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何謂真心
一道聲音泠然從耳邊響起，袍子很長，直直拖到地麵上，我沒有穿鞋，腳趾就那麽露在外邊兒。
我倉皇轉身，羽澈正一臉探究地看著我，眉目間是難以掩飾住的哀愁，我的心在發怵。
小七站在他身側，神情有些尷尬，我深吸一口氣，極力想要將身上的痛楚忘卻，將眸子緩緩轉過來看他，我痛然道：“你答應過我的，你說，你不會傷害瑤姬。”
羽澈雙眉一挑，眼中盡是笑意，他的麵容依舊俊朗，一點疲態都沒有，我與他相對這樣站立著，差別卻如此之大。
他將食指輕輕放於唇邊，我冷眼看他再不言語。
“我隻答應了你不讓她死，卻沒說不傷害她呀。”如此殘忍的一句話，卻被他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說出來，我黯然垂首。
“讓我見見她。”我的發絲淩亂於額前，將整副麵容完全遮擋住，羽澈抬手撩開了我的頭發，慢慢撫上了我的臉頰，他的手指摩挲著我的眼角，有輕微的刺痛感。
待他手指離開時，我才看清，那是血跡，已被他碾碎在指尖。
“你不是已經見到了麽？”他神色淡然地看著我道。
我淡淡側首望去，瑤姬那一抹紫色的身影就在秦玉柱上，搖搖欲墜。
“我要確認她是否還活著。”我的語聲淡淡，不帶有一絲情感，羽澈袖著手冷笑，“她對你並不好，你為何還要救她？”
我冷哼一聲，怔怔看著瑤姬的身影道：“好與不好又何妨，故人罷了，我不願再看見有人死在我麵前。”
羽澈定一定神，表情微微懊喪，“是了，你這幾天見到的人基本都已死絕，且下場都是萬劫不複。”
是啊，魂已經被你盡數吃幹抹盡，如何談得上什麽投胎轉世。
“是你，讓他們萬劫不複。”我麵目愴然地說道。
羽澈卻無所謂地攤一攤手，笑道：“那又有什麽關係，我的結局不會好，那麽何不趁我還活著的日子好好揮霍呢？”
我知道與這樣子的人理論是沒有用的，我頹然轉身朝著床榻走去，他沒有跟來，也許想著我是要睡覺吧。
我在床榻邊站定，素色的褥子已被血染得一片狼藉不堪，叫人不忍直視。
唯獨那對刖鐧還靜靜躺在哪裏，我抬起雙手，掌心麵向刖鐧，它們似是感應到了我的存在，立時懸浮起來，以極快的速度回到了我的掌心，我牢牢握住。
背後的羽澈卻極盡輕蔑地一笑，“嗬，你難道是想殺了我麽？”
我握著刖鐧的手緊了緊，眸子沒有望向他，語聲依舊冰冷，“我再問一遍，你帶不帶我去見她？”
我緩緩回首，四目相接，卻是悲愴不已，我的神色有些淒惘的迷醉。
他饒有興味地看著我，緊接著便搖了搖頭，我低低一笑道：“我便不該問你。”
說罷我便將刖鐧橫在了自己的脖頸上，微微一拉，那種刺痛感便襲來，我倒下之前，看見了羽澈驚慌失措的模樣。
他衝到我的麵前，麵色驚恐地將我抱住，血流淌地很快，不多時的功夫，我所穿的袍子就已被浸濕。
血腥味傳遍了整間屋子，與這些金碧輝煌顯得格格不入。
羽澈用手摁住了我還在不斷流血的脖頸，我冷笑一聲，語聲斷斷續續地道：“帶我，去見，她。”
小七流淚了，豆大的淚珠一顆顆砸落在地上，就像是晶玉相互碰撞而產生的聲音一樣。
即便痛到如斯地步，我依然沒有蹙眉流淚，隻一個勁地盯著羽澈，我是在賭。
賭他會不會同意，不要說我這樣的代價太過慘重，我堅信不會死去，因為羽澈完全有能力將我治好，我賭的，不過是他對羽靈的一顆真心。
他流淚了，冰藍色的淚水同他的眸色一樣，直直墜入我的眼睛，他終是點了頭。
我不知道我是否賭贏，但至少，也沒有輸的那麽慘。
小七連忙去一側的金質托盤裏拿了止血的藥粉出來。
她麵色慌張地將藥粉悉數傾灑在我的傷口上，羽澈將我攔腰抱起，他的臉色微微發白，我知道此刻自己的麵色也好不到哪去。
“怎麽，心疼了？咳咳，你原來也是會動情的。”我一說話就扯到傷口，那種痛楚幾乎要將我整個人給撕裂了一般。
羽澈用力將我抱緊，朝外頭走去，小七欲跟上來，我深吸一口氣，道：“你別來，我不想看見你。”
我不是說討厭她，或者是恨她，隻是我始終解不開心中的結。
羽澈冷冷瞟了小七一眼，她便駐足不前。
這藥粉還真是有用，隻一小會兒的時間，就沒有再流血了。
秦玉柱看著近，但真走起來，我才發現，距離還是很遠的，羽澈抱著我從金殿後院走去，這裏花草茂盛，甚至還有鳥語花香，我幾乎要產生幻覺，這裏並不是金殿的幻覺。
待行至秦玉柱的台子前，他才將我放了下來，我沒有穿鞋，而這地麵上又盡是些尖銳的小碎石。
我被硌的生疼，羽澈將手撫上我的腰，有寒意湧入心間，再次垂首時，我才發現，腳下的痛楚感已經沒有了，因為我已經淩空騰了起來，即便離地麵隻有一掌的距離，但已足夠緩解這種疼痛感。
待走得近了，我才發現這秦玉柱的壁上都是些細小的針，極其細密，若不仔細看是根本無法發現的。
我心底一慌，連忙仰首望去，巨大的柱子旁有窄小的階梯，我能夠看見瑤姬的身子，就懸在中段。
我急切地順著這階梯往上爬去，羽澈一直沒有開口，我一鼓作氣地爬了上去，終於在瑤姬的身子前停了下來。
她雙目緊閉，而那些細長的針正穿透著她的身子，是以像搖搖欲墜的樣子。
我的心一痛，伸手欲撫上她蒼白的沒有丁點兒血色的麵頰，從她微弱的呼吸聲中知道，她還活著。
我緊咬住牙關，嘴唇內側已被咬出的鮮血給浸滿，我用力將血水一吞，隻有這樣的疼痛才能夠使我此刻的頭腦暫時保持清醒。
我壓低了聲線，“瑤姬，瑤姬。”
開口輕輕喚她，瑤姬原本嬌嫩嫣紅的唇瓣此刻已經翻出了層層白皮，我知道，這些都是炙熱陽光惹出來的禍。
她緊閉著的雙眸轉了轉，最終緩緩睜開。
可是隻不過抬首這樣輕微的動作，她卻疼的倒抽一口冷氣，我眉頭緊蹙，急忙道：“你別動，別動。”
那些成百上千細密的長針，就那麽刺進了她的皮膚，如何不痛。
她沒有流淚，隻是滿目頹然地看著我，似在沉思，似在哀戚。
過了良久，她才緩緩開了口，低低道：“青離？你怎麽在這兒？”
我垂首，哽咽道：“對不起，瑤姬。”
此刻是再也瞞不過的，我隻有將來龍去脈以很快的語速同她說完，瑤姬最後滿臉震驚地看著我。
她冷笑一聲，眉眼間有倔強，“你還真是個禍害，害了旁人不夠，此刻又來害我。”
說罷，她竟輕輕一笑，我緊鎖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
她皺一皺眉頭，我知道，她一定又痛了。
我沉了沉心，道：“瑤姬，你不會有事的，我絕不允許他殺害你。”
她用輕蔑的眼神看我，目光最終滯留在我脖頸的傷口上，她的眼中有痛心的神色閃過，“所以，你就用傷害自己的法子來救我？羽澈是魘，他怎會有人性，青離，別傻了。”
瑤姬是個聰明的女人，刀子嘴豆腐心，用來形容她是再好不過的，我撇撇嘴，道：“不，至少，他現在不會動你。”
瑤姬深吸一口氣，她慘白的臉色微微有了點光彩，她淺淺笑了，陽光照在她的發髻上，淨枝那湛藍的光芒灼傷了我的眼。
她哀歎一聲，“我想，我們也許都活不了了。”
我搖頭，衝她道：“不會的，瑤姬，你等我，我一定會找到法子來救你。”
她麵色十分複雜地看著我道：“救一個情敵麽？青離，別傻了，他不會放過我們的，也許，我們兩個都活不成。”
我強忍住心中的悲戚衝她吼道：“你能不能別這樣！那些都不過是陳年舊事罷了，你難道還放不下麽？”
她眼底有濃鬱的憂傷湧上，“我早就看開了，帝蜃，終是不屬於我，可他也不該同清瑤在一起，青離，我隻怕是活不久了，本來這段時間我也過得無欲無求，這就夠了。”
我內心感慨不已，她這是想要留一個機會給我，讓我能用一絲最微薄的希望離開這個地方。
她似是看穿了我的心事，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來，道：“我可能真是自作孽吧，以前我傷了你那麽多，現在，是時候該還了，因果報應，總是對的。”
我的眼神堅定了幾分，凝視著她，道：“你不許輕生，我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的。”
突然計上心頭，我垂首望著地麵上站著的羽澈，沉聲道：“我知道你聽得見我說話，羽澈，我和你做個交換怎麽樣？”
他看著我的眼神多了幾分興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