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殤闕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見相思

羽澈的眸子是極致的黑,不含有一丁點兒的雜質。

我知道,這是另外一種族群了,他已經從普通的魂魄體上升了一個階段。

也許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

我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這具身子離沐塵遠去,他小小的手掌握的很緊,生怕我會跑掉一樣。

我現在依然嚐試著開口,卻無能為力。

可是除了不能動彈之外,我並沒有感覺到其他的氣息,羽靈的氣息。

曾經在剛剛擁有這具身子的時候,我是感覺過她的氣息的,可是後來下了山,就再沒有感受過了,因此也漸漸淡忘。

他拉著我一直走,穿過了主屋,直直往後院的那片竹林子行去,我隻能垂眸看他,這個身子才及我的肩膀,他也一直沒有回頭。

我並沒有感到害怕,也許是因為他小孩子的模樣吧,莫名的讓人感到安心。

夜晚的玉頂山,是非常冷的,天空中飄起了雪花,我的鞋麵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積了薄薄一層。

竹林很深,且夜色越發的暗,我已經能感覺到嘴唇在瑟瑟發抖了。

就那麽一直走,終於在一處有月光灑下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站定後,便緩緩回首,我卻一驚......

當一種極其悲戚的神情出現在一個小孩子的臉上時,你是否能夠體會那種震驚。

羽澈,如此純淨的名字,此時卻用這樣子的眼神看著我。

“你......‘我驚覺自己能夠發出聲音了,雙手的麻木感也漸漸消失。

他慢慢將手鬆開,哀歎一聲。

“你是,羽澈?”我試探地問。

他淡淡回眸看我,嘴角扯出一個哀涼的笑意來,“你竟不記得我了,羽靈,從前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的雙拳緊握起來,我依稀能夠看清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

我搖一搖頭,眼中盡是不解,“你誤會了,我並不是羽靈,你姐姐她,我也不知道在哪。”

他有些微的詫異,但很快便又恢複了平靜,“你是想說,她或許投胎了麽?”

我隻作沒有聽見。

我垂首看一眼他的神情,很是淡漠,我又繼續道:“我聽說了你們的事,羽澈,這次我回來,也是想要找找你,很多事,我還要問你。”

他指一指我的身後,輕聲道:“坐。”

我回首,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個小石椅,我倒也沒有太過驚訝,向來身懷本領的人,都會一些不為人知的本事。

我慢慢坐了下去,此時就換做他俯視我了。

他抬手微微觸碰下我的肩,蹙眉道:“你要問什麽?”

我生怕他突然消失,畢竟時隔那麽久,自那一次以後,是再沒有見過的,就是在我十分迫切地想找到他的時候,也是無果。

此刻的難得,我便要抓緊。

“羽澈,你,可有見過羽靈?”我剛問完,就知道錯了,他若是見過,便不會問我。

“見過。”他淡淡地說道。

這是我根本沒有料到的答案。

我蹙眉看他,羽澈的目光依舊如此,我從裏麵看不出其他的情緒。

“在哪兒?你能告訴麽?我需要見見她。”我盡量將語聲放柔。

不知為什麽,此刻的他在我麵前,我並未感覺到惡意。

他卻突然笑了起來,那個笑容,很明媚,與我初見他時完全不一樣。

“不就在我麵前麽?羽靈,你變了,變成了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他再一次強調我是羽靈。

但我此刻清楚的知道,我不是羽靈,隻是因為我這個身子,他才認定我是羽靈,也許是因為感情太過深切,思念太甚,才會分不清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假。

我頗為無奈,隻得黯然垂首,再仰首時,他卻不見了,而我的眼前也變作一片漆黑。

頭好暈,腦仁突突地跳。

似乎有一雙溫暖地手撫在我的臉頰,略略心安。

睜眼時,已是一片光明,沐塵正一臉關切地看著我。

他的眉目間有隱隱的憂愁。

“青離,你睡了很久,是不是夢見什麽了?”他的語聲淡淡,神情有瞬息的凝滯。

說罷便將一隻手探入我的後背,稍一用力,就將我的身子扶了起來。

我立時覺得天旋地轉。

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旋轉,身子馬上便要倒下。

他連忙將我抱住,眼眸深處有一抹憂傷略過,我的下頜擔在他的肩膀上,喘著氣,有冷汗涔涔。

他動作輕柔地拍著我的後背,終於好了些,在事物重新清晰地呈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緩緩將他推開。

沐塵將手背探上我的額頭,我微閉了雙眸,有一股暖意從額頭緩緩流入心間,瞬時舒適了不少。

“你的臉色很蒼白,青離,告訴我,你見到了什麽?”沐塵是何其聰明的一個人,所問的話便是一語中的。

我長長一歎,說實在話,我根本不相信之前所經曆的那些場景是夢境,我做過很多夢,有的歡樂,有的憂傷,但唯一例外的便是,沒有真實感。

適才經曆的那些則大大的不同,不論是從觸感,還是景致,都絕壁是真實的。

我難受的道:“羽澈來找我。”

沐塵沒有露出很驚訝的神情,他的神色有些淒惘的迷醉。

我靜一靜心,又繼續道:“那不是夢,沐塵,我不知道你是否經曆過,如此的真實,羽澈他,絕對是真實的,不是魂魄,也絕不是妖族一類。”

他似是肯定了我的說法,麵色沉靜無波,他起身,旁側置了個水盆子,裏麵有塊兒浸濕了的帕子,他將雙手探入,拿了起來擰幹。

水滴紛紛墜入銅盆的聲音,是很清脆動聽的,我在一瞬失了神。

冰涼的帕子,將我額頭濕膩難受的汗水盡數拭去,他悉心擦拭著,似在對待妻子一樣。

思及於此,我便輕輕一笑。

他刮一刮我的臉,也隨之笑道:“要是什麽時候你的心裏真正有我,那就好了。”

沒等我接話,他就適時地將話題岔開,“你是否聽說過一種東西,叫做魘。”

我的神情瞬間凝滯,是了,羽澈的種種情形,都與魘極其相符!

何謂魘,人死之時處於極大的憤怒,仇恨,和恐懼之中,死後怨恨不散,有些怨氣極強的生成厲鬼,而有的則化為惡魘。

自古以來,民間就有九魔一魘的說法,世上能生成九個魔,卻不能夠生成一個魘。

而九個魔的凶戾,也比不上一個魘。

多見於大屠殺和瘟疫的地方,隻有這樣子大規模的慘死,才能夠保證怨念凝聚不散,才能形成魘。

羽澈是死在羽靈的手上,可也是在那時候,死了太多的靈蘊族人。

魘能如夢,能吸取人的精氣。

這些種種跡象,都與羽澈相連,我很敬佩沐塵能夠用這樣平淡的語氣去說一個惡魘。

我活了那麽久,魔見過不少,魘卻從未見過。

也不允許見,畢竟這樣的東西是極為稀少,也許幾百年,也許上千年才會形成一個。

我低眉不語,此刻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沐塵走過去將窗戶打開來,外麵正飄著雪,銀裝素裹的世界,是很美的。

我看的有些癡了,寒意襲來,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沐塵貼心地遞過件兒衣裳,我垂首看,是件厚厚的小襖,繡了蓮花的樣子,我倒很喜歡。

他攬一攬我的肩道:“我之前幫你緩解了些微的疲倦,現在你會感覺好受些,可是魘的出現,千百年也難得一遇,青離,我昨夜沒能夠保護你,是我的錯。”

我眼底有深不見底的空漠,凝眸向他道:“不怪你,他見我,也是好事,不過魂譜上的這兩個名字,太為難我了,沐塵,你可知道,我從遇到過這樣棘手的事。”

他神色寂寂,“不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沒有誰能夠動你,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我沉思片刻,起了身,道:“我要去找祺昕問問清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他也讚同,但也許是害怕羽澈再來找我,便跟在我身邊,他是獄子,可也沒怎麽碰過魘。

這樣的存在,無論是對於妖,魔,仙,還是人,都是一種噩耗。

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災難。

我們去到祺昕的屋子時,她已經坐在那兒了,這幾日她似乎都不忙,此刻也是拿著把剪子在修剪著窗台邊的雪蓮花。

看到我進來,便挑一挑眉道:“怎麽了?”

我上前去,冷冷道:“羽澈究竟是怎麽死的?”

她麵色如常,沒有絲毫別的情緒,她轉身,神色一凜,“我不是告訴過你了麽!羽靈發作,他也受害其中!”

我被她這樣的態度給激怒了,麵容忽而帶了一抹光影的陰霾,“那麽多人死了,為什麽隻有他一個變成了魘!”

我或許是情緒有些激動,沐塵怕拍我的肩,經過昨夜,此時隻一發怒,就感覺氣血湧上心頭,十分難受,這就是魘入夢。

祺昕麵露驚詫和難以置信,“不可能,你在胡說些什麽!上次你不是見過他麽,是你告訴我的,那隻是個魂魄。”

她的語聲越來越低,我心裏已隱隱覺得不對勁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