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世劫

第92章 與虎謀皮

第九十二章 與虎謀皮

葉雪妍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就見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背對著他們坐在臨近舞池的地方,一位黑衣男子正附在他的耳旁著什麽。葉雪妍瞧不見他的麵容,卻覺得背影很是熟悉。

“大哥,青竹幫的人欺人太甚,符北的碼頭本來就是咱們的地盤,可他們任是強行奪了過去,這口氣,咱們難道就這樣咽下了不成?”

沈建安點一支煙,淡淡道;“青竹幫有扶桑人撐腰,咱們沒必要招惹。”

“大哥,既然青竹幫可以投靠扶桑,那咱們淮幫又為何不可?”話音剛落,便是一記低沉的耳光響起,男人的聲音冷冰冰的透著森然之氣;“你若想當漢奸,沒人攔著你,不過你要記住,你身在淮幫一天,便給我斷了這個念頭,否則別怪我對你不講兄弟情義。”

那黑衣男子捂著臉,隻躬身稱是。

沈建安將手中的煙卷吸完,便站起了身子,回過頭,卻對上一道純淨清澈的眸子,這對眸子的主人,正是他魂牽夢係之人。

他的瞳孔一陣收縮,身形略微一震,卻依然是麵無表情,隻向著陶黛齡與葉雪妍點了點頭。陶黛齡舉起酒杯,遙遙示意。

沈建安亦是從侍者手中取過一杯紅酒,一飲而盡。

天已經很晚了,路邊都是些攤販擺著攤子,汽車不緊不慢的行駛著,鄭北辰側頭看著窗外,光怪陸離的路燈從車窗上掠過,也映著他的臉,光與影的變化。他最近一段日子臉色都是陰鬱,一直不曾過什麽話,張副官坐在前麵,不時從後視鏡中看向鄭北辰,心裏既有畏懼,又有擔憂。

“司令,榮親王府已經到了。”沒過多久,車隊便駛到了朱漆的大門下。

鄭北辰抬眸望了一眼匾額,許多年前的記憶紛至遝來。他放佛看見了當年,父親領著他們兄弟三人自家鄉奔赴京城,剛滿十歲的他第一次站在這扇朱漆大門下,心裏除了震撼,便是敬畏。

一轉眼,物是人非,當年鍾鳴鼎盛的榮王府,再也不複昔日的繁華。

他收回視線,就見榮親王府的門外站著許多身穿長衫的便衣,眉眼嚴峻,每個人身上都透著一股濃濃的煞氣。

“這個金敏輝來頭可真不,不要國民政府派了崗哨,就連滬城的洪幫主也是遣了人來到北平隨身保護,等閑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張副官壓低了聲音,站在鄭北辰的身邊言道。

鄭北辰唇角勾勒起一抹極淡的弧度;“他如今在華爾街早已經是著名的金融家,若他出了什麽事,政府便沒法像美利堅交代。”

張副官隨著鄭北辰一麵向王府中走去,一麵接著道;“可洪幫主又為何要巴結金敏輝?”

鄭北辰神色依然是嚴峻的,掛在門上的電燈很是明亮,將他的五官輪廓照耀的分外清晰,隻是那一雙黑瞳裏,閃爍著冷邃的光,如同匕首般的銳利。

“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洪福生為什麽要去奉承一個搞金融的人。”

張副官聞言,心思一轉,腦子裏便是雪亮起來。

“是為了股票?”

滬城向來是國內最大的股市市場,洪福生在滬城實乃黑幫第一人物,斂財的手段也不再滿足於昔日的打敲,而是直接將手伸進了證券行業裏,而金敏輝,便是其中的行家。若能得他指點一二,那便是數不盡的錢財滾滾。

鄭北辰點了點頭,不再出聲,隻大步向前走去。

金敏輝依然是西裝筆挺,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照在他的身上,更是襯得他麵冠如玉,高貴儒雅。

桌子上的菜肴已經冷卻,倆個大酒壇擺在桌子上,與周邊的西式家私顯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金敏輝見鄭北辰走近,便笑著站了起來;“遠霆兄可是來遲了。”

鄭北辰亦是微微一笑;“那我便自罰三碗,權當賠罪。”著,他拿起酒,連斟了三碗,盡數喝下。

“好!”金敏輝朗聲一笑;“多年不見,沒想到遠霆兄還是海量!”

鄭北辰一把扯開衣襟處的扣子,微微一笑坐在金敏輝的對麵,又是端起一碗言道;“來,今日咱們就喝個痛快。”

金敏輝也是端起了酒碗,與鄭北辰示意後也是仰頭而幹,倆人你來我往,直到一壇酒喝了個精光。

“來人,將另一壇也給打開。”金敏輝眼底微紅,似是熱了,便脫下了西裝外套,露出裏麵一件雪白的襯衫。

“不必了。”鄭北辰製止道;“再喝下去,咱們怕是真要醉了。”

金敏輝掏出一支雪茄,起後抽了一口,淡淡笑道;“正可謂一醉解千愁,遠霆兄又何必拒絕。”

鄭北辰把玩著手中的青瓷海碗,眉目間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他迎上金敏輝的視線,也是笑道;“就算是醉了,也還是會有醒來的一天。就像這個國家,有人將它比作沉睡中的獅子,可總有一天,這頭獅子還是會醒過來。”

金敏輝彈了彈手中的煙灰,麵上依然是含著笑意;“我倒是擔心,即使這頭獅子如今能醒過來,卻也是回天乏術了。”

鄭北辰遂輕笑著搖了搖頭;“明軒兄多慮了,眼下,便是喚醒這頭獅子絕好的時機。”

金敏輝一手捏著雪茄,另一手在桌麵隨意的扣著,看向鄭北辰的眼光中漸漸的森冷,那唇角的笑容,也是顯得略微猙獰起來。原本一張英俊非凡的麵容,此時倒顯得十分陰寒。

“遠霆兄對我這話,倒是在對牛彈琴了。大清已滅亡,我如今不過是個亡國奴,背井離鄉的討碗飯吃罷了。這頭獅子對我來,醒也好,沉也罷,我都沒有興趣。反而,我倒盼著它可以一睡不醒。”語畢,金敏輝唇角閃過一絲陰笑,盯著鄭北辰。

鄭北辰眼眸裏浮起一絲玩味的笑意,隻簡短的道出了幾個字來;“你會感興趣的。”

金敏輝一聲嗤笑道;“遠霆兄也太過於自信了。”

鄭北辰直到此時,麵容方才淩厲了起來,他一聲冷笑,看著對麵的男人,深不見底的黑瞳裏散發著噬人的光芒;“我知道你們想要什麽,與我合作,我可以給你們想要的一切。”

金敏輝身子一震,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神色;“你知道我們想要什麽?”

鄭北辰微微一笑,神色間卻是隱約有了一絲疲憊;“能助你們達到目的的,全中國除了我,沒有更好的人選。”

金敏輝唇角的肌肉微微抽搐著,半晌,才低聲道了一句;“我憑什麽相信你?”

“就憑鄭北辰三個字,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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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經是深了,月光千絲萬縷的灑在地麵上,好似塗上了一層薄薄的霜色。

鄭北辰領著侍從剛走到府門口,便見金敏之穿著一件極其鮮豔的西式裙子,裙擺很大,腳踩一**白色高跟皮鞋,從一輛黑色轎車中走了下來。

她似是喝了酒,走起路來身姿搖曳,一眾仆人隻敢遠遠跟著,卻沒有一人敢上前攙扶。

她看見了他,便停下了步子,霧蒙蒙的眸子劃過一絲清亮,神色間卻依然是十分冰冷的。

鄭北辰向著她點了點頭,道了聲;“金姐。”語畢,便領著侍從向停在陰影處的轎車走去。

“鄭北辰!”那一聲呼喚幾乎是脫口而出。

男人的身形一頓,卻並未回過頭來,隻背對著她,淡漠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感;“時候已經不早了,金姐早點休息,鄭某告辭。”

金敏之看著他的背影就那樣幹脆而決然的從自己的視線中遠去,一如當年一般。一瞬間她便覺得自己全身冰涼,連後背都泛起一股寒浸浸的冷。她的臉上還是那樣冷冰冰的表情,唯有眼底卻是空洞的沒有一絲光彩。

遠霆,你真的如此狠心?

鄭北辰上了車,張副官回頭問道;“司令,咱們現在回官邸?”

鄭北辰合上眼眸,將頭倚在椅背上,聞言卻搖了搖頭;“不,先去一個地方。”

時鍾已經指向了深夜十二點,葉雪妍坐在**,靜悄悄的環抱著自己,耳朵卻是那樣仔細的聆聽著院子裏的動靜。

她知道他今天會回北平,便一直在等著他。朱漆格子上的香荷已經開花了,幽幽的散發著一屋子的清香,她起身走到窗前,拉開厚重的窗簾,窗簾下又是一層月白色的薄蟬翼紗,透過這層輕紗向外看去,月亮放佛都變得朦朧了起來,銀白色的光輝直傾瀉到地毯上,恍若冬日裏窗戶上那一層薄薄的霜花。

她身上穿了件稠紗睡裙,長長的連同腳背都覆蓋了起來,她在地毯上坐下,將腦袋倚在窗戶上,眸子依然是望向了院子,眼皮卻越來越重,漸漸的竟然睡著了。

鄭北辰推開臥室的房門,卻見**空無一人,他的心立時便是一緊,眸光環顧,便見到葉雪妍的身子坐在那裏,腦袋抵著窗玻璃,睡得正好。

他無奈的笑起,將手中的糯米麥芽糖擱在床頭,便走到葉雪妍身邊,將她抱在了懷裏。

恍惚中,男人身上淡淡的硝煙味與煙草味傳進了鼻腔,她一個激靈,便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