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殤闕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未央之痛

羽澈眸中的戾氣漸濃,我定定望著他的眼睛,往事的明媚與犀利一同在心上殘忍地劃過。

他冷眼看著我,神色微微一鬆,還留有些許的無奈,我拉緊了阿.,,桃的手,朝外麵毅然走去。

有一顆榕樹,樹幹十分的粗壯,就算沒有百年也有千年的曆史了,那樹皮上的片片青苔,都是歲月的痕跡。

好在有巨大的蓬蓋擋著,且周圍沒有一個人,我便同阿桃一塊行了過去,因著步子有些急促她停下來時便微微喘氣。

我目光肅穆而莊重,眼神清澈無波地望著她,輕聲問道:“你,還愛著你夫君麽?”

本來是帶了些死色的麵龐,此刻卻燃起了一點光芒,隻是眸子中的苦痛之色十分濃烈,那滿臉的悲戚之態,幾乎讓人不忍直視。

我微低下頜,阿桃微微側首,用手背掩去即將滑落的淚珠,片刻後,她轉首看向我道:“人都死了,還談何愛與不愛,不過既然公子不會娶我,那麽此生我也不會再嫁與他人。”

她的語聲淡淡,我輕歎一聲,羽澈就在不遠處的樓閣上俯視著我,我不能離開他太遠,光是這一小會兒,未央的效果就已經發揮出來了,我的心有輕微的絞痛感。

“阿桃,你想不想見你夫君?”我的嘴角淡然含了一抹笑意。

她眉頭倏而緊緊蹙起,似是沒有聽明白我在說什麽一樣,我知道,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讓生者相信他還在世,無疑是帶有幾分耍弄的意味。

我沉一沉心,看著她冷冷道:“你不用懷疑我的話,通過王少的死,你一定也看得出來,我和那個人並不是尋常人,我,之前看到過你夫君。”

她的淚水就那麽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雪亮的哀涼之色漸漸浮現,雙頰有不正常的潮紅湧出。

我從未見過她這般失魂落魄地神情,哪怕是之前手刃王少的時候,也不會像現在這般。

她張了張口,卻是欲言又止,臉頰紅若流霞,興許是因為激動吧。

樹蔭下沒有陽光,一片陰涼之下,是她沾滿了淚水的臉龐,我靜靜不語,過了好半晌,她才緩緩開了口道:“公子,你,你說的是真的麽?你的意思是,看見了我夫君的魂魄?”

她的語聲已經開始有輕微的顫抖,我麵色有些悲戚地看著她道:“不錯,他沒有去輪回,我想,一定是因為你的緣故,他舍不得,所以從未曾離開,隻是......”

我沒有將話說完,阿桃便有些焦急了,微風拂過她略顯淩亂的發絲,帶來絲絲愁緒,我一時有些喘不上氣來,便連忙說道:“也許隻有你才能勸說他,早日離開塵世,若再呆的久些,是有灰飛煙滅的危險的,阿桃。”

她雙唇緊緊抿起,雙肩抑製不住地輕輕顫抖,我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在一個女人徹底絕望的時候,尤其還是如花般的年紀,給了她一個巨大的希望,這無疑是將已經墜到穀底的她重新拉上岸來。

我現在身子很不舒服,臉色也微微發白,再仰首時,羽澈已經沒在之前那個地方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但此刻先將阿桃的事情解決了,才是最要緊的。

阿桃麵色懇切地望著我,眼底含悲含喜,“公子,他,不,你見到我夫君的時候,他還好麽?”

她的語聲有些急促,眸中沉沉盡是柔迷光華,我的神色突然有些複雜,不為別的,而是他夫君此時就出現在她身側。

我深吸一口氣,用以掩飾心口的不適感,我雙眉微蹙,輕輕道:“他來了,就在你身邊。”

我看見阿桃的眼中的淚意,似乎更濃了些,她連忙轉身,明明已經與他很貼近,可惜,阿桃終究不過是一介凡人,她是無法看見魂魄的。

“夫君,夫君,你在哪兒?”她語聲哽咽地喚道,她夫君眼底有化不去的濃濃愁思。

我不禁垂首黯然,她的衣擺沁了些泥土,而她夫君的身上卻幹淨的一塵不染,似乎這俗世與他毫無關係一般。

這一次他沒有再躲開,許是感受到了我並沒有惡意吧,我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阿桃猛地轉身,神色一凜,道:“公子,我是不是沒有辦法看見夫君?”

我淡淡地點一點頭,我現在確實沒有法子,我緩緩走了過去,麵色沉靜無波地站在男人身邊,道:“你妻子就在這裏,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躲過渡魂使的,這些我也通通不與你追究,但有一點,你想不想和你妻子再相處一日?”

他的雙唇漸漸抿成好看的弧度,眸中流光溢出,溫潤如玉地聲音響起,“自然,您若能幫我完成這個心願,我立馬就離開。”

我知道,這麽多年的苦苦守候,不過是擔心阿桃的安危,可是他時時刻刻跟在阿桃身邊,卻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王少一夥人給侮辱,那種痛心的滋味,又豈是常人能夠忍受的,更何況,他不過是縷魂魄,沒有什麽能力,更別說去操控別人的生死了。

聽了他的話後,我輕輕點一點頭,我是沒有法子了,可是羽澈有。

我的心絞痛地厲害,我隻得趕忙拉過阿桃的手,道:“給我一天時間,我一定讓你們二人相見,阿桃,今**就好好呆在房中休息,哪兒也別去,好麽,你夫君就陪在你身邊。”

她的眼角蘊了一抹珊瑚紅,眼底掠過一絲清涼的喜悅。

我又與她交結了幾句,便讓他們二人趕緊離開了。

待再看不見他們的身影時,我才一下子支撐不住,蹲下了身子,肩膀在隱隱作痛,我躲到了榕樹後麵,這樣就不會有人能看得見我了。

我抬手將肩部的衣裳往下拉,才剛一拉開,那些金色的蝴蝶就蜂擁而出,我頹然地貼著樹幹緩緩縮了下去。

任憑那些金色赤蝶在我眼前飛舞,如斯豔麗,正如長樂未央。

我知道羽澈就在不遠處監控著我,他在等,等我一句求饒,可此刻,我卻寧肯就這麽死去,如此一來,也就沒了諸多煩惱,想見的與不想見的人,通通都將消失在我眼前。

即便是萬劫不複,但隻要能擺脫他的掌控,何樂而不為,即便那代價,是永恒呢。

我用雙手緊緊攬住膝蓋,這種鑽心的疼痛愈發地強烈,汗珠一顆顆地順著發際滑落,低落在土地上,最終與塵土融為了一體。

我知道,此刻的麵色一定難看之極,我卻動彈不了,這樣子劇烈而又殘忍的痛楚,比被他淩辱的時候還要痛上百倍千倍。

這就是未央的力量。

我不知道自己保持這樣的姿勢有多久了,隻是我在迷迷糊糊中,聞見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屬於羽澈特有的香氣。

我微微抬眸,他的雙腿正立在我麵前,漆黑的錦緞麵綢子鞋,繡工精湛,黑色,本是最不耐髒的顏色,可如今這麽出現在我的眼前,卻不帶有一丁點的汙垢。

就如他這個人一樣,我緊咬著牙關,**的半邊肩膀**在風口下,涼意一陣陣地伴隨著疼痛襲入心間,卻在他出現的這一瞬間,所有疼痛都消逝不見。

我冷笑一聲,卻沒有動彈,到底還是他先妥協了,羽澈緩緩蹲了下來,單膝著地,一臉複雜地看著我。

我的下頜被他的手指輕輕挑起,他冰藍的眸子在一片偽裝的漆黑下若隱若現。

我神情倔強地看著他,並不言語。

羽澈挑一挑眉,手上不禁用了幾分力氣,我微微吃痛,迫於無力,隻得順著他的力道仰首望去。

我沒有眨一下眼睛,他的顏色稍霽,就那麽靜靜地凝視我半晌,終於開了口,話語聲似那綿綿春雨落在耳際,乍一聽來,是充滿了柔情蜜意的,可我卻從不這麽認為,這是他獨有的方式。

“青離,我這麽愛你,你要什麽我都已經在滿足你,可是,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呢?”

他的語聲十分輕柔,幾乎聽不出來一丁點的怒意。

我的指尖微微發涼,許是同他待的時間有些久了,那些所謂的懼意也正在慢慢消失。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一個魘的一生,也許短暫,也許冗長,但是你要清楚的知道,未央隻會下給一個人,也隻能下給一個人,你若這麽輕易地死去,我此生便再找不出第二個姐姐了。”

我的語聲清冷無比,寒徹地語意從齒縫中流出,“你姐姐早死了。”

他也不惱,似乎是習慣了我將話的語氣吧。

“你明知道我氣的不是這個。”

他湊近我,雙唇相接,寒意從唇間流露出來。

他溫柔地摩挲著,道:“為何你寧肯自己痛死,也不求我呢?”

我絕望地將雙眸閉上,沉默了片刻,方緩緩說道:“我寧願自己是死了,也不願同你在一起。”

他用力摁上了我的後頸,深深地吻了下來,我隻覺得空氣有些不夠用,一張臉被怔的通紅。

我低頭看著自己素白的指甲,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一種透明的蒼白,正如我此時的心境一般。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