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殤闕

第七十夜八章 明月夜(7)

青離朝雲兒招一招手,示意她過來,侯念葶見雲兒朝青離行去,卻是鬆了口氣,心語的聲音傳入青離的腦海,勞煩姑娘了,我不願讓雲兒看見這些事。

青離點點頭,便伸手抱住了雲兒,不一會兒她便睡去了。侯念葶又轉首靜靜凝視著表情甚是迷茫的蕭桓。

“嗬,你說記不得了,這可以怪在容妃的頭上,可是血咒已經破去,你再不記得,就說明是你心裏不願意去記起!”侯念葶悲愴的道。

她雙手無力地垂下,而蕭桓的眼中盡是空洞之感,他皺著眉頭,微微側首望著侯念葶,逼近了一步,有淚水順著他的眼中流下。

侯念葶難以置信的望著這個男人,從未見過他流淚,蕭桓突然伸手抱緊了她,似是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念葶,朕,朕想起來了,什麽都想起來了。”

她有些絕望地閉上了雙眸,並不回應,卻聽的蕭桓略帶沙啞的聲音,“朕知道該怎麽做,可是,朕還是想要問一句,你,愛過我麽?”

侯念葶的淚水順著蒼白的麵頰緩緩流淌,還未滴落便化作青煙消散而去,這便是魂淚,“你能做什麽,去殺了容妃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對我又是何其的殘忍,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才是元凶!”

麵前的這個女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執著,可卻像是著了魔般的愛著她,她回避了自己的問題,卻仍是不肯放手。

時間就好似靜止了一般,蕭桓的眼中有一抹仇恨閃過,道:“朕以後會改的,那個容妃,朕不會讓她好活,念葶,回到朕身邊可好,求你了,沒有你,朕的心都是死的。”

侯念葶任憑淚水不斷下落,卻是露了抹淡淡的笑容,待蕭桓反應過來時,侯念葶已不在他的懷中。

蕭桓滿臉的震驚,可四周已變回了南襄殿的模樣,隻有青離還站在他身側,蕭桓眼中噙著淚水,他疾步行至青離身前,悲傷的道:“念葶呢?她去哪了,你快把她給朕帶回來!”

青離卻是將淨枝插回了腰際,淡漠的看了他一眼,道:“清醒了?”蕭桓皺著眉頭,他的雙拳緊緊握著,有青筋乍現。

青離知道他是要發怒的前兆,“朕最後再問你一遍,你把念葶弄哪兒去了!”

青離卻是嗤嗤笑了,“可笑,你問我,怎麽不好好問問自己,為何她那麽的想要離你而去,哪怕你是帝王,卻根本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她死了,別再執著,死去的人便是魂魄,適才讓她與你相見,我已是仁至義盡!”

蕭桓不停地搖著頭,他伸手指著青離,“不可能,你是在騙朕,念葶明明還活著,朕剛才還在同她道歉,不可能的。”

青離上前兩步,指著他身側已是很虛弱的魂魄,淡淡道:“她此刻就在你身邊,可惜,不過是縷魂魄罷了,她為了要見你,不惜損傷自己的魂身,蕭桓,你難道還不明白麽?她並不是要你去報仇,隻是讓你看清自己的心!”

侯念葶一手護著雲兒,朝著青離道:“姑娘,我本以為見過他會想要他死,可是看見他淚水落下的那一刻,我改變主意了,我的一生太過淒涼,他的愛,太沉重,我受不起。”

青離惋惜的道:“你愛過他麽?”這句話,是替蕭桓問的,她淡然一笑,“或許。”

蕭桓看不見侯念葶,卻在她說完這兩個字時,開心的笑了,“念葶,剛才是你在說話是麽?”

他對著侯念葶的另一個方向,因為看不見,所以才更悲哀。

“你是愛過朕的,是愛過朕的。”

他似在喃喃自語,青離心裏突然有些發緊,帝王之愛,何其可悲,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麽。

侯念葶將淚水忍了回去,她側身輕輕抱住了蕭桓,靠在了他的胸膛,

“今生,是你欠我的,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若是有來世,你再還罷,蕭桓,我想,此生我做過最錯誤的事,便是愛上你。”

青離對蕭桓失了心咒,好讓他暫時能夠聽見侯念葶的聲音,他似是釋然的一笑,“念葶,對不起......”

這三字她不知等了多久,可在真正聽到的時候,已經是人鬼殊途,青離清冷的道:“走吧,念葶,你的魂身再耗不得了。”

她明白,青離所說的走,便是永遠再不相見,她離開了蕭桓的懷抱,又朝雲兒道:“這是你父皇,快叫叫他。”

雲兒開心的跑過去,甜甜地叫了聲:“父皇!”

蕭桓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他蹲在了地上,以手捂麵,泣不成聲,雲兒拉一拉侯念葶的衣袖,“娘親,父皇為什麽那麽傷心呀?”

可在抬首的一瞬才發現侯念葶亦是哭的悲切,青離朝著雲兒柔聲道:“雲兒,你娘親要帶你去一個美麗的地方,隻能和你父皇暫時分開,以後會在一起的。”

雲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青離從衣袖中拿出了魂譜,輕輕展開來,“念葶,你想好了麽?”

侯念葶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她握緊了雲兒的小手,道:“走吧,留在這裏不過是徒增悲傷,走了,就不再有那麽多的苦痛。”

魂譜散發出微弱的光芒來,青離伸手指向了侯念葶和雲兒,二人的身子漸漸化作了透明狀,終了她都沒再回頭看蕭桓,愛之深,恨之切。

直至青離將魂譜重新卷了起來,才對著蕭桓道:“她走了,雲兒也走了,放心吧,她們母女二人不用再繼續留在這裏,投胎時會尋個好人家的。”

蕭桓頹然的放下了雙手,卻是不再哭泣,他看著青離,道:“謝謝你。”

“嗬,你應該謝謝念葶,是她的寬容渡化了你。”青離輕聲說道。

三日後,刑司正台,容妃被荊棘條綁在了柱子上,她的身下是鋪滿的柴火,青離站在蕭桓的身側,隻靜靜望著這個女子,她的臉上是釋然的神色。

“傳朕旨意,容妃巫術惑心,致宮中多人死亡,實乃最大惡極,處以荊刑!以示效尤。”

他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情感。

青離用心語問向麵前已是渾身鮮血的女子,“容妃,以你的本事,完全可以離開,為何?”

她艱難的抬首,眼中卻是幹澀的沒有一滴淚水,淒厲的笑了笑,“這是我最心愛的男子,你讓我如何離開他。”

“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子,付出了生命,真是癡人。”

“你不明白,我想時時刻刻看著他,這早已是一種習慣,哪怕,他對我,隻有恨。”

“還有,青離,請替我向侯妃說一聲,對不起。”

“行刑!”

青離一直記得容妃的那雙眼睛,至死都充滿著深情,那之後蕭桓為侯念葶立了墓,卻是在種滿了梨花的園子中,清靜宜人,每年的祭日,他便會親自去打理園子,隻是,一直沒有人發現,他的身後永遠跟著那麽一名女子,不論何時,何地,柔情無限。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