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殤闕

第一百九十二章 疾惡之日

我將沐塵輕輕推開,雖然此時的我很需要這樣溫暖的懷抱,我神情有些黯淡無光。

許是吐血太多,我的身子走起路來有些搖搖晃晃的,但還是勉力走到了銅鏡前,我輕輕仰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侍女為我在台子上點了盞燭火。

藍綠的火苗慢慢升起,這便是地獄才會有的火光,很美,可是凡世俗人卻更喜歡叫它,鬼火。

略顯暗淡的光芒將我的麵頰照的有些鐵青,現在又配上一雙紅透的眸子,顯得十分詭異。

我眨了眨眼睛,看著鏡中之人,明明不是自己,可為何卻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熟悉呢?

我低低垂首,羽澈雙手撐在鏡台前,微微彎了身子,淡淡望著我道:“何必擔心,我倒覺得這樣很美。”

我的神情淡漠至極,窗外的風靜靜的,帶了玉蘭花沁涼柔潤的芬芳,徐徐吹在我鬢邊。

我輕揚唇角,惘然一笑道:“你不斷用一些手段,看我一次又一次的發作,羽澈,你想得到什麽不妨直說,雖然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對青殤之力,並不感興趣。”

我才說完話,放到枕邊的刖鐧就雙一起飛到了我的身前,不斷地搖晃著,我有些疑惑,但還是伸手去握住,冰涼如玉的觸感,我眉頭輕挑,聲音沉靜如冰下泉水。

“看來連刖鐧也發現了我的奇怪之處。”我的語氣裏還殘留著些溫度。

沐塵長歎一聲,道:“青離你餓了麽?”

他乍的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我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腹中傳來了陣陣饑餓之感,我用手揉一揉小腹,居然還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我大覺詫異,不由得淒澀一笑,“明明已經是具死屍,為何還會有感覺?”

沐塵攬一攬我的肩,道:“青殤控製住了你的魂魄,同時,也保存了你的所有感官知覺,你自然會有饑餓的感覺。”

我點點頭,此時胃中如燒灼一般,很是不舒服,便蹙眉衝侍女道:“那你去給我煮上一碗細細的龍須麵來吧,清水就好。”

她恭恭敬敬地一福,道:“是,大人,奴婢這就去準備。”

我依舊將目光凝在鏡子上,羽澈一直沒有說話,而是很安靜地站在我的身邊,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瘮的慌,一種寒意不斷從我的後背襲來。

他的那種神情,是胸有成竹,也許我用這個詞語來形容,並不是很恰當。

不多時的功夫,侍女就端了碗熱熱的麵條進來,放置在我的麵前,清湯寡水,看著是十分清淡可口的,湯麵上還飄著些青綠色的蔥花。

光是聞著就很香,筷子是純銀製的,我滿心惆悵地拿了起來,細細吃著,沒有一個人打擾我,我靜靜地吃完了整碗麵,很滿足。

甚至連湯水都喝得一幹二淨,沐塵麵色很心疼,語氣微妙而森冷,“青離你好好住著,什麽困難繁雜之事都先堆一堆,等到你的身子恢複個八九成,咱們再談以後的事。”

他這話一說,就是徹底地將羽澈的意念給否認了,我冷眼片刻,眼底倏而閃過一絲雪亮的哀涼之色,侍女已經將碗收走,心裏頓時空了一塊兒。

我的顏色稍霽,羽澈沉聲道:“獄子這是什麽意思,青離如今可是我的人,自然是我說怎樣就怎樣了,你現在不讓她走,結果隻會是害了她!”

我能夠看見沐塵額上的青筋累累暴動,他的雙拳已經緊緊攥起,我好累,此刻突然覺得疲累不堪。

我緩緩起了身,朝著床榻的方向行去,被麵是蠶絲錦緞被,蓋起來格外的涼爽舒適,我將鞋子脫掉,也沒有在意麵前的這兩個男人,根本一點尷尬的意思都沒有。

我將被子蒙麵,衝他們兩個人道:“我好累,你們出去吧,讓我好好睡一晚行麽?”

沐塵輕歎一聲,倒是羽澈低低道:“我就睡隔壁屋子,離你近些,否則你整晚痛苦我也會心疼不是?”

我沒有理會他,兩個人離去,我和羽澈大概隻隔了一堵牆吧,這應該是沐塵特異安排的,我微微惻然。

聞著這淡淡的青蓮香,靜靜睡去,一夜無夢,紅蓮地獄不分白天黑夜,隻有永恒的極致的黑色。

我在侍女的呼喚聲中醒來,揉一揉睡眼惺忪的雙眸,她正滿臉焦急地站在我身邊,麵色漲的很紅,急急道:“大人,大人,您快醒一醒,出大事了!”

我坐起身子,才發現渾身無力,胸口絞痛著難受至極!

我一個不穩,身子就要倒下去,她連忙伸手將我牢牢抱住,大聲道:“您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麽!”

我的上齒緊緊咬著下唇,血腥味兒頓時傳遍了整個口腔,冷汗順著發絲緩緩滑落,一顆顆的,我沙啞著聲音道:“羽澈呢......”

這種疼痛感我經曆過很多次,且都是羽澈不在我身邊的時候,便會這樣。

侍女語聲焦急地道:“大人,您快別問那麽多,我帶您出去看看您就什麽都知道了,那個魘和殿下都在外邊!”

我的心下已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滿目愴然叫人不忍卒睹,我強忍住這種疼痛,朝著侍女道:“你快帶我去。”

話音剛落,我就開始劇烈的咳嗽,黑血又再次湧上喉間噴灑而出,心底這種預感愈發的強烈,我已經漲紅了臉。

屋外早已亂成一團,都是些孤魂野鬼一類,而那些侍從已經通通不見。

有人抬了轎子在門口候著,紅蓮花開的正豔,花瓣紛紛綻放,十分美豔漂亮。

我定一定神,侍女連忙衝轎子那大喝了一聲,“隱乙大人!在這兒呢!”

多麽熟悉的名字嗬,我已經多久沒有聽到了,隱乙猛地回首,眉頭深深蹙起,命那幾名侍從抬著轎子急急行了過來。

這是頂通體黑色的轎子,沒有頂棚,沒有簾子,說的難聽些,不過是個簡陋的轎子。

侍女畢竟力氣不大,出來的時候我的手上還握著刖鐧,隱乙連忙跑到我的身前,恭敬掬了一禮,淡淡道:“冒犯了。”

說罷,便將我攔腰抱起,安置在轎子上,便喚道:“快走!”

我還在咳嗽,將刖鐧背到背上,接著便用衣袖不斷地擦拭著嘴角他們幾人急急將轎子抬起,朝著前方走去。

我看著隱乙的背影,此刻還說什麽冒犯不冒犯的話,許久未見,他瘦了許多,整個人也感覺精練了不少。

痛楚傳遍全身,但我還是用盡力氣去問他,“隱乙。‘

他邊朝前走,便回頭道:“你先別說話了,羽澈被帝蜃給強行帶走,他不知道你中了未央,此時就在祭壇那兒!他獨身一人來的,殿下也已經急忙趕去了,隻是形式不妙,我們根本沒有料到那個魘會這麽厲害,我們這些人根本傷不了他!”

他的語聲急促而快,我則是滿臉的震驚神色,偶有那麽一兩朵紅蓮從我的臉頰側劃過,便傳來一陣陣異香。

我不斷地喘著粗氣,此刻滿腦子都是那人的身影!

帝蜃,帝蜃,我本以為會將這個名字徹底忘記,卻不曾想如今就那麽血淋淋的被攤開,重新出現在我的麵前。

隱乙已經很焦急了,連語聲都異常的急促,“你們快些走!”

因著幾人的步伐較快,我也跟著受顛簸,隱乙最後焦急不已,便命令他們,道:“行了行了!你們停下!”

我已經整個身子伏在轎子上,傷神之態盡顯無疑。

隱乙衝上前來,還不待他們將轎子停穩,就一把將我抱了起來,沉聲道:“隻能用這個法子,先見到羽澈再說,你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此刻隻覺得自己的身子異常冰冷,瑟瑟發抖,這是從未有過的症狀,隱乙抱緊我一路狂奔,若論速度,也的確比之前要快上許多。

祭壇不遠不近,隻不過離輪回道要近些,祭壇這個地方,千百年才會開放一次,因為紅蓮地獄並沒有祭祀的習慣和禮數。

一般開啟要用的,便是極煞之魂,或是些無法超度的惡魂。

我的眼睛幹澀不已,已經再流不出淚來了,即便心內如死灰,但是已經無法表現在麵龐上。

一路上都是些孤魂野魄,我不禁問道:“那些人呢?士兵呢?”

隱乙喘著氣道:“都去了祭壇,帝蜃突然出現在此地,為的就是將羽澈殺死,兩界之人聖尊之體一位是殿下,一位是他,都在這裏出現,可是你也知道,六界之人是沒有辦法殺了他的。”

我點一點頭,已是無力再說話了,我又怎會不知道,這也正是魘的可怕之處,我仰首望一望天,那漫天如銀河般美麗的天空,難道就會是我最後的歸宿麽?

我沉聲,用幾近不可聞的聲音同他道:“瑤姬,是為了我,才去仙界的吧。”

我這不是疑惑,而是肯定,之前還在神傷,我用了那麽大的代價去換她,結果到頭來不過是場空。

可如今看來,我沒有看錯人,隻是瑤姬未免也太傻,為何要去找那人,找一個早已經屬於她人的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