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世劫

第152章 我從沒想過活著回去

第152章 我從沒想過活著回去

“每個人總有一死,與其突圍戰死,或在僥幸突圍後被世人所不齒,不如就死在這裏,死在保衛冀州的戰場上。”鄭北辰麵容嚴峻,逐字逐句言道。

戰壕中的軍指揮所裏仍然是寂然無聲,隻是先前那一張張激越悲憤的臉龐,卻都慢慢冷靜了下來。

“司令說的對,咱們都打了這麽多年的仗,什麽時候臨陣退縮過?這次,就和小鬼子和美國佬們拚了!”顧有德的聲音在沉默之後重又響起,帶著振作過後的毅然,打破了這近乎沉滯的空氣,“更何況,多少次險境司令都都帶著咱們闖出來了,這一次,說不定也是如此。”

眾人聞言,皆是深以為然,盡數將眼眸再一次的看向了首座上的男子。

鄭北辰沉默不語,一時間氣氛再次凝固起來。隔了良久,鄭北辰抬起眼睛,靜靜的看著麵前眾人,緩緩的開口,他的聲音依舊很平靜,眸子裏卻是深沉而內斂——-

“我的祖父,忠航公生前曾經說過一句話,他說,當兵的,最重要的就是一股子不怕死的血性,馬革裹屍,戰死沙場,一直都是戰士的最高榮譽。他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所以我每一次指揮戰爭,都把它當做是最後一戰來打。與侵略者作戰,我從沒想過可以活著回去。”

他的神情是十分淡然的,放佛說的不過是一件在正常不過的事情。聽在眾人的耳裏,隻讓他們的眼底都帶了些肅然又悲壯的神色,誰都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鄭北辰。

鄭北辰頓了頓,他將眼眸投向已被炮火染紅了的天際,慢慢地站起了身子,“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有我鄭北辰在,就有冀州在,我誓與冀州共存亡。如果守不住冀州,你我等人也就葬身於此,現在,你們各就各位吧。”

幾個將領慢慢站起了身,腳跟相扣,對著鄭北辰全是啪的一個立正,行了個標準的軍力。鄭北辰麵色如常,隻向著他們回了一個軍禮,然後看著他們轉身離開,並沒有多說什麽。

周圍安靜了下來,鄭北辰靜靜的矗立在那裏,高大的身影是一片的淩厲之色,他的薄唇緊抿,隻緩緩地走到軍事地圖旁。打了這麽多年的仗,他早已知道,此次若沒有援軍,那鄭家軍,必是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而他作為鄭家軍的最高統帥,也是再也沒有了生還的可能。

————————————————————

紫檀木架子上放著一件用白玉雕成的玲瓏七巧寶塔,一瞧便是價值連城的物件,相傳是清廷的最後一位太後的喜愛之物。玉色溫潤入籠著一層淡淡的煙雲,塔身紋刻更是精雕細琢,巧奪天工,就連那飛簷下的小鈴鐺,都是雕刻的惟妙惟肖。隻要有微風傳來,鈴鐺便會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來,悅耳極了,好似西洋的風鈴一般。

一位身穿湖綠色織金秀牡丹旗袍的女子正坐在沙發上,望著那寶塔發呆。她麵容嬌美,耳垂下的一對翡翠墜子不停的來回晃動著,那淺顰微嗔之間,眸子裏水光流轉,竟然有一番極致的嫵媚明豔,就好似一副活色生香的仕女圖,那樣的楚楚動人,就連岑東林一進屋,也是怔住了。

唯有沈建安,眸底依然如常,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向著樓上走去。

“沈建安,你站住。”時韻慧喊住了他。

男人停下了腳步,清俊的麵容上看不出一絲喜怒,他回過身子,看著她的眼睛,隻簡短的道出了倆個字來;“何事?”

時韻慧全身一僵,積攢了許久的氣勢,隻消他一個淡淡的眼眸,便似是土崩瓦解了一般,在他懾人的目光下,她幾乎要忘記自己該說什麽。

少頃,時韻慧深吸了口氣,她迎上男人的視線,對上沈建安那一雙冷冽的黑眸,每個字都說的無比清晰;“今天早上表嫂給我打了電話,讓我隨著他們一家去英國。我和你說一句,明早,我就帶著康兒走。”

沈建安靜靜的凝視著她,他的神色如常,卻讓時韻慧全身都經不住的簌簌發抖。不知從何時起,她越來越怕他。

“你要走可以,但我不會讓你帶走康兒。”男人的聲音十分平靜,卻透出不可轉圜的堅決。

許是提起兒子,終是讓時韻慧控製不住,情緒激烈了起來,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冷笑道;“康兒是我的兒子,你憑什麽不讓我帶他走?”

“就憑他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你何曾正眼瞧過他?沈建安,你此時說這些話,不覺得可笑嗎?”時韻慧的唇角噙著笑意,隻是那抹笑,是那樣的淒苦。她的眼底,是欲碎的光芒。

“這輩子,我隻會有康兒一個孩子。”男人的聲音,竟是斬釘截鐵,似保證,似承諾,而時韻慧,卻怔在了那裏。

沈建安不欲多說,隻轉過身子向著樓上走去。時韻慧望著他的背影,一行眼淚終是忍不住的潸然而下。她原本甚至還奢望著,也許,是也許,從那個男人口中,可以說出挽留的話語。

終究是她異想天開。

“媽媽——”孩子的奶腔傳進時韻慧的耳裏,她低眸,便看見小小的孩子正一手扯著自己的衣角,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的看著自己。那雙眼睛,是如此的酷似他的父親。

時韻慧蹲下身子,將孩子抱在了懷裏,她看著孩子的眼睛,一顆淚珠便啪的一聲,落在了地毯上,眨眼就看不見了。

——————————————

“大哥。”岑東林推開書房的門,便見男人已經脫去了黑色的西裝,隻穿著一件襯衫坐在那裏,他的臉龐隱在陰影中,刀削般深邃的輪廓無不是透出一抹子鋒利。在黑暗中,竟是依然英俊的令人心驚。

沈建安見他走近,隻微微的點了點頭,他將一遝紙據並一個沉香木匣子,一塊遞到了岑東林麵前,言道;";你將這些拿去,給她。”

這個她,自是指的時韻慧了。

岑東林接過,隻見那紙據正是一遝國外銀行的存票,而沉香木匣裏,則是一些一看便是十分貴重的珠寶首飾。

“大哥,您這是——”岑東林不解,沈建安與時韻慧夫妻不和,幾乎是整個淮幫人盡皆知的秘密。

沈建安麵無表情,隻道了句;“她是康兒的母親。”

“可她也是您仇人的女兒!”岑東林忍不住的開口。

沈建安依然的淡淡的神色,隻抽著手中的煙卷,聞言,不過道了句;“她總歸是跟了我一場,這些是她應得的。”

岑東林便不再說話了。

待一根香煙快要燃盡時,沈建安的眼底劃過一抹字決絕之色,他將煙卷掐滅,從抽屜中,取出一盒子銀行票據,與現洋支票。

“東林,除去我捐贈的那一百架戰機,咱們淮幫的積蓄,如今便全在這裏。你拿去,全部給弟兄們分了。以後淮幫,就看你了。”

岑東林大驚失色,失聲道;“大哥,您這是什麽意思?”

沈建安微微一笑,岑東林一震,他從未見過沈建安有過如此的神情。在他的記憶力,他的大哥無論何時何地,總是一張清俊冷硬的臉,可如今....

“我將淮幫交給你了。”果不其然,男人的話,近乎是一聲響雷。

“大哥——”他還未說完,便被男人打斷;“東林,這麽多年我隻為報仇而活著。我所做的一切都隻不過是為了扳倒時金天,對於幫派間的鬥爭,我從來都沒有興趣。如今我大仇早已得報,已經到了離開淮幫的時候。”

“大哥,淮幫在您手裏蒸蒸日上,放眼全國,誰不賣咱們三份麵子?你可不能意氣用事啊!”

沈建安一聲嗤笑;“我早已過了意氣用事的年紀。”

“那您離開淮幫,您要去哪?”岑東林一咬牙,開口道。

沈建安眼眸一窒,卻並未回答。而是走到他的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誠摯道;“東林,我一直都把你當做兄弟,你記得我這一句話,如今的國內時局動蕩,但總歸有一天,一切都會平靜下來。你趁著這幾年,在手裏多積攢些資本,然後挑個時機,帶著兄弟們去香港吧。”

“大哥,我不懂您的意思。”

沈建安眼眸迥深,隻不在意的笑了笑;“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語畢,男人轉過身子,窗外的景色正好,他看向那一望無際的廣闊天際,頓覺心中開闊,正是一番嶄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