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禽掌

第01章 群醜肆凶

正文第01章群醜肆凶夜幕深垂,蟲聲四起,在這深秋的季節裏,到處都顯得靜靜的,尤其這洞庭湖附近,更是美景無邊。

時已午夜,遊客盡散,空舟泊岸,那一輪皓潔的明月,灑下了滿天的光雨,點綴著這沿湖的垂柳。

夜風輕拂著柳絲,螢兒成群穿舞枝丫,時明時滅,真是好一番景致。

在這洞庭湖西角,有一片竹林,占地頗大,本是一塊公地,後來有一石姓商人,願以高價,向官府購置這塊已經荒蕪的林地,幾經洽商總算成交。

這石姓商人名益川,世代業鹽,已相傳五世,可謂家財萬貫,富兼三湘;偏又為人仁厚、樂善好施,凡有助於地方上的一切善舉,這石益川從不後人。

每年歲終施粥,分饗遠近貧苦人家,故此這洞庭一帶,提起這石益川來,無不豎指誇讚!自從那塊荒蕪竹林歸這石益川後,眼見它漸趨幽雅,朱樓平起,假山聳峙,各色奇花點綴院中,再加上原有的修竹,經過新主人一整,已經改頭換麵、麵目一新。

這新主人幹脆也不砌牆,就用原有的竹枝圍了一圈,白石作柱,紅木為門,用一塊四方的大理石,鑲在那白石柱上。

主人在石柱上親題“拾翠園”三個大字,並請精匠雕鑿,抹以碧綠之色,越顯得超然幽雅、氣度不凡。

這石老先生石益川雖然為人和善、富而兼仁,可是子嗣單零,年近五旬方得一子,取名繼誌,老夫婦愛如性命,西席數人居家施教。

這石繼誌雖隻十七歲,可說是詩詞歌賦無所不精,提筆成文,出口成章,才名早就聲傳遠近。

老善人一生最厭官宦仕途,故此決不令子進京赴考;隻要能繼承這份祖傳鹽業,做一個安分商人就夠了!這日午夜,拾翠園在夜色裏格外動人,偌大的一所宅院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突然一條黑影一晃,已立於拾翠園門上。

這人青巾紮頭,背插雙拐,身材瘦小,閃著那雙鼠目略一打量這石府情形,麵帶喜容,一聲呼哨,就見接二連三來了七條黑影,俱是緊身衣服,快似狸貓。

一時間人影幢幢,閃爍著陰森森兵刃的青霞!先前那瘦小漢子,見人手已齊,這才壓低著嗓子道:“今日我兄弟既奉命打劫這位姓石的人家,照規矩是不能放過一人,哥兒們務必要下手利落,事成後攜細軟至關爺廟會齊,若有私自逃跑的,嘿嘿!莫說我老大到時不夠交情,瓢把子那兩手,各位都清楚……我們是閑話少說,老三、老七房上把風,隻要見有人出來,一律格殺勿論!”然後他又閃著那雙鼠目,注視了一下其餘請人道:“老四後門,老五大門,也是一樣見一個殺一個!事後接替哥兒們手上的東西,下餘三人隨我上線開爬!”話一說完雙手齊揮,就見黑影連閃,各自已按位站妥,這自稱老大的,雙手往後一背,已掣下了那副鐵拐,扭臉道:“老八,你可認準了沒有?那老兩口真住在北上房?”被稱為老八的高個子,一挺手中劍道:“放心,錯不了!我去照顧那小的!”這持拐的哼了聲道:“時間可不多了!我們上!”就見他猛一殺腰,似脫弦強弩般縱身,已來至那朱樓正廳,真是好快的身形。

待他站定後,下餘三人也隨後來到,俱是兵刃在手,滿麵殺機,持拐漢子朝那老八一呶嘴道:“說話!”就見那老八劍交左手,朗聲道:“湘中八醜奉總瓢把子一指魔之命,來此作案,大家可要聽清楚!若有人敢不遵命,私自出聲或走動的,一律格殺勿論!”這一發聲就見有三兩處燈火已明,這持劍人嗓音提高又反複地照樣念了兩遍。

可憐這石家磕府上下,俱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好人,哪見過這場麵,聞言後直嚇得全身戰抖,冷汗交流。

有那膽力較大的家人,拉開門縫往外一看,見院中戶上,高高矮矮站著好幾個漢子,俱是倒提著雪亮的兵刃,哪還敢出一點聲,趕快把門給關上,跪地呼天不已。

那石益川夫婦正在夢中,被話聲驚醒,仔細一聽嚇得魂飛九天,這石益川哆嗦著下了床,也不敢點燈,口中低喊他的侍憧順才。

這順才就住在隔壁小室內,聞言倒還能從容來至,這石益川已嚇得麵色慘白,道:“你快去叫少爺起來,叫他快來!好……好照顧著……”順才聞言,連溜帶跑地下樓去了。

這老夫婦正自在房中打點金銀細軟,那雕欄花窗一聲大震,已自洞開,跟著闖進了三人,為首一人手持雙拐,一指石益川道:“你就是石益川麽?你也太肥了,叫我們兄弟看著眼紅。

廢話少說,乖乖把所有的金銀細軟拿出來,哥兒們一高興,或許給你個全屍……要不然,可怪不得要叫你活受罪了!”這旁立二人,刀劍齊施,箱櫃應刃而開,你抖我拉拖了一地。

別看這石益州雖嚇成這樣,可他生就一副硬骨頭,聞言喝道:“你們這批強……盜!快給……我滾!來人哪!”可憐這話才一出口,那持拐漢子一上步,手起拐落,直把那石益川打了個腦漿迸裂,橫屍就地。

那石夫人見狀一聲慘呼,飛撲上前撫屍大號,才一出聲,寒光一閃也是身首異處!這三人結果了石氏夫婦,一陣翻搗,把所有細軟金銀打點了足有三大袋。

那順才下得樓來,見少爺房中燈猶亮著,推門進去,那石繼誌正倒提著一根木棍。

順才抖聲道:“我的爺!你這是怎麽了,你還想打架呀?老爺叫你快上去想法跑呢!”這石繼誌一咬牙道:“這批賊人,欺人太甚!居然目無法紀,黑夜打劫,我要不給他點厲害還行!”這順才一聽真是笑都笑不出來,心想我的爺!你還要給人家厲害!不被人活宰了已是萬幸了。

正想過去拉他快走,就聽得哈哈一陣狂笑道:“想跑?可沒有那麽容易!”接著“喀嚓”一聲,那窗被人整扇用掌震開,竄進一人,長身黑麵,用手中寶劍一指石繼誌道:“喲嗬!你還想動手是怎麽的?”那石繼誌此時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大喝一聲:“我與你這狗強盜拚了!”手中木棍摟頭就打。

這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湘中八醜老八紫麵佛邱錦,他為人奸猾,手中劍也頗不弱,做夢也沒想到這錦衣少年居然真敢動手。

巧腳一滑,一偏身已讓過這一棍,掌中劍“白蛇吐信”,快似閃電奔石繼誌咽喉點去,劍尖堪堪已至咽喉,突然一聲嬌叱:“狗賊敢爾!”銀光一閃,那邱錦“哎喲”了一聲,手中劍“當啷”落於地下,那燈也在此時一暗,隱約裏見一纖影一晃,已至繼誌身旁,二話不說,一伏身已把他背在背上,低語道:“還不快隨我走!找死麽?”話還未完,那邱錦已聞聲撲至,左手“金剪指”往那纖影肋下便插,這黑影雖背上負人,可身手仍是了得,待這邱錦掌將遞到,玉臂微彎,向外隻一崩,那邱錦偌大身體,竟給撩出去丈餘遠。

“呼”一聲撞在牆角,當時就昏了過去。

這黑影料理了邱錦,可不敢稍停,口中嬌喚道:“喂!你可抱緊點……我要上房了!”突然發現自己說話有毛病,不由羞了個大紅臉,往地上一啐道:“反正摔下來你倒黴!”那石繼誌伏在這黑衣人背上,驚魂乍定,不由想起了父母此時安危,急道:“這……位俠客!還有我父母呢!”那黑衣人似一怔,沉吟道:“糟了……不過你放心!先把你救出去再說,這幾個毛賊我還不在乎!”言罷拉開屋門,嬌軀一扭如一縷輕煙似地已至房上,身形尚未站定,已有人滑身至前,手中鏈子槍抖手就紮,口中尚喝道。

“並肩子!報號!”這黑衣人一聲嬌笑道:“誰是你們‘並肩子’!給我下去吧!”竟抖手抓住了來人鏈子槍頭,右掌順勢往前一抖,“小天星”掌力隻五成勁向外一吐,那漢子已似拋絮般給震下房去。

石繼誌在背後看得目瞪口呆,心說這人身材纖弱,發音嬌嫩,哪來這麽大本事?想到此不由在背後細細一瞧這黑衣人,不由漲了個大紅臉。

敢情這黑衣人,雖是絲巾係頭,可那巾下猶散著數縷青絲,夜風裏左右飄拂,透著陣陣幽香,不是個姑娘是什麽!石繼誌可嚇壞了,正要出聲叫她停住讓自己下來,話還未出口,就見一條黑影隨後而至,這人手中雁翎刀一聲不哼舉刀就紮。

石繼誌心說我可完了!卻不料這少女好似背後有眼似的,口中叱一聲:“來得好!”嬌軀微斜,跟著一轉身,反欺至來人身側,玉臂僅一抬,那人哼了一聲,“撲通”栽倒房上。

繼誌在背後,見這少女僅用那水蔥也似的玉指,在這人肋下一點,卻不知那兒正伏著人體一個大穴,名為“章門”,因其位處肝髒之尖,如重手可置人死命。

雖隻輕輕一戳,這來人也經受不起,當時暈死了過去。

少女接連料理了三人,可是她背負著人,也不敢在此久留,一飄身已下了房,展動身形,兔起鶻落,已來至那竹牆附近。

雙臂微振,竟拔起有四丈高下,往牆外縱去。

石繼誌在背後,兩耳生風,身已騰空,正自膽寒,似見少女在空中玉手後揚,就有數點銀星往身後飛去。

微聞“叮當”一陣響聲,擊起了無數火花,落了滿地,才知道是迎擊身後的暗器,心想好險呀!由是把這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少女出牆後一陣疾馳,才略放慢了腳步,石繼誌此時在背後道:“請停停好不好!我的手酸死了!”那少女聞言噗嗤一笑道:“這麽大的男人叫人背著,也不害臊!你不說,我也不背你了!”說著真的停住身形,單臂一鬆,撲通一聲,石繼誌摔了個屁股墩,在地上哼道:“你不會輕點……”那姑娘一麵扶著他,一麵笑了個前仰後合,半天才止住笑道:“我都給忘了!你先在這小林裏等我一下,我回去處置那班狗賊去!一會兒就來,你可千萬別走,叫人不放心……”慢慢聲音變低,又看了他一眼,才帶著嬌羞一扭纖腰,星馳電閃般往來路縱去。

石繼誌待這少女走後,想起此番遭遇,真是禍從天降,不勝傷感。

他慢慢走到那叢小林,找了棵大樹坐下,心想這姑娘既有這麽大本事。

那群賊叫她給打走了,也未可知,想至此不禁心略放鬆,正自默默祈禱父母平安,不想眼前黑影一閃,那姑娘已立身前。

不由一高興立起問道:“姑娘!那些賊人退了沒有?我爹娘可好?”就見那姑娘愣愣地站著,那雙明眸透著淚痕,突然一伏身趴在樹上嚶嚶而泣。

石繼誌見狀大恐,抖聲道:“姑娘……你這……是怎麽了?”那少女聞言猛抬起頭,用一雙淚眼看著石繼誌,半天才悲道:“我說了你可不許難過……”石繼誌聞言嚇得冷汗直流,睜大眼睛道:“你說……莫非……”這姑娘把頭一低道:“都怪我不好……去晚了一步,你父母……竟被那班賊給……”她伏在樹上又哭個不停,石繼誌此時真是心如刀割,神智已昏,見狀大叫道:“姑娘!你說什麽?”頭一陣暈,竟然倒地不省人事。

這一下,可把那少女嚇壞了,也顧不得什麽授受不親,彎腰把他抱起,在他耳旁千呼萬喚,那石繼誌竟然狀同沉眠兀自不醒。

少女無奈,抱著他偌大身體,淚兒流了個滿腮……原來這少女姓程名友雪,父親程俊本是江南世族,隻為留戀這洞庭湖色,舉家遷居這洞庭湖畔,已有二十餘年。

這程友雪自小隨江南奇俠金線女練就一身驚人絕技,去年才習藝期滿,別師返家。

竟日跑馬遊船,好不逍遙。

這一晚夜靜更深,自己來至這湖邊研習上乘輕功“一葉渡江”——因恐白日練此功夫,驚人耳目。

不想卻巧遇八醜午夜行劫,待她發現時隱身入內,無巧不巧,竟潛至石繼誌房下,正逢紫麵佛邱錦仗劍行凶,這才用金線女特製暗器“金線丸”打落那邱錦兵器,救了石繼誌一命。

黑夜中,見這石繼誌少年英俊,雖然是一介書生,可是眉目間透著英氣,竟然不懼這班匪類,芳心不知怎麽,竟對這少年書生一見傾心如意。

想救出這石繼誌後,憑自己一身超人的武功,再回來除那班匪類當無大礙。

卻不想一念之失,鑄成大恨,待放下石繼誌,馳返拾翠園時,已經遍地橫屍,哪還有八醜的影子!知道自己隻顧救石繼誌一人,竟使這石家全府上下,落得無一活口,好不傷心。

上樓後又發現那石老夫婦雙雙倒臥血泊,隻嚇得毛骨悚然,忙找塊單子把二老屍身蓋上。

因恐那石繼誌一人又生意外,這才亡命似地又往回奔,不想才一露口風,竟把石繼誌驚嚇得昏死了過去。

且說那程友雪此時真是又驚又怕,生怕這石公子再有個三長兩短,那時自己的罪就更大了。

有心先把他抱到自己家去,又怕半夜三更,一個女孩家,抱著一個男的回家,難免叫人非議,真是急得渾身出汗。

她一陣狂奔,也不知跑了多遠,眼前已是荒蕪一片,地麵平坦,放眼望去可及數裏。

程友雪停身環視,竟給她發現了一座有似寺廟的建築,心內暗喜,幾個起落,已至近前,一看果是一座古刹。

隻是到處塌牆倒垣,兩扇破門,隨風開閉。

此時任何棲身之所,對程友雪都不啻瓊樓玉宇。

看手中的石繼誌,已是麵如金紙,牙關緊咬,不由一陣心涼,哪還顧是許多,一腳踹開半掩著的小廟門。

裏麵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先提氣喊了兩聲“裏麵有人沒有?”也不見回音,知道是一座無人的小廟,這才大膽闖入。

蛛絲纏了滿臉,奇癢異常,也顧不得去抓。

定了定神,略略看清身前居然還有一個長方香案,把石繼誌輕輕放下,由囊中取出千裏火迎空一晃,這才看清,這廟內雖破舊不堪,但案上尚還幹淨。

想是時常有人居此,案頭上尚立著一對古銅燈台,上麵還留著小半截殘蠟,不由大喜,用火點著,一時燈光炯炯,照得這小室通明。

程友雪見石繼誌尚昏迷未醒,知道是驚嚇過甚,一時閉住了氣,當時不敢怠慢,也顧不得害羞,先解開他的上衣,露出細白結實的上身。

程友雪臉一陣紅,心也跟著“通通”亂跳。

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接觸異性肌膚,哪能不既羞且怕呢!她抖著手先在他胸骨二寸之下,中央“玄機”穴上點了一指,此穴屬單穴,因恐石繼誌閉氣過久,一時難以接上,故先行打開此穴。

那石繼誌被點後雙目緊閉,竟哼出了聲,少女聞聲知他已醒轉,芳心暗慰,當時彎身附耳道:“你醒了?別怕!我再為你和和氣!一會兒就好了!”繼誌聞言開目,見自己不知何時來到這小破廟中,眼前站著一婷婷少女,眉目若黛,舉止若仙,正是方才救自己出來的那位俠女;由是又聯想到全家慘禍的一節,俊目一轉,熱淚又流了滿臉……友雪見狀大是不忍,正想扶起他安慰一番,才一伸手見對方**上身,正睜著那雙淚眼看著自己,不由臉一紅,鼻子一酸,把身子扭過一旁,掏出一條小汗巾,往他身上一丟,口中帶著哭音道:“你也別再難受了!擦擦眼淚,我還有話問你呢!”石繼誌聞言,見這少女也哭了,他到底是個男人,在女孩子麵前流眼淚,總不大好意思。

見少女丟過一條小手巾,心想我怎好用它來擦淚?想著就舉起衣袖來擦,這一抬腕,才發現自己竟是光著上身,不由“呀”地叫了一聲,抖聲道:“我的衣服呢……這……”一麵兩手交叉著遮住上身,身子直往裏縮。

友雪見狀連哭帶笑道:“沒關係!是我給你推穴和血脫下來的,一個男的還怕什麽羞嘛!”繼誌才知原來是這麽回事,那兩隻手放下不好,不放也不好,一時狼狽十分。

友雪見狀含笑把衣服往他身上一丟,轉過麵去道:“快穿上吧!我不看你就是了……”石繼誌穿好衣服,翻身下地,朝著友雪一拜,口中道:“多蒙女俠客搭救小生一命,小生沒齒不忘,尚請賜告芳名以圖後報!”友雪聞言,噗嗤一笑,用那玉手遮了下嘴,這才說:“什麽女俠客小生的,我不敢當,你們讀書人都是這麽酸溜溜的,叫人聽了怪不自然!你別再謝了,我真慚愧,一時大意竟……唉!別提了!提起你又傷心!”接著又用那雙剪水秋波一瞟繼誌,羞道:“你問我名字,本可告訴你,但有個條件,你的名字得先告訴我,你看行不行?”言罷睜著那雙美目望著繼誌,等他答話。

石繼誌本是一多情種子,隻是在這父母雙亡的悲傷場合下,哪還有心去談情說愛,聞言歎了口氣道:“小生……”忽然覺得這稱呼不妥即刻改過道:“小弟姓石名繼誌,繼乃繼續之繼,誌就是誌氣的誌!”程友雪一麵聽,一麵在手心裏寫了一遍,點點頭道:“知道了!”接著一笑問石繼誌道:“你問我名字幹什麽?我可不願叫人家謝我……以後再告訴你好了!”石繼誌此時內心真比刀割還難受,一心惦念著父母的遺體,聞言雖覺這女孩言下透著無限情意,可是此時也隻有裝糊塗。

紅著臉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還請姐姐在此少待,小弟這就回去,將我父母遺體歸置一下……”少女聞言皺眉道:“按理這是你的一番孝心,我可不能說什麽。

隻是現在不知那湘中八醜到底走了沒有,你一個文弱書生此去實在是不大妥當,令親遺體,我已用白單子蓋好了,我看還是等天亮了,先去官府,會同差人共同處理,這樣較好,不知你意如何?”石繼誌一聽,的確這話很有道理,不由眼圈一紅,強自忍泣,咬牙切齒道:“姐姐可知道湘中八醜到底是幹什麽的?我家與他們到底有何深仇大怨?居然忍心下此毒手!可憐我父母一生行善……竟落得如此下場!此仇不報,我石繼誌真枉為人也!”程友雪聞言,注視著石繼誌,見這年輕人處處都顯著英秀挺拔,器宇不凡,心想可惜他滿腹經文,竟然對武技一竅不通,便歎道:“這湘中八醜乃兩湖有名巨盜,雖然武技並沒什麽了不起,可是他們都臍身排教。

這排教在兩湖水上、陸地都有極大的勢力,別說普通人不敢惹他們;即使是地方上官府,對他們也是談虎色變。

這還罷了,尤其他們那總教主一指魔莫小蒼,年雖古稀,卻有一身驚人的絕技,聽說是幼受異人傳授,江湖上提他起來,沒有不怕的。

聽我師父說這莫小蒼,表麵雖是開幫立教的正經教會,暗裏卻操著不法的買賣,黨羽遍地。

隻要打探出哪裏有大富人,或是珠寶商旅,定不輕易放過,同時一下手絕不留一活口,真是狠毒已極。

雖然大家都知道是他們所為,可是一來無切實證據,再說也實在不敢招惹他們,也許這樣就愈發放縱了他們,居然敢在這洞庭附近對石老先生下此毒手,真令人發指。

別說是你這父母深仇不可不報,就連小妹我日後如遇上了他們任何一人,也決不輕易饒過……”石繼誌這才明白是排教所為,再一聽他們如此勢力,不由寒了一半心,把頭一低,淚流滿麵,慢聲道:“如此說來,我這仇今生恐怕報不成了!”程友雪冷笑一聲道:“那可不一定!不知你今年有多大了?”石繼誌一怔,心想我多大歲數,與報仇何幹?但人家既問,又怎好不答,隻好歎道:“小弟今年已一十七歲,空有滿腹詩書,奈何手無縛雞之力,對今後複仇之事,又有何用?”少女聞言一喜道:“這麽說你還小呢!隻比我大一歲,我不妨叫你一聲石哥哥!石哥哥,你可別灰心,如果你有毅力、勇氣從今立誌苦心習武,如遇名師指點,五六年定可練成驚人的功夫。

那時你再手刃仇人也不為遲,隻看你是否有此決心罷了。”

此言一出,就見石繼誌猛然把頭一抬,雙目閃著無比的毅力朗聲道:“姐姐這話可是真的麽?”就聽少女一陣嬌笑道:“當然是真的!誰還騙你!你呀,比人家大,還老叫人家姐姐姐姐的,也不害臊……不過我可願意,有你這麽個好弟弟,我也高興死了!”石繼誌被說得哭笑不得,當時紅著臉道:“我因與你初遇,又蒙搭救,故未敢托大,尚希勿怪。

既如此,今後我就不客氣稱你一聲妹妹好啦。”

程友雪道:“誰怪你了嘛!你如今到底作何打算?是學武呢?還是再念書考你的狀元去?”石繼誌毅然道:“妹妹可別取笑我了,我已立誌從明日起專心學武,拜妹妹為師,不知你肯不肯收我?”程友雪帶笑說:“什麽?拜我為師?哎呀,真笑死我了!那你的仇一輩子也別想報了。

連我自己還打不過那莫小蒼呢,你想教出來的徒弟哪行?”石繼誌聞言一陣寒心道:“那麽說,我又去找誰呢?”程友雪道:“天下之大,何奇不有?風塵異士、草野奇人多的是,隻要你有恒心毅力去訪求,不怕你找不到,你又何必灰心!”石繼誌聽了,雖覺尋師不易,但為了報滅家之仇,也隻好暗下決心。

當時紅著臉道:“妹妹金玉良言,愚兄永銘心扉,一待我父母安葬後,定然遠走天涯尋訪名師,不能手刃那莫小蒼及湘中八醜,誓不為人!”程友雪在一旁一拍手道:“這才是我的好哥哥呢!到時候我一定幫你忙,替你訪求。

可惜我師父是女的,脾氣又特別怪,要不然就拜她老人家為師多好……”石繼誌聞言甚喜,一有了報仇決心和希望,心裏就暢快多了!這才想到談了半天,連人家姓什麽還不知道,豈不荒唐。

先看了那少女一眼,才哧哧問道:“說了半天,還不知妹妹姓什麽呢?真是……”程友雪一笑道:“你呀!光想問人家名字,也不知你究竟想什麽!不過看你也不是壞人,幹脆連名字也告訴你算了,免得你以後又問!我姓程……”繼誌不由自主接問道:“程什麽?”那少女臉一紅,帶羞笑了笑,才正色道:“友雪。

你可不許告訴別人,要不然我可不依你!”說著竟低下了頭,繼誌心說我告訴別人幹什麽?正想問這二字如何寫法,少女似已知道他心意,接口道:“好話隻說一遍,知音何必會意,不許再問……”繼誌心意被人窺破,不由臉一陣紅,友雪見狀竟掩口抵頭笑了起來。

二人談著話,東方已透曙光,友雪似才驚覺,啊了一聲道:“光顧得和你說話,天都快亮了,我得回去一下,要不然媽不急死才怪。

你等我一會兒,我給你送飯來吃,吃完飯你再去辦事,千萬可別走啊!”石繼誌不忍心叫她失望,見人家為自己的事,竟然勞累一夜,不由帶淚對程友雪道:“妹妹為我的事勞累至此,愚兄心下實在不安……”那程友雪聞言立足不走,在他臉上注視良久,才微微含笑道:“你可別這麽想……有你這兩句話,小妹即使為你把這條命賠上,也心甘情願……別亂想,好好在這兒等我!”說罷微笑著對石繼誌招了招手道:“我走了!”一縱身,已出了廟門,石繼誌不由跟到門口,見她已如一縷輕煙似地站在牆上,尚自回眸淺笑。

晨風輕吹她那烏黑的細發,黎明的曙光正照著她那白淨不染鉛華的臉。

“這女孩怎麽這麽美……”他想著不由舉手輕揮,心裏甜甜的,著實有一番消受。

一陣晨風送來涼意,石繼誌立時從意亂情迷中醒來,重陷於無邊的哀痛之中。

太陽出來了,照得這小廟內外通明,石繼誌一人坐在廟角的一堆稻草上,愣愣地看著地下的方磚,一會兒站起來踱步,一會兒又坐下。

他的腦子裏盤旋著父母的深仇,以及今後投師學藝的情形,正自發怔,卻聽得那大香案下發出一陣囈語:“好莫小蒼……我不宰了你……”不由嚇得他一陣哆嗦,心想這香案下還睡得有人麽?半天又沒聽見聲音。

大著膽走到香案前,用手揭開那垂在香案兩邊的桌布,往裏一看,不是有人是什麽!原來那香案呈長方形,下麵還有一格,正好可容得一人平臥,就在這上麵端端正正睡著一個人。

這人看樣子像有四十歲左右,麵皮白淨,儒生打扮,頭上是讀書人的方巾,一雙手其白如玉,指上留著寸許長的指甲;身上是一襲青布衫,倒還洗得潔淨,看樣子真像是屢試不中的一介窮儒……窮書生翻了個身,還閉著眼,嘴中又念道:“遇路上事,樂其便而始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萬仞!理路上事,毋憚其難而稍為退步,一退步,便遠隔千山。”

石繼誌心中一驚,暗思此人所言究屬何意,似在說他自己遇上了閑事要他管似的,管又不好,不管又不好……忽然自己暗笑,想到這人分明是在此睡了一夜,現在好夢方酣,夢中言語還有什麽真的?由是想到自己昨夜與那少女在此談話,不知這書生聽到沒有?所幸自己立心純正,並無不可告人之處,即使他聽到也沒有什麽關係!再看那書生兀自沒醒,本來出氣無聲,這會兒竟吐氣如哨,心想天下什麽怪事都有,還有這麽打鼾的?真是……才把手中桌布放下,不想那哨音突然尖長刺耳,嚇了一跳,連忙用手捂著兩耳,那聲音竟不減退,由指縫中直往裏鑽,刺得心驚肉跳。

索性放下雙手,心說我的天,這是怎麽回事?再聽那哨音從開始到現在竟是一口氣,尚自愈來愈尖,並無中輟,不由越發驚懼,心說這人光吐氣不吸,怎麽成呢?大膽強忍刺耳之聲,上前把那桌布再掀開往裏一看,見那書生嘟著嘴像吹口哨一樣,尖音越來越厲,看樣子一時還吐不完呢!不由望著那書生皺眉發愣。

這一口氣少說也吐了盞茶的時間,把一旁石繼誌看得心裏直發毛,起先還以為這事雖怪,但天下之大何奇不有?也許這人喉嚨有毛病,但是這氣一直不完,他可真怕了。

心想這人也許夜裏中風,得了暴症,若是這一吐氣吐死了那不糟了?他是個生性淳厚極富同情心的年輕人,雖是在悲痛之餘,同情之心仍未改變。

一想到此哪能不憂,不由伸手,往那書生背上一推,手心才一沾書生背,竟像摸在一塊冰上似的,奇寒砭骨,由是更斷定了這人得了暴病無疑。

那書生正自吐氣如哨,逍遙自在的時候,被人一推,哨音立止,接著打了個哈欠,動了幾下嘴唇,才慢慢地睜開雙眼。

兩道神光電射而出,石繼誌不禁後退了一步,紅著臉說:“這位先生想是得了急病……”那書生翻了翻眼皮,淺淺一笑道:“小夥子!好好的你把我給晃醒幹什麽?我好好的得什麽病了?”這一下把個石繼誌弄得怔立當場,尷尬之極,心想人家既沒病,自己卻如此多事,不由麵紅過腮,道:“方才先生吐氣如哨,光出不進,晚生以為先生中了風,才冒昧驚擾,尚請先生原諒晚生無知,不加責怪才是!”那書生聞言點點頭道:“我一向睡覺都是如此,倒是你這娃娃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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