍將包袱帶子紮好道:“夫人你是不清楚,秦關、漠北一帶氣候向來幹燥,風塵也大,夫人在這裏是用不上,到了那邊還怎麽得了,必得好好保養才行,還有那魚骨凝膠,奴婢這幾日見蓮夜給您塗著,傷口倒也好的快,隻是若想要痊愈,還得帶上,每日是不能斷的。”

青離感動,握了握她的手道:“鬆藍,你待我這樣盡心,我卻無以為報。”

鬆藍笑道:“夫人說什麽話,夫人也是用一顆真心在待奴婢,這就夠了。”

“好個主仆情深的畫麵呀。”

二人一回首卻是見那湘寧同鄭雨馨一塊進了來,鄭雨馨又道:“我聽說了王爺要帶你去漠北,便特地過來看看,咱們的新夫人是何等的高興啊。”

青離一見是她更是不願說話,還是蓮夜淡淡道:“馨夫人,我家小姐論位分可是平妃,夫人見了怎麽卻不行禮呢?”

鄭雨馨正待發怒,卻是湘寧攔住了她,道:“你進府的日子也有些久,規矩難道還不清楚嗎?”

她一聽湘寧發話,隻得懨懨的福了福,“妾身見過夫人,夫人安好。”

卻不見青離應聲便自顧起了身,青離隻淡淡道:“嗯。”又轉首望向湘寧道:“王妃現下過來是什麽事麽?”

湘寧笑了笑上前撫了青離的手道:“我是聽說妹妹要同王爺遠行,特地來送送,畢竟妹妹進府這些個日子,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不舍的。”

青離微微笑了笑道:“謝謝王妃。”

湘寧又朝身後擺了擺手,一名醫女上了跟前來,湘寧扶了青離坐下,道:“我擔心著妹妹的身子是否好全了,便叫了醫女來看一看,若是路上有了不妥,那就不好了。”

青離雖然不想與這起子多說,卻礙於她王妃的身份,隻得伸了手給醫女搭脈。

片刻過後,醫女恭敬道:“王妃,夫人的身子很好,並無大礙,王妃可以放心。”

湘寧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又恢複了和顏的樣子,道:“那是最好,我還給妹妹帶了些滋補的食材,漠北荒涼,這些東西想必是沒有的,到了那邊也不能掉以輕心,身子最是重要,府裏的第一個孩子沒了,我還指望著妹妹能為王爺續香火呢。”

鄭雨馨聽罷臉色不由一變,卻也不能說什麽,隻愣愣坐在一旁,青離見侍女將東西抬了來,說道:“王妃其實客氣了,我平日也吃不上這些東西,倒是浪費了。”

湘寧擺擺手,笑道:“沒事,帶著也好。”

見她也沒什麽精神,便攜了鄭雨馨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夜間再來送王爺。”

青離點點頭輕聲道:“嗯,王妃慢走。”

紫葉攙扶著湘寧行在路上,鄭雨馨也已轉向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醫女在一旁跟著,紫葉問道:“離夫人的脈象竟沒有不妥麽?”

醫女沉聲答道:“是,奴婢搭過脈後她除了有些疲憊以外並沒有其他症狀了,而王妃上次弄得紅花粉似乎在她體內消散了。”

湘寧皺眉低聲喝道:“怎麽會這樣?”

醫女又繼續說道:“奴婢觀察了離夫人的手腕,那裏有個琉璃手環,那物自身便帶有珍稀的藥引子,隻怕是將紅花粉的毒性給散了。”

湘寧揉了揉腦仁,朝紫葉道:“她運氣還真是好,罷了,先扶本妃回去。”

紫葉忙道:“小姐您別著急,咱們總還能再找到法子的。”

幾人緩緩行去,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間流逝,轉瞬已是夜間了,鬆藍給青離尋了件禦寒的披風披著。

夏日快要結束的幾日氣候總是忽冷忽暖的。

二人幫青離提了包袱正要出門,兩名暗衛走了過來,提過鬆藍蓮夜手上的包袱,道:“夫人,屬下遵循王爺的意思,是要隨時護著夫人的。”青離淡淡道:“真是辛苦你們了。”

倒不如說是隨時監視著也許青離還會愛聽些,莫蜃一身戎裝走了來,青離第一次見他褪去昔日王族的奢華裝扮,倒很有氣勢,他看了看青離身邊的兩人道:“你們不必跟著去。”

蓮夜一急,忙道:“王爺,就讓奴婢跟著小姐吧,一路上都是些男子,若沒有奴婢和鬆藍姐姐,誰又能服侍小姐呢。”

鬆藍點頭,指了指兩名暗衛道:“總不能讓他們二人來照顧夫人的起居的。”

莫蜃也覺得似乎有些道理便應允了,牽過青離的手,四人跟在身後走著,待行至大門,見湘寧攜一眾家眷已候在了那裏。

莫蜃上前去,湘寧眼裏含了淚道:“臣妾恭送王爺,即便再舍不得,為了江山社稷,臣妾也是要支持王爺的,願王爺凱旋而歸,臣妾會一直在王府等著您,日日為您祈福。”

這番話說的動情,又惹人憐惜,更何況莫蜃與她是有著自小的情誼的,他撫了撫湘寧的臉頰道:“本王這次出征,府裏大小事宜也就都交給你了,切莫掛心。”

湘寧點了點頭,又望向青離道:“妹妹在外記得替府裏眾人好好照顧王爺啊,自然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青離輕聲道:“我會的,還請王妃放寬心。”

幾人離了府,一路往城門趕去,鍾夏已等在那裏,兩架小一些的馬車正停在那,此時的城門開著,外麵黑壓壓一片。

竟是那兩萬兵馬,聲勢浩蕩,鍾夏上前來握了拳拜道:“屬下參見王爺。”

轉首又看見青離,想必便是莫蜃甚寵的那個女子,她容顏清麗,沒有一絲架子,倒讓鍾夏對她沒有產生反感之意,垂了首道:“離夫人安好。”

青離也對他福了福柔聲道:“將軍辛苦了。”

鍾夏又轉首望著莫蜃道:“還請王爺上馬車。”

莫蜃擺擺手,朝外朗聲道:“不必,本王同將軍一起,同千萬將士一起!此戰必勝!”

士兵們傳來激烈的喊聲,“此戰必勝!此戰必勝!”

青離在一側看著也不免被這場景所震撼,片刻過後,莫蜃牽過青離的手將她引進馬車,鬆藍、蓮夜二人也一同進了去,莫蜃看了她一眼道:“你們二人好生陪著青離,馬車行在隊伍中間,本王走在前。”

青離伸手挪了挪了一旁的包袱,讓二人坐的更寬鬆些,道:“知道了,你去吧。”

莫蜃放下車蓋子,便上馬同鍾夏一同行至了最前麵。隊伍開始緩緩前進。

自小到大第一次離開南風城,離開這個最親近也是最殘酷的都城,月亮還彎彎掛在天上,我走,它也走,如果我將它比作是阿辰,那麽這一路上,是不是也不會那麽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