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殤闕

第九十三章 河城劫(7)

“是,鮫主。”她盈盈一福,便退了下去,青離心下好奇,便問道:“她是?”殷作淺淺一笑,看著鶯兒離去的身影,語氣頗為寵溺的道:“我的侍妾。”

青離神色複雜的看著他,不明白為何他會娶一名同自己姐姐相像的女子作為侍妾,殷作迎上青離的目光,道:“姑娘為何這幅神情?”

青離隻搖一搖頭,並不多言,卻是帝蜃瞟了青離一眼,又轉首問向殷作:“你適才要讓她幫的忙是什麽?”

“讓我見龍柒。”青離能看見他眉目間的憂愁,眼底似有痛苦,青離這才憶起,之前龍柒曾與她說過,那個珊瑚做成的通道是下過封印的。

鮫族人若想進的龍綃宮,已是不可能,正不知該如何開口,卻是帝蜃輕聲道:“殷作,你亦是半個龍族,進出龍綃宮何其容易,又何須她來幫你?”

青離這才恍悟,她忘了殷作是龍王與鮫族女子所生之子,是不用懼怕那封印的,殷作卻擺一擺手,頗為無奈的道:“自然是她不願意見我了,即便我內心迫切,卻不能夠去龍綃宮,這些年來,也著實痛苦。”

他眉頭深蹙,青離細細回想龍柒在提到殷作時的樣子,是憤怒的,是啊,如何不恨,她的父王便是因他而死,若是旁人,想必龍柒早便會下殺手,可這人,卻是她一直不願意去承認的弟弟。

何其諷刺,青離挑眉看他,淡淡道:“她或許並不會見你。”殷作伸手捋一捋散落在額前的發,竟讓青離覺得有一絲魅惑感。

“可她是我姐姐啊,以前是我做錯了,可是沒有機會去懺悔,去道歉,她將鮫族與龍族分隔開來,卻沒有給過我一次機會,可我想讓她明白我的心意。至少,親自同她說一句對不起,也是好的。”他踱步至窗前,此時下起了細雨,微涼的風吹進來,他的發絲隨風舞動,眼裏卻是濃濃的哀傷。

青離輕聲歎氣,“好,我幫你。”帝蜃的心裏卻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可看著殷作的神情。並不像是假話。便由得青離去幫他了。

青離話音剛落。殷作的臉上便揚起了笑容,閣樓外的細雨立時停下來,青離輕輕一笑道:“難道這地方的氣候變化是同你的心緒有關麽?”

殷作回過身子,笑道:“姑娘很是聰慧。這本就是幻境罷了,隻是我不喜海底的陰沉濕悶之感,才用臆想描繪出了這麽個地方。”

帝蜃心裏卻在想,這殷作的身體裏流著一半龍族的血液,一半鮫族的血液,但能力卻遠比二者要強大的多,若說這幻境,仙界之人都隻有極少數能夠造出來,更何況此地是如此的真實。

青離沉思了片刻。道:“那,鶯兒也是你造出來的人麽?”豈料殷作卻搖了頭,“並不想姑娘所想的這般,她是凡人。”

青離驚訝不已,從未想過一界凡人。竟也能來到這河城,“既然如此,她為何能夠在此生活?”可青離心裏想的,卻不是這樣,她隻覺得那些凡人不都是祭品,為何獨獨留了鶯兒一個,隻因她與龍柒長相相似麽?

“有時候,情愛這東西最是說不清,就好似姑娘和殿下一般。”他淺淺笑道,卻並未將話說完。

青離側眸望向帝蜃,心裏有些發堵,帝蜃沉默片刻,道:“我看時候也不早了,既然殷作你心急見到龍柒,那我們快些走就是。”

三人略略歇息後便離開了閣樓,隻見鶯兒正在湖邊洗著衣裳,見殷作出來,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朝他行去,挽起的袖口處被湖水濺濕,她卻有些哀傷的看著殷作,“鮫主,你要走了麽?”

他垂首,湊近鶯兒的麵龐輕輕落下一吻,她的臉頰立時紅雲湧上,殷作伸手輕輕攏一攏她的肩,“我去上幾日便回來,在這兒等我。”

鶯兒含羞地微低下頜,顯出婉柔姿態,“嗯,早些回來。”青離與帝蜃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他們二人就好似多年的夫妻一般,帝蜃不由得想起了青離前一世身披嫁衣的嬌美模樣。

可如今物是人非,心間的人兒即便此時就站在身側,卻已無法將她緊摟在懷中。正出神間,卻是殷作行了過來,他打開了通道,先行進去,道:“殿下和姑娘跟著我便是。”

帝蜃淡淡應了聲,青離隨在最後,出了洞口,便已來到那庭院正中的海楓前,這裏頗為寒冷,青離還有些不適應,帝蜃輕輕攬過她的肩,便有暖意慢慢遍布全身,青離微微側眸,才發現他的手掌正散發出紅色的光芒。

就如才來到河城他時所做的一樣,施仙術讓自己的身子不再感到寒冷,心裏的某處地方似是被融化,帝蜃卻道:“不必感激我,隻不過你那瑟瑟發抖的模樣實在是難看。”

青離撇撇嘴,抽身朝前行去,不再搭理他,卻見殷作正負手望著那棵巨大的海楓,青離蹙眉,她似乎感覺到了一些魂魄的氣息,複又望向殷作,難不成,那些鮫人的魂,是被封在這樹中?

她踱步走近,愈發肯定了心中所想,之前路過此處並沒有感受到魂魄,現在能感受到,是因為殷作在這裏,他是下封印的人,也自然隻有他靠近這樹時,那些魂魄才會做出感應來。

青離朱唇輕啟,語氣卻有些冷意,“你,為何要選擇此地來封印那些鮫族的魂?”

他並未回首,隻伸手撚過一片海楓葉,霎時化作紅色的水,流逝而去,他喃喃道:“姑娘你可知曉,這海楓為何會是紅色?”

青離心下已猜到了幾分,殷作又繼續道:“因為,它是靠鮫人的屍體來吸取養分的,自然,這樹的葉子也就成了紅色,隻不過,這不是楓葉本該有的紅色。”

帝蜃抬首望去,果真如他所說,之前並未多加留意,現下看來,那紅色確實有些暗沉,青離垂首看著自己腰際的淨枝,此時正閃爍著劇烈的藍光。

她抬手握住,那光才漸漸隱去了些,殷作指一指青離腳下所踩著的土地,“那些屍體,是由我親自埋的,自然,那些所謂的魂魄也是在這樹中,姑娘不用擔心,待我見過姐姐後便會履行承諾。”

青離有些悶悶的看著他,眼神頗為不解,“我心裏有個疑惑,還是決定說出來,你既然是鮫族之主,又為何要這樣對待他們?”

他神色憂切的看著她道:“我是鮫主不錯,可我卻無比的厭惡這個身份,更厭惡這些貪得無厭的鮫人,這樣的下場,是他們應得的。”

帝蜃挑了眉,語氣中帶了些懷疑道:“難道,鮫人修習炎冰術不是你的意思?”

殷作將手放於海楓的樹幹上,他的指尖壓得發白,青離不解,卻在他放上去的那一瞬聽見了淒厲無比的哭喊聲。

青離神色間有幾分嚴肅,“你這是做什麽?”殷作側首,道:“炎冰術,不過是那些不聽話的蠢人偷偷上岸襲來的,我發現時,已經晚了出事的那天,我懇求父王能夠靜下心來聽我解釋,可是他卻讓我滾出龍綃宮,並且揚言生生世世都不許鮫人再踏入半步,他,是這般的絕情。”

“因此,我也恨透了鮫人,便不願放出他們的魂,隻希望能日日聽見他們淒厲的哭聲,就當是以此來贖罪吧,可誰又知道我的一片苦心,嗬嗬。”他苦笑,青離有些能夠理解他的行為了,麵前的男子,也是活的無奈。

帝蜃卻不似青離這般想,他覺得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走吧,待你見到龍柒,親自同她說清楚便是。”

殷作放開手,那些哭聲便也消匿了,回首時,他已恢複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幾人行在河城的街道上,青離所看見的每一名鮫人臉上都是饑餓之態,不由得蹙眉問道:“他們不是一直在食人麽?為何還是這樣子?”

殷作冷眼撇去,道:“姑娘難道以為他們日日都能食得人?不,食一次也隻能腹飽幾月,並不長久,爾後便會成為姑娘現在所看到的的樣子。”

青離並不再多想,她現在隻想讓殷作趕快同龍柒相見,也好早日完成自己的任務,這個地方,她著實是不喜歡。

隻是這一路行來很是奇怪,既然殷作是鮫主,可似乎沒有幾人認識他,都隻是將他當做是平常人一樣。

殷作似是看出了青離心中的疑惑,淡淡道:“他們從前見過的我,並不是現在這模樣,認不得,也不足為奇。”

待行至龍綃宮時,因之前那些守衛的龍族人見過帝蜃與青離,這次雖然多了個殷作,卻也未多加阻攔。

他看著這滿目的金碧輝煌,嘴角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河城破敗不堪,這裏卻奢華依舊,看來龍柒她將龍綃宮治理的不錯。”

說話間,三人便已行至龍柒的寢殿,那侍女認得帝蜃,忙上前來,道:“殿下,龍王此時並不在殿內。”

青離忙開口問她,“那龍王去哪了?我們有要緊事同她說。”那侍女皺了眉,頗為尷尬的樣子,她示意青離附耳過來,悄聲道:“龍王在金華池浴身。”

青離頗為不解,這海底生活的龍族竟也需要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