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殤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孩子

沈長山的心沉了下去,在看見阿芙如此悲切目光的時候,心裏對範晴的怨恨就更多了幾分。

劉賀的屍體還在那裏,沈長山朝那個已經被嚇傻了的小婢女道:“去把範晴叫來。”

那侍女巴不得此刻趕緊離開,一聽沈長山說話,便立時逃離了這個地方,阿芙輕輕一哂道:“怎麽,她也能死麽?”

沈長山麵色痛苦的望向阿芙,痛然道:“我對不起你,整個沈府都對不起你,阿芙,我現在隻希望你能好好愛惜自己的身子。”

阿芙冷哼一聲,淺淺道:“愛惜?你是讓我愛惜我的孩子呢,還是我的身子。”

她終於還是將沈長山最不願意聽到的話給說了出來,他最大的歉意便是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他是孩子的父親,卻連保護他的能力都沒有,無用之極!

他在心底暗暗怒罵自己,阿芙看見他如此自責的神色,微微一愣,便不再言語。

二人的氣氛很是微妙,且都沒有說話,直至範晴出現,她提起裙擺,踏進屋子來,卻是雙腳一軟直直墜到了地上,她癱軟在門邊,雙目震驚不已地看向地上的劉賀。

複又輕輕抬首看了眼滿臉鮮血的阿芙,目光漸漸轉到她手上握著的匕首,想要逃離,卻發現雙腿根本提不起一點力氣來,冷汗涔涔順著額際流下,麵色慘白不已。

沈長山從一側的盆子裏沾濕了帕子,慢慢走過來撫上阿芙的臉頰,輕輕擦拭著,動作溫柔不已,他泠然道:“這血得擦幹淨,若是幹了,就不好去掉了。”

範晴的眼裏盡是驚恐之色,她不停地搖著頭道:“你是個妖女,你怎能在沈府殺人,不,不,夫君一定是被你蠱惑了,才會這樣的,我要離開,離開這裏......‘

她儼然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說話間眼睛都不敢望向阿芙,沈長山長歎一聲,道:“我答應過的你事,便一定會做到,不管是這個劉賀,還是範晴,亦或者是那些士兵,隻要你願意,他們通通都得死。”

阿芙麵色複雜地望向沈長山,他的手上沾了些血,便緩緩走至盆子那淨了手。

範晴轉身欲要離去,阿芙卻幾步上前,一腳便踢在了她的小腹上,用了十分的力氣,她立時吃痛,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雙手抱著腹部蜷縮起來,眼睛裏不斷有淚水湧出。

是那樣的絕望,她顫聲道:“你不能殺我,不能,我爹爹是赫城的侍總,你們不能動我。”

她的發絲已被汗水給浸濕,膩在臉頰上,似大病初愈的模樣,滿麵的滄桑,沈長山上前來,冷眼望向她,聲音悲涼如弦樂,“為何不能,他是侍總又如何,沈府的勢力你不是不清楚,範晴,我到底該說你傻,還是說你聰明呢,你明明知道阿芙是我女人,卻還是去動她,這個仇,我不能不讓她報,那是一整個村子的性命啊,我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麽長的,竟沒有一絲的憐憫之心!”

他終於發怒了,他有眼無珠,竟娶了這麽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為妻,錯了,全錯了。

阿芙聞言也不語,而是上前去揪起了範晴的衣領,她秀眉微蹙,悲不自勝地望著她,語聲中帶了絲隱晦的輕蔑,“範晴,我殺了劉賀,接下來便是你,你別想著能躲過,不可能的,這不過是兩條無關緊要的性命罷了,如何能敵得過整個清芙村呢,還有,我腹中死去的孩兒。”

範晴的目光蕭瑟如秋葉,恍若有森冷的風刮進眼底,一切都帶了白蒙蒙的氤氳之氣,她抬眸朝沈長山望去,期盼能從所謂的“夫君”那裏得到一絲憐憫之心,可是她卻低估了沈長山對阿芙的愛。

他沒有任何反應,哪怕二人的目光相對,卻仍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

阿芙伸出右手撫著自己的小腹,目光寂寂,眼底閃過一絲哀涼之色,“你害我孩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你怎麽下得去手!”

沈長山其實從未見過阿芙這個樣子,下手狠辣,滿麵仇恨,與從前那個嬌俏可人的樣子已經離得很遠了。

範晴將目光滯留在阿芙的身上,心裏突然有了個決定,她顫抖著身子轉了過來,呈下跪的姿勢,垂首黯然道:“對不起,求求你,求你放過我吧,我不想死,我錯了,夫君,我錯了。”

她滿眼的哀戚望向沈長山,他卻並不答話。

阿芙握著匕首的手指越來越緊,她想起了當日婆婆慘死在她麵前的模樣,那個時候,無論她怎樣去哀求,可是範晴隻當不見。

深仇大恨,如何能不報!

正欲刺下,卻聽見一個稚嫩地聲音傳來:“娘,要,要娘。”

範晴立時直起身子來,這間屋子的門正大大敞開,而沈蘿則搖晃著小身子行了過來,一身嫩粉色的小襖傍身,粉嘟嘟的臉頰十分可愛。

奶娘則跟著她身後,柔聲道:“小姐,你慢些,慢些,當心別摔咯。”

那樣小的身子,已經會走路了,範晴急忙朝奶娘吼道:“誰讓你帶她來的!”

那個奶娘哪裏知道這間屋子發生的事情,此時聽範晴一吼,便被嚇得立時將沈蘿給抱了起來。

可二人現在已經來到了門前,奶娘抱著沈蘿的手一顫,難以置信地望著麵前的景象,跪在地上的範晴,站在一側不語的沈長山,還有劉賀的那具屍體。

範晴此刻生怕阿芙一個不開心要了沈蘿的性命,此時的母性被激發,便急忙道:“快走,快走!”

阿芙麵色肅然,凝視著那具小小的身子,沈蘿張開雙臂,眼中有了淚水,大顆大顆地墜下,許是從未看見過範晴發怒的樣子。

立時哭了起來,小孩子一哭便有些驚天動地的感覺,哭聲那樣大,阿芙看的心一緊,範晴更是心疼不已。

奶娘此時才反應過來,正欲將沈蘿抱走,可是才剛一轉身,就見阿芙輕輕道:“把孩子給我。”

奶娘止住了步子,不敢再繼續走,範晴一聽她這樣說,淚水便湧了上來,滿目的愴然叫人不忍卒睹。

她跪著朝前挪了兩步,伸手抓上了阿芙的裙角,哀戚道:“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傷害阿蘿,我的性命給你,你要什麽都可以,但求別傷害她,我隻有那麽一個孩子,她還那樣小,話都不會說。”

阿芙沒有表情,也沒有理會範晴,隻一個勁地盯著沈蘿哭泣的模樣,範晴見此不由得急道:“孩子還小啊!她是無辜的,我做的孽,我來還!”

沈長山現在才能好好看看沈蘿,他的女兒,他其實是一個很不稱職的父親,看著女兒哀嚎的模樣,心裏不由得一緊,可側眸看見阿芙的模樣,便無奈地搖一搖頭。

輕聲朝奶娘道:“把孩子給她吧。”

那個奶娘雖然是範晴自娘家帶來的,可現在要緊的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即便是忤逆了範晴的話語,也是被逼的。

她雙手抑製不住地顫抖,將沈蘿遞給了阿芙,阿芙伸手輕輕接過,抱在懷中輕輕搖一搖。

臉上竟漸漸浮起了笑意,她的聲音清清冷冷,“長山,你過來看看。”

沈長山麵色沉重地上前去,範晴的雙手緊握著,麵色黯淡無光,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這個孩子長得真好,很像你。”她垂首哄到。

沈蘿竟然就止住了哭聲,睜著還掛有淚珠的大眼睛看向沈長山,軟軟道:“爹,爹爹。”

這是沈長山第一次聽見沈蘿叫他,說不動容是假的,他哀歎一聲,“阿蘿,爹爹在這兒呢。”

阿芙的麵色一緊,頹然地轉身,倉皇道:“長山,我的孩子已經沒有了,可是她的孩子還在,就在我手裏。”

沈長山以為她要做出什麽傷害她的事,心下有些焦急,一個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一個是摯愛的女人,這樣的選擇,太過痛苦。

阿芙無聲無息一笑,將孩子遞給了跪在地上麵如死灰的範晴,她根本不能夠理解阿芙現在的動作。

愣了半晌才緩緩抬手接過,小小的沈蘿一看見範晴,便嗤嗤地笑了起來,小孩子的笑聲總是那麽的純淨,不帶有一絲汙穢的東西。

範晴如重獲至寶地緊緊抱著沈蘿,淚水緩緩流淌下來,一滴一滴地墜在地上。

沈長山的語聲十分微妙,“阿芙,你......‘

阿芙淒澀一笑,“範晴,我做不到你那麽狠心,你的孩子還給你,你說得對,她是無辜的,可是你要記著,清芙村的每一個人也都是無辜的。”

範晴此刻自然是阿芙說什麽她都會去應聲,便急忙道:“謝謝,謝謝你。”

沈長山抬手欲攬上阿芙的肩,卻見她不動聲色地挪開來。

“孩子,嗬嗬,孩子......‘她倉皇地轉身,又以極其緩慢的動作朝後麵行去,沈長山看著她的背影,心裏竟是說不出來的難過。

究竟要有一顆多大的心,才能放過仇人,這才是他認識的阿芙,那個單純,善良的阿芙。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