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孤身上路
和風暖暖的吹拂著，草地上開滿了金燦燦的花朵，幾株野蕎麥宛若羞澀的少女，低著靦腆的臉，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立著。
離這片草地不遠的一株梧桐樹上，一個青衣男子與青衣女子麵對麵分坐在二根不同的樹杈中，男子容顏清俊，目如朗星，隻是眉眼間卻有一抹掩不住的落寂與蕭瑟，女子麵容清潤，氣質淡雅從容，仔細一看卻正是林默然與寧小青這對師徒。
林默然手裏拎著他那隻寸步不離的酒壺，明亮如朗空般的黑眸落的寧小青的臉上，開口道：“小徒兒，為師無能，十一年前讓你當著我的麵被人逼得自盡，十一年之後，又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被逐出師門，你可有什麽事需要為師幫你做的？”
“師父說笑了，能拜得你這樣的師尊，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再說了，被逐出師門也沒有什麽不好，師父你不是經常和弟子說，總庇佑在長輩的餘蔭之下的人，是成不了才的麽？若我一直在玄道宗，有你這樣的師尊庇佑著，就算我走到外麵去，也不會遇到什麽真正的危險，現在反而是煆練我的機會來了，隻有真正經曆風雨的人，才能成長成參天大樹，師父該為我高興才是。”寧小青認真的道。
“嗬嗬，你這丫頭，到是給為師上起課來了。”林默然被她逗得笑了一笑，可笑容間卻有一抹掩不住的苦澀，他豈能不明自己這個小徒兒的心意？嗬嗬，天地間每一個能成長起來的大能都要經曆無數的風雨是不錯，但是一個無根的浮萍能成長起來的機會又有多少？
“哪敢，師父你可是我心中不可逾越的偶像，對了，勞師尊前來相送，弟子還真有一事相求。”寧小青見他神色落莫，心中一酸，臉上卻彎了彎唇角，扯出一抹笑容，立即岔開了話題。
“嗯，你說，隻要我能做得到的，任何事我都會幫你做到。”林默然果然被她的話拉回了心神，仰頭往口中灌了一口酒，開口道。
“得知師門能解東方師弟與歐陽師兄身上的荒毒，我終是放心了，否則，若他們出了什麽意外，隻怕我此生也難以得到安寧。隻是，我的父親也中了荒毒，現我已不是宗門弟子，所以，我想請求師父出手救救我的父親。”寧小青道。
“這事你大師兄已經和我說過，你不找我，我也會幫你處理，不過你哥哥身上的問題比較棘手，外力能幫忙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想徹底擺脫控製，很大一部份因素要靠他自己的意誌力。哎，這乃為師份內之事，不算請求，你再說一件。”林默然道。
“嗯，哥哥的事，我明白的，師父不用為此費神。”寧小青道。
“嗬嗬，不過師父你既然允許我再求一事，那我真說了，隻是我若問得不對，還望師父不要生氣。”寧小青眼珠一轉，目光帶上了幾分調皮之色。
“鬼丫頭，你有什麽要求但說無妨，為師保證，就算你想到了什麽古怪的點子，想狠狠捉弄為師，我也保證不生氣。”林默然有些好笑的看著自己的小徒兒保證。
“嗯，捉弄師尊弟子可是不敢，我隻是想知道，師父你為什麽這麽愛酒呢？而且，每次喝到差不多的時候，徒兒都能瞧見師父你目光深處蘊藏著的無盡悲傷，卻不知師父願不願意幫我解了這個心頭之惑？”寧小青想了一會，才偏頭看著他問了一句，目光隱含期待。
“呃......‘林默然一愣，送到嘴邊的酒壺也頓了一頓，目光不自覺的投向了頭頂那一碧如洗的睛空，卻沒有回答寧小青的話。
寧小青心頭一暗，低頭道：“罷了，是弟子逾越了，既是師父的傷心事，弟子不該問。”
“嗬嗬，傻丫頭，算不得什麽傷心事，我愛喝酒，隻是一種習慣，剛開始的時候大概是想借酒消愁吧，可喝著喝著，我就真愛上了酒的味道，嗯，怎麽說呢，它就像是你人生中最親密的知已，不管你是傷心寂寞，還是歡喜雀躍，它都能洽如其分的將你的心情表達出來。”林默然回過頭來看著她道。
“呃，原來喝酒還有這麽多的好處，弟子以後卻是要好生學學。”寧小青展顏道。
“應該好好學，我覺得你很有潛力，從你剛入師門第一天開始，我就想把你培養成我一樣的酒鬼，可惜啊，到目前為止並不算成功，來，離別在際，喝二口，算是為師為你踐行。”
說罷，他將手中的酒壺朝寧小青扔了過去，寧小青單掌一伸，已穩穩接住了十一年前她需要費盡全身力量才能險險提住的酒壺，臀下的樹杈也沒有絲毫要被壓斷的痕跡。
隻見她頭一仰，狠狠的往嘴裏灌了一口，待清醇濃烈的酒通過喉道，滑進腹中，緊接著又灌了一口，二大口烈酒下肚之後，寧小青的目光已有了幾分朦朧，她抬目看著林默然道：“師父，你這十一年來教給我的，比弟子幾輩子加起來所學的東西都要多，師恩如山，弟子無以為報，我……”
林默然壺中之酒現在喝起來雖然不會再像第一次一樣嗆得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但是酒性之烈卻也讓她的臉頰上不由自主的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緋色，清亮的目光也帶上了二分朦朧的醉意，她看著林默然，隻覺腹中似有千言萬語，可真要說的時候，卻不知從何開口。
她看著林默然清俊的麵容，眼前不自覺的又浮出了他在自己遇到絕境的時候，一次又一次擋在自己身前的情景，又想起他不辭辛苦，不惜代價，為自己補齊五行的一幕幕往事，還有自己剛入山門時，他強迫自己喝酒時的作弄笑容，想著想著，寧小青不知不覺竟是癡了，二行清淚順著麵頰滾落她也不自知。
“小徒兒，你？”林默然微微一呆，他深知自己這個小徒弟清冷的性格，突然見得她如此小女兒般的模樣，心頭不禁一顫，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掌，想要幫她擦去麵頰上的淚珠，可他剛抬起手掌，卻覺得有些不妥，一時間手掌伸在空中，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師父，你的酒！我沒事，隻是離別在即，一時有些傷感。”寧小青將手中的酒壺往他的手中一塞，偏過頭去，揮袖將臉上的淚珠拭盡，再回過頭來的時候，麵容已是一派平靜。
“嗬嗬，小徒兒，好酒量，現在的你可是比剛入門的時候強多了，對了，你剛說幾輩子以來，嗯這話是什麽意思？”林默然心中的異樣情緒隻是一閃而沒，手掌在接過寧小青遞過來的酒壺後便已恢複常，同時還伸手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才笑著問。
“師父，如果我告訴你，我擁有二輩子的記憶，你相信嗎？”寧小青看著他，眉眼一彎，露出一抹調皮的笑容。
“嗯？難怪，我說呢，為何當初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的心性實在不是你那年紀和你生長的環境該擁有的。”林默然隻是微微一怔，接著就失聲一笑。
“師父，你聽說我擁有二世記憶難道一點都不驚訝？”寧小青呆了一呆，難道說這個世界的人接受能力真的這麽強？
“這有什麽好驚訝的，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修道界就有一些大能轉世重生的，擁有上世記憶自然不是什麽難事，不過，小徒兒，你上一世應該不是修道中人罷。”林默然道。
“嗯，我上一世隻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師父是如何看出這一點的？”寧小青答道，心中卻是恍然大悟，原來這方世界本就有不少人擁有前世記憶，難怪師父聽到我的話一點也不驚訝。
這倒是她理解錯了，哪裏有不少啊，隻是林默然這個怪胎，這世上大概就沒有什麽事真能讓他吃驚的，大能轉世之事確有，但那至少也要合道境的人，渡不過天劫，趨著沒有魂飛魄散之前轉入輪回，這才可能覺醒前世記憶，像寧小青前世乃一界凡人，而這一世卻清楚記得前一世之事的人卻從來沒聽人說過。
“你剛入門的時候，在同階修士中，戰力算是相當出眾了，但你對修道界之事，以及修煉一徒卻是一竅不通，而你卻又擁有前世記憶，由此看來，你前世自然不會是修道中人了。”林默然目中掠過一抹詫異，一介凡人，卻擁有二世記憶，確是怪事。
“師父說得不錯，我上輩子是個平通的凡人，每日為了如何讓家人和自己生活得好一些，拚命的努力，像個蝸牛一樣，掙紮著往前爬行，那時候，每當我望著那繁密的星空時，心中最大的夢想就是：如果有一天，我能攀上那浩瀚的星空去看看，看看那裏麵是不是有著和我們一樣活著的人，那該有多麽好啊。”
“當然，那隻不過是一個夢想，我從來就沒有去想過，有可能會實施的一天，因為在前一世中，我從來沒見過仙神的存在，所謂的神仙在我的世界中，隻是一種虛無的傳說，可是，我沒有想到，這一世，這些隻存在於傳說中的東西竟然慢慢變成了現實。我最初得知這個秘密的時候，真的很激動，很激動。”
“神仙啊，對於苦苦掙紮的凡人來說，那是無所不能的存在，想到我自己也可能變成這其中的一員，我真是激動壞了，當時的我似乎已經看見了日後的自己在那浩瀚的星空中自由自在在遨遊的情景，不過，現實很快無情的將我心中的激動給擊碎了，我撞遇仙緣的第二天，還沒來得及開始修煉，就碰上了百草魔君。”
“差一點，我的家人，我生活的村莊，就要因為我這個意外而毀滅，在那一刻，我清醒了，即便我已得知了長生之秘，知道了神仙二字並不僅僅是傳說中的存在，但是，這不代表，我就一定也能成仙成神，隻要微有不慎，不但我自己小命不保，還要累及家人和其它無辜之輩。”
“想清楚了這一點，我激動飛揚的心沉澱了下來，雖然明知百草魔君隻是要利用我，卻沒有絲毫怨言跟著他學藝，他教我道術，我為他辦事，彼此之間隻有利益關係，沒有任何師徒之情，和我上輩子從商的時候一樣，我很坦然。再後來，我就遇到了師父，是師父讓我認識到什麽叫真正的修士。”
“是師父教我怎麽做人，是師父教會了我什麽是守護和責任，是師父教我這世間無論是神還是人，在心中都應該有一個界限，哪些事是可以做的，哪些事又是不能做的，我雖然二世為人，卻一直沒能弄明白這些，這一切都是師尊你教會給我的，所以，不管我以後還在不在玄道宗，不管我是生是死，不管我將來是成神還是成魔，師父，你將永遠是我的師父，隻要你在宗門，玄道宗就永遠是我的宗門。”寧小青的思緒沉進了自己講敘的這個故事中，她的目光沒有看林默然，似乎在盯著頭頂那碧朗的睛空和潔白的雲霞，語氣卻是前所未的的堅定與執著。
“傻丫頭……”林默然看著眼前這個神色平靜如水，目中還帶著幾分癡然笑意的小徒兒，眼中竟是不知不覺的有了幾分濕潤，他啞著嗓子輕輕吐出三個字。
“好了，師父，酒也喝了，故事也講完了，我該走了，你也不必再送。”回過神來的寧小青望了自己的師尊一眼，拍了拍衣裳，從樹杆上站了起來，語氣輕快的道。
“小徒兒，路途多風雨，你一人孤身上路，記得一定要保重。”林默然抬起頭，望著她叮囑。
“師父，自從我的人生有了你，即便前路萬水千山，我一人跋涉，弟子也不會再覺得寂寞；哪怕前路風雨交加，沼澤遍布，弟子也不會再懼怕。”寧小青背對著林默然，輕輕的說完這句話，立即喚出飛劍，化為一道青色的流光，從梧桐樹上衝了出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