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河城劫（10）
再熟悉不過的眉眼，依舊俊朗的容顏，青離的眼中卻是泛出了淚花，還未落下，便被鹹澀的海水隱去。
他正憂切地看著自己，一身墨色衣裳，傾瀉及腰的青絲如黑玉般耀眼奪目，青離卻顧不得多看上幾眼，急忙行至他的麵前，顫聲道：“你來了，龍柒她......求你救她。”
語氣近乎絕望，因為她知道龍柒的性命已危在旦夕，一側的殷作眉頭深鎖，他本是如死灰般的眸子，在看見沐塵的一瞬間，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
帝蜃卻是嗤笑一聲，道：“難怪青離恨你，欺騙，本就是不容原諒的事。”適才帝蜃看見沐塵的容貌時，還未反應過來，直到用了秘眼之術，方明白了一切，這人，既是微生，也是虞辰。
可帝蜃很清楚，哪怕他心裏的摯愛，是青離，可她卻永遠不會原諒他。沐塵邪魅的眸子瞥了眼帝蜃，淡淡一笑道：“帝子，好久不見。”
青離卻是有些著急，她伸手攥住了沐塵的衣袖，道：“來不及了，快！”他回首，抬眸望去，此時屋內的“殷作”已是滿臉鮮血，那是龍柒的血。
他狂妄的大笑著，絲毫沒有注意到沐塵，他握了握青離冰涼的手，嘴角卻漾起了一抹輕蔑至極的笑容，“這等汙穢之物，竟也能近龍王的身，當真是可笑至極！”
話音剛落，他便伸出了右手，五指微張，深紅的光芒漸漸現出，他的眸子亦變得血紅，青離能感覺到異常強烈的戾氣，那是紅蓮之力。
直至手中出現了一柄巨大的鐮刀，長度甚至超過了青離的身子，刀尖上綻出了朵朵紅蓮，隨即化作了漫天花雨，他冷冷道：“這世間並不是隻有青殤之力才能收服這東西。”
這話是對殷作說的。他滿目震驚的望著這花雨，驚愣的無法言語，那光屏被花瓣重重包圍住，紅光漸漸掩去了光屏的光亮，似一個巨大的花球，絕美無比。
半晌後，花瓣慢慢消逝不見，沐塵將手中的鐮刀朝前重重一揮，那光屏瞬間破裂開來，青離能清楚地看到屋內“殷作”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他迅速的起身。將早已殘敗不堪的龍柒拋向了一側。
布滿龍鱗血跡的身子重重跌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殷作的眼中已是怒火中燒，他作勢便要衝過去，“龍柒！”
卻被帝蜃一把拉住。他沉聲道：“別去，現在那東西很不正常。”隻見沐塵輕輕轉一轉脖頸，語意透涼，“不錯，有幾分能耐。”
青離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殷作”此時*的上身正慢慢變為黑色！不一會兒便有龍鱗顯現出來，那詭異至極的幽光很是滲人。
他的眸子全部化為了黑色，嘴角咧的很大，幾乎要至耳際。雙腿亦撐破了褲子，慢慢合為了一條巨尾，帝蜃牽過青離將她護在自己身後，淡淡道：“別靠太近。”
此時他的仙力無法施展，可他做得到的。便是保護青離，“殷作”將嘴張的很大，很是貪婪的模樣，他怒吼一聲，“怎麽，還去搬救兵了！”
他的魚尾猛地一甩，便激起一陣巨浪，沐塵一揮手，便化解了那衝擊力，殷作的眼中已是濃烈的悲傷，“你該死！你怎麽能，怎麽能......”
卻最終沒有將“龍柒”二字說出，隻見他睜大了雙眸，伸出漆黑的手指指向殷作，切齒道：“怎麽？你不開心了，我不過是將你一直想做的事替你做了而已，你不是很喜歡龍柒麽？不是喜歡到可以為她去死麽？”
殷作渾身震顫，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都要碎裂了,那個幽冥般的聲音繼續響起，“我該死？我死了，你怎麽辦，你就隻剩一具毫無用處的身體！”
沐塵將鐮刀指向了“殷作”，眼底是一種來自地獄的煞氣，“不過是個魔不魔鬼不鬼的東西。”
話音剛落，鐮刀便朝他狠狠揮去，劇烈的紅光照亮了整個龍綃宮，無處不透露著絕望的氣息，“殷作”終於麵露驚慌之色，他將雙臂環繞在胸前，周身便湧起了黑色的霧氣，竟能將那紅光微微抵開。
但區區一個半魔，又如何敵得過地獄之子的紅蓮之力呢？果不其然，撐不上半刻，他的身子便慢慢化回了人形，因抵擋不住紅光的巨大衝力，他不斷地向後退去。
直至整個後背緊貼在那扇窗楣前，沐塵緩緩放下鐮刀，“殷作”早已是虛弱不堪，他的身子慢慢滑落，最終倒在地麵上，奄奄一息的模樣。
青離這才衝了過去，忙將那間屋子的門給打開，又轉身朝殷作道：“快點，你姐姐隻怕是要不行了！”
殷作快步跟上，路過那人時，隻是冷冷瞟了一眼，便急忙踏進屋子，此時的龍柒正渾身*的躺在白玉地磚上，那些龍鱗片的縫隙中不斷有細密的血絲湧出，卻又被海水衝散。
殷作立時便將自己身著的衣裳脫了下來，跪倒了龍柒的麵前，動作輕柔地將她慢慢扶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為她蓋住渾身的傷。
青離很是難受，正好此時沐塵和帝蜃也相繼行了進來，她起身，疾步行至沐塵身邊，道：“你不是醫術高明麽？快救救她。”
豈料沐塵去輕輕搖了搖頭，他有些惋惜的看著青離道：“你是渡魂使，你不會不知道，她已經沒得救了，龍鱗俱現，這已是垂危之兆，更何況她的元神已被那半魔吸取的差不多了。”
青離垂眸，眼中盡顯黯淡之色，帝蜃卻默默地轉身出了門，片刻後，他便將那半魔的身子拖了進來，那具頹敗不堪的身子，此時就像是一具了無生氣的屍體。
帝蜃將他拖至龍柒的麵前，便一把放下，他看著殷作，淡淡道：“龍柒的元身此時應是在他體內。”
青離正疑惑間，就見殷作蹙了眉看他，帝蜃隨即便不屑的道：“嗬，看來你對她的愛，也不過如此。”
殷作低首細細凝視著龍柒，深情無限，他抬首撫上了她蒼白的麵龐，嘴角卻漾起了一抹絕然的笑容，“我從小便不願意叫你一聲姐姐，因為我知道，我對你已不僅僅是姐弟之情。”
他的眼睛似乎在看向遠方，又似在回憶著什麽，“罷了，說這些，你又如何能聽得到。”他將自己的麵頰輕輕貼上龍柒的，表情全是寵溺和心疼。
那半魔在聽到殷作聲音的時候，微微睜了眼，青離知道殷作接下來要做什麽，因為他適才說的那一番話，就像是在訣別。
這兩者，一個是元身，一個是怨念所化的魔身，他們本為一體，若是一者消逝，另一者也必然死去。
可是龍柒的元神在那半魔的體內，隻有將他徹底毀滅，龍柒才有活下去的機會，青離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便看向帝蜃道：“難道就沒有其他法子了麽？”
回答她的，是沐塵空靈的聲音，“你可以不收他的魂，將那半龍半鮫之魄封於龍柒體內，用以延續她的性命。”
青離滿目擔憂的道：“那樣，不就是永生永世都不得重生了......”
他緩緩點一點頭，青離本想要開口拒絕，卻見殷作的眼中有一絲喜色，他似是不敢置信的道：“這是真的麽？我真的可以救她，且一直陪在她身邊？”
青離眉頭緊鎖，歎了聲氣，道：“不錯，但是龍柒不會發現你在她體內，你所擁有的，隻是孤苦與寂寞，從此，便不會再有人知道你的存在。”
這話直白的有些狠辣，她從不喜歡拐彎抹角，更不喜歡給人留下希望，因為她知道，所希冀的東西越多，隻會愈發絕望。
她本以為殷作會遲疑，甚至不會答應，卻不料他立時點了頭，道：“這樣就夠了，我欠她的，既然我們兩人之間不可能，倒不如讓我來守護著她，哪怕是，生生世世。”
青離蹲下身子，掩去麵上痛苦的神色，她將淨枝緩緩刺入半魔的胸口，他猛地睜大了雙眸，額間青筋突起，他雙手撐得很開，可是此時的掙紮卻是毫無用處。
青離沉下心來，手上的動作一點點深入，直至他不再動彈，卻依舊瞪大雙眸，青離搖一搖頭道：“這是你的報應，不必覺得冤屈。”
心口被剖開，明黃色的光暈從那個小口子流竄而出，形成了一條小巧可愛的金龍，它盤旋在龍柒的發頂，殷作雙手緊緊抱住龍柒，他的身子在自己的意念下，緩緩化作透明之態，細弱的聲音傳入青離的耳中，“海楓樹的封印在姑娘去到那裏的時候，便會解開，也謝謝你們，能讓我和她在一起。”
他緩緩閉上了雙眸，竟慢慢融進了龍柒的身子，她的膚色漸漸紅潤起來，那條小金龍也從她發頂竄了進去，*臂膀上的龍鱗片也漸漸隱退不見。
青離垂首看著半魔的身子，一點點的化作了黑色粉末，隨海水飄蕩，隨即消逝不見，而此時的龍柒，亦緩緩睜開了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