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禽掌

第10章 千裏相依

正文第10章千裏相依這丫頭不是別人,正是石繼誌千方百計欲擺脫的沙漠紅丹魯絲,石繼誌哪能不又羞又驚,一時不由愣住了。

沙漠紅丹魯絲此時嬌軀半躺半倚地橫在豹皮褥上,上身征裘已卸,卻披著一領火狐外氅,愈顯得俏麗十分,正伸出一雙玉腕在烤火,熊熊的火光,襯著不可一世的塞外佳人的臉盤兒,紅紅的,嫩嫩的……沙漠紅見石繼誌竟自牽馬進了帳篷,不由一啟朱唇,有意吃驚地道:“咦?原來是你呀?你不是去青海嗎?怎麽又跑到這裏來了……”說著一對似星星般的眸子,側溜著這發窘麵紅的青年,笑眯眯地像早已看穿了這年輕人的心思似的。

石繼誌連羞帶氣,再被這丹魯絲當麵一問,頓感無法下台,隻氣得往地上跺了一腳,回頭就向外走。

誰知主人有意,那匹愛馬卻是無心,原來那汗血馬一進帳篷,首先發現篷角地上有一袋馬料,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吃。

才吃了兩三口,主人就要拉,如何舍得到口美食?不禁唏唏長嘯,目視著主人,再不想挪動久走冰雪的凍蹄了。

石繼誌見狀大怒,口中罵了聲:“不知羞的畜生,這是人家的地方,我們餓死活該,你賴著不走做甚?惹急了我,打死你這見異思遷的東西!”說著想硬拉它出去。

卻聽見那丹魯絲格格一陣嬌笑,又道:“喲!脾氣還不少呢!石繼誌,我可沒得罪你呀!何苦說這種酸溜溜的話……”石繼誌聞言劍眉一豎,猛一回首,正想罵上一句,不意之間,窺見了她那副笑眯眯的俏皮樣子,芙蓉似的麵頰上猶露著少女的稚氣,那雙剪水的眸子流露出無比的深情,正緊緊盯著自己……他的心再也硬不下去了,到口的話竟中途停住,隻道了一聲:“你……”沙漠紅嫣然一笑道:“我的漢人哥哥,先坐下烤烤火,有話慢慢說好不好?就是罵我也由你罵,如何?”說著輕移蓮足,由繼誌手中接過了馬韁,把馬拉向一邊,口中尚笑道:“按規矩,我們這邊的習慣,牲口是不能牽進帳篷裏來的,不過如此寒夜,這麽做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不想我還沒發脾氣,你少爺卻先動了怒,這話該怎麽說呢?”說著已把那馬拉向一邊,和自己那匹湊在一塊,並且給它身上蓋了一塊毛毯,回過頭笑看著石繼誌,擠著小鼻子直樂。

被這天性爽朗的姑娘這麽一逗,石繼誌本來的一腔怒火早就煙消雲散。

心情一定,反覺是自己太不對了,吃喝了人家的東西,還跟人家生氣,哪有這麽不講理的人?不由連羞帶窘地歎了口氣道:“姑娘……我真是太對不起你了……既是如此盛情,愚兄就不客氣了,稍事取暖,即刻告辭。”

丹魯絲聞言笑眯眯地連連點首道:“你先坐下吧!看看這一身的霜啊!要是我,不凍死才怪呢……”說著伸手拉著石繼誌衣袖一個勁往火邊拖去,石繼誌隻好順勢坐下烤起火來。

他隻是低著頭烤火,紅紅的火光照在他英俊的臉上,更顯得英姿颯爽,儀表非凡。

他一句話也不說,事實上他又如何開得了口?自己對人家撒謊,說是去青海,這會兒又回來了,不是明擺著要去天山麽?人家要是再一問,可真無言以對了,所以他心中小鹿撞,隻是盼著快快起程。

對麵的丹魯絲雖然也是一言不發,但是她清澈銳利的目光,就像能射穿人心肺似的,她已由這年輕人沉靜凝神的態度裏,揣摸出他腦中所想的一切,所以她想先發製人。

於是她有意一伸嬌軀,哼道:“你呀……幸虧你找到我這裏來了,要不然你再往下走,午夜將有大冰雹,從這裏向前,三百裏沒有一人,你不凍死在半路上才怪呢……”石繼誌一聞此言,心中頓時涼了一半,隻急得皺眉道:“什麽?還有大冰雹……”心中叫不完的苦,暗忖:“我的天,久聞沙漠之中冰雹來時大如雞卵,再加上狂風暴雨,那人和馬怎麽受得了……”丹魯絲見狀心內暗喜,秋波略為一轉,有意皺著眉毛道:“所以你要知道……我們久居邊荒沙漠的人,一看天色就知道今天夜裏一定有大冰雹,來時還一定是非常大,要不然我怎會找在這地方打尖呢?”石繼誌聞言低頭不語,心想:“別是這丫頭有意嚇唬我吧?沒聽說過這種季節裏會下大冰雹!”可是轉念一想,寧可倍其有,也不能信其無,要不然真的遇上,雖說自己有一身本事,可是對狂風暴雨和大冰雹也無法施展,非落個屍橫野道不可。

這麽一想,不由心寒了起來,再也不敢動告辭的念頭了。

丹魯絲冷眼旁觀,已知他中計,心中樂不可支,這才笑道:“再吃點東西吧?”說著以手中短叉翻烤著一隻肥大如鴨的野鳥,二人一邊撕著吃,一邊就火烤著,喝著這姑娘帶來的上好紅茶,不覺暢談了起來。

丹魯絲絕口不談去天山之事,她知道一說出口,石繼誌很可能還是說去青海,何必又害他往回走那麽些冤枉路呢!石繼誌和這位姑娘無意間一談,這才發現丹魯絲無論漢學詩詞還是武經技典,簡直無所不知,口才之伶俐,音調之適節,不禁令他由衷深深感讚不已。

眼看一堆烈火都成了餘燼。

丹魯絲順手加上了幾小捆鬆枝,於是劈劈啪啪地又燃了起來,升起陣陣鬆脂的清香,聞之神清氣爽,她望著石繼誌一笑道:“漢人哥哥!你休息吧,我已睡了一會兒,還不困呢!”石繼誌忙搖手道:“我不困!還是姑娘睡吧……我隻要行行坐功就夠了。”

丹魯絲聞言展眉一笑道:“對了!幹脆,我們都運行一下坐功好了。”

於是二人各守著火的一邊盤膝坐下,身上披一襲皮裘,不一會兒,各自入定。

坐功一道,其微妙不可盡言,其旨在於求“靜”,為求其身無縫無隙,高低相稱,所以穩定梁柱,堅固上下,老子雲:“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又雲:“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可知修道坐禪者,不到玉清玉靜之地,而天心不複,神室不成。

夫靜者,定也,寂也,不動也,內安也,無念也,無欲也,無念無欲,安靜不動,誠和潔淨,邪風不入,塵埃不生,一念不生,忘物記形,境遇不昧,幽明不欺,妄念去而素念生,道心現而凡心成,是謂真靜,真靜之靜本於太極,功成時寶光渲體,鐵攔相似,風兒暑濕,不得而入,虎狼兕豹,不得而傷矣!二人內功俱有極深造就,須臾入定。

不知何時穹光透曙,天色已亮了。

二人相繼醒了過來,俱覺得神清目爽,舒適無比。

石繼誌開篷外出,隻見風停雲靜,天邊一抹朱霞,預兆著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他心中隻是奇怪,昨夜既有大冰雹,為何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不由進篷內笑問丹魯絲道:“你不是說昨夜有暴風雨和冰雹麽?怎麽外麵一點痕跡也沒有?”丹魯絲聞言臉不由一紅,笑眯眯地瞟了石繼誌一眼,邊往外走邊道:“是麽?奇怪……”說著出去轉了一轉,進內繃著臉道:“想不到我這老沙漠也會看走了眼……”忍不住笑道:“沒有冰雹還不好呀?”石繼誌由其表情中已看出這姑娘的心意,不由笑著搖了搖頭,也不便說破,丹魯絲又把火燃起,煮了些熱茶和奶汁,二人就著麥餅吃了一飽。

原來丹魯絲這次隨父出行,本就備有各種必要食具東西,所以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顯得各物俱備,雖是窮荒野地,倒也不缺任何東西。

石繼誌由昨夜和她的一席談話中,已對她生了不少好感,隻是他感情債實在負得太多,不敢再添煩惱,再說自己已心有所屬,豈又能分心別戀?所以他雖很欣賞這姑娘的武功和才貌,但並未有絲毫他想。

他見天已大亮,心中自然又盤算著如何走法。

幫著丹魯絲卸下帳篷後,朝她一抱拳道:“打攪了姑娘一夜,有生之日不忘大恩,愚兄因要遠行,這就告辭!”丹魯絲一怔,遂笑道:“你還去青海麽?”石繼誌不由臉一紅,正色道:“實不瞞姑娘,愚兄確實有事要去天山一行,尚希姑娘賜以方便,不要見戲才好……如姑娘確也有事欲去天山,愚兄不妨沿途護送,否則……”說到此,覺得下麵話不便出口,心想丹魯絲聞言定能體會得出自己用意,當不至再尾隨自己了。

誰知丹魯絲一翻那雙大眼睛,邊笑邊跳道:“這就好了,我早知你是去天山的!好吧,我們快走吧,這條路我熟得很,保險明天可到!”石繼誌聞言,內心真是叫苦不迭,不由呆呆看著沙漠紅丹魯絲作聲不得。

沙漠紅外表雖是如此歡悅,但內心又如何呢?她是一極為聰慧的少女,自己芳心牢念的漢哥哥卻心有別屬,絲毫未把自己放在心中,她怎麽不傷心欲絕?但她的個性卻和莫小晴一樣,所不同者,莫小晴之所以戀石繼誌,除去本心以外,還有更深的意義,而這位沙漠紅卻不同,她們邊地姑娘對於貞節禮製極為重視,尤其丹魯絲為一族領袖之女,既當眾宣布自己已委身與石繼誌,豈能中途變卦?何況她是個愛情極專一的少女,不愛則已,一經認為對方為合意之人,前麵就是刀山油鋼,她也非要追到手中不可,所以雖一再受石繼誌冷漠,芳心並未絲毫灰怠,隻是待機而行,不製服對方死也不休。

石繼誌見狀無法,心想:“反正你一定要跟隨,我也沒辦法。

等到了天山,我要去拜訪三老,你總不能再厚著臉皮也去見人家吧?又想久聞天山三老為如今天下武功最高,個性最奇特的三個怪物,自己此行雖有師父上官先生的大牌頂在頭上,亦不免戰戰兢兢,弄不好就有性命之憂。”

想到此,不禁感到有些不安。

二人默默無言,各自上馬,順著山道一路策馬飛馳而去。

太陽又出來了,大地又恢複溫暖,經過昨夜的歇息,人馬俱都精神百倍,不知不覺間,已出去了百八十裏。

石繼誌隻是深鎖著劍眉,他腦中的事情太多了,而每一件隻要一想起來,就足以令他心中煩亂,不能自己。

他既深深痛心著程友雪的誤會,更覺愧對莫小晴沿途的關切之情,如今又加上這麽個死心相隨的丹魯絲,他心中叫苦連天。

他不知這些事情的結局如何,他連想也不敢深想,隻是在馬上長籲短歎。

當看到天山在望,他更加憂慮,天山三老這三個老怪物,一向是護短成性,自己竟把他們大徒弟玄衣道長黃明衝的腿震斷,居然還自投羅網,雖有師父旗號,看來亦難免就令這三個老怪物輕易饒過自己,想來怎不憂心忡忡。

這些問題在他腦中一直盤旋著,就連丹魯絲沿路跟他說話他都沒聽見,隻是一個人心內發愁。

馬行如飛,不遠處天山經陽光一照,耀若寒電,使人雙眼難睜,澗嶺起伏,飛瀑斜舞,山勢之大、景物之奇使石繼誌眼界大開。

二人不禁都讚歎不止,很快已到了天山山麓,丹魯絲不由籲口氣勒住馬韁,回首笑視石繼誌道:“想不到我們這兩匹馬腳程如此之快,居然已快到了,再往前走算是入了山,我的少爺,你到底是到天山去找誰呀?”石繼誌頓了一頓道:“我先送姑娘吧!好在既已到了,我也不忙在一時……”丹魯絲聞言心中暗笑道:“果然是他們漢人心眼多,生怕我跟著……石繼誌!你還當我不知你要去的地方麽?如無我做向導,你就是神仙也休想找到那天山三老的住處,我不如眼前就依你獨行便了,到時不怕你不再求自己……”想到此不由對石繼誌苦笑了一下道:“那倒不必了……我們不妨就此分手,也許在山上還會見麵呢!”說著頭也不回地一抖馬韁,馬向前行去,走了好幾步,突然回頭道:“不過我可告訴你一聲,達天山的小道怕有萬條以上,隻看你怎麽走了,走錯了路,就是神仙你也轉不出來呢!”說著以手中馬鞭向前一指道:“總之,你隻要從一而行,中途千萬不要走上岔路;這樣雖不一定能達山頂,起碼不致把你困在山中,你要記清楚了!”說罷一帶馬首,那匹汗血神駒早已劃開四足,一瀉而入叢野之中。

石繼誌呆呆看著姑娘的後影,心中悵然似有所失,不由自責道:“原來我竟誤會她了,她竟是真有事來此,自己竟會以為她是跟隨自己……”這麽一想,不覺羞愧不已,口中道聲:“姑娘珍重!”一磕馬腹,**神駒一抖鬃毛,鸞鈴一陣亂響,立即揚開四蹄,直向那巍峨的天山奔去。

這種良駒也隻有在此地才能展開它的神勇,在這堅厚平滑的廣野中急馳,也不用使勁勒,其速如矢,馬背平穩如舟,毫不巔蹶,喜得石繼誌撫鬃連連讚歎。

隻見茫茫雪嶺銀光閃閃,兩旁林木一徑如矢般向後飛逝,他此時心情不由大為開朗了起來,如今孤身一人毫無牽掛,反倒顯得少了許多心事,隻盼早些能登上天山,訪著天山三老,自己以禮拜見,死活聽由他了!他策馬如飛整整行了一日,入晚已到了天山山口,山下是大片綠洲,有不少廬舍依傍山邊,仰視天山高峙入雲,綿延千裏,一望無際,確是壯麗萬分。

石繼誌就近投宿了一夜,重新備了糧食,振作精神問清了一條登山的大道,開始往天山一路攀了上去。

似此行了一個上午,山上起了濃霧,不得已馬行減速,又轉了兩三折,前麵忽有高崖雙亙,對起若門,當中出現一條峪穀。

石繼誌不由皺起眉頭,至此才知沙漠紅丹魯絲所言不虛,自己又該如何走呢?自己所行尚在雪線以下,然已感到寒氣侵人,青藤漫天,飛泉垂空,巨石筍立,俯視來路不寒而栗,兩旁嶺上嶺下,綿延百裏,真是山外有山;而天山萬嶺,何處訪那三位老怪物?這可真是極大的一樁難題。

至此不由深為後悔,來時若仔細打探清楚再行就好了。

一個人在馬上發了半天愁,那馬見主人不行,不由俯首嚼食著地上青草。

石繼誌這才想到了那沙漠紅丹魯絲,心想:“這姑娘既有如此一身本事又在此久居,想必一定對那三老居處有所耳聞,隻怪自己心存疑慮,竟放著現成的向導不去詢問,枉把人家氣走了;如今因身山中上下不得,如何是好?”想著賭氣一拉那馬,直往其中一條道走去,竟是越前行越為平直開廣,心中不由大喜,暗忖:“莫不是瞎衝直闖地給碰對了不成?”想著好不開心,一路急行了去,一盞茶之後,猛覺方向像似變了,先前是上行,此時身子竟似側過了個轉,不由吃了一驚,忙勒住馬,繞上一處石峰向下一看,心裏頓時涼了一大半:不是又往回走是什麽!好容易辛苦爬了一上午,這一陣疾行,卻又下來了,頓時氣得雙眼直冒金星,忙又帶過馬頭回馳。

走了好一陣,才又到了原來之處,天已過午,隻好下馬找了一塊大青石坐下,吃了些東西,呆呆地望著那馬,歎道:“馬啊……這可怎麽好?”無意間見眼前有一棵雙人合抱粗的大雪鬆,樹幹上像似有一標誌,不由忙躍起走近一看,見那樹幹上似被人用刀劍刻了一箭頭,側指一邊,其上尚有“臥眉由此”四個字,像是被人用利刃刻寫其上,因此樹年代太久,樹皮過厚,竟看不出是新刻還是舊有。

石繼誌心中不由大喜,因憶起師父曾說過,天山三者在天山居處為臥眉莊,想來這“臥眉”二字定是指彼了。

他心中也不想想,方才自己來時,竟會沒發現,此時怎麽又會有此明顯標記?隻以為是天山三老自己留下的路標,忙策馬向那箭頭指處策馬而下。

果然繞過幾棵雪鬆,又發現一道婉蜒山道直往山上展去,石繼誌大喜,一夾馬腹,這馬一聲歡鳴,掃尾而上,似此直行了兩個時辰,已至雪線之上了,眼前白茫茫一片,盡是積雪,此處積雪往往白天被陽光融成一道道下瀉的雪水,而入夜降雪又行封凍,故此滿山遍野盡是一條條玉龍似的冰河,恍如鬧海銀龍。

石繼誌加了件披風重新上馬,無意間見雪地上竟有一行蹄印,十分清晰地直盤上去,心中不由一驚,暗思:“莫非還有人上山不成?”心中一動,遂又想道:“正好我不知如何走法,不如就順著這馬蹄印子一路而上,或許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那臥眉山莊也未可知。”

想到此,不由存了滿腹熱望,一路緊行而下,因天色已暮,生怕入夜尚未到達,困居山中就麻煩了。

這一陣緊行,中途如不是有那馬蹄印前導,早就又不知幾次迷失了路。

至此才知道,這天山山勢果然神妙無窮,似此又一行了一個時辰,這匹馬如非稀世龍駒,這一路馳騁攀越,早就倦倒中途了。

忽然眼前現出一窄穀,若不是有蹄印入穀而去,石繼誌決不會相信那窄穀中竟能通行。

因見有蹄印入內,遂也毫不考慮地帶馬而入,這窄穀勉強可容一人一馬通過,似此一路擦肩而行,走了約有半個時辰。

眼前山勢越發陡峻,一線天光自上泄下,深山中時有異吼,陌生者偶爾行之,真有些驚心動魄。

石繼誌正在心存驚懼,四顧兩旁巨石百丈,哪能辨出一點地勢,那馬卻沿有壁厭徑繞去。

又是接連幾繞,走出一條類似夾壁的雪牆,忽然開曠,轉眼走了三四裏,雪野平地之下,忽現出兩列滿布冰雪的白石橋,寬約丈許,長有五丈以上,橋是平的,隻中間一帶仿佛微凹,別無他異,暮色沉昏中,隱隱約約有一所大莊院,聳立於橋對麵叢嶺飛瀑之下,石繼誌不由遠遠將馬勒住,方要下馬,忽聽身側一聲嬌笑道:“喂!你才來呀?我等了你半天呢!”石繼誌不由大驚,忙一回視,卻不知何時那丹魯絲又來了!她像似已來了好一陣,那匹駿馬輕係在一旁,她自己半倚在橋石之上,香發被山風吹起老高,模樣逗人憐愛已極。

石繼誌突然悟出,這沿途蹄印和標記,定是這姑娘有意指引,不禁大為感激,忙翻身下馬,臉紅道:“承姑娘沿途指引,愚兄始免因斃山中,此情此意,永世不忘,隻是姑娘來此莫非也為訪見天山三老麽?”沙漠紅牽馬上前,看了那大莊院一眼,帶著慎重的神色道:“不瞞你說,小妹自一見石兄,就存有無限好感,因由那柳複西口中得知石兄欲來天山訪天山三老,知石兄此行尚係首行,這天山縱橫怕有千裏,如無人導引,貿然入山,難免因繞山中,那時進出不得,可就苦了……”說到此不由臉色微微一紅,看了石繼誌一眼,這才又小聲羞道:“小妹放心不下,故此有意相隨一路,因早年和三老中之沙夢鬥老前輩的孫女沙念慈有一麵之交,承其相邀來過這‘臥眉莊’一次,故此尚能熟記此路,吞作向導,尚乞石兄不見笑才好。”

說著話不由低下了頭。

石繼誌聞言不由大為感動,忙上前笑道:“姑娘之言差矣!此行如非姑娘指引,愚兄此時怕仍困繞山中、饑寒交迫上下不得呢!姑娘如此大恩,償報尚且無及,何敢見笑?尚希原諒愚兄沿途失禮,不以見責才好!”沙漠紅聞言麵色甚喜,稍停又道:“石兄來此訪三老,不知有何貴幹?要知這三位老人家長年不納外客,夙有怪癖,卻是造次不得呢!”石繼誌聞言不由皺眉道:“姑娘所言極是,隻是愚兄實奉有師命,前來麵謁三老領罪,既使明知此來凶多吉少,也無可奈何了……”丹魯絲聞言大驚,忙把石繼誌拉向橋後,恰好橋下有幾方白石,他們坐下後丹魯絲滿麵驚恐地道:“石兄如不見外,尚請將詳情賜告一二,此事實不可輕舉妄動呢!”石繼誌見她對自己那種關心的態度,不由頗為感動,不忍拂她盛情,隻好說道:“姑娘說哪裏話,即以此見問,尚清容愚兄詳述經過,共謀對策如何?”於是略述自己從師經過及身世,才一道出上官先生之名,那沙漠紅竟驚得由位上一躍而起,極為驚訝地道:“上官先生?你是上官者前輩的徒弟?這位老前輩如今還在人世?”石繼誌不由一怔道:“當然在,這有什麽奇怪?”沙漠紅聞言臉一陣紅,自知失態,不由害羞地低下頭,瞟了石繼誌一眼道:“沒什麽,我隻是奇怪,聽師父說這位老前輩擅長一種‘七禽掌’天下無敵,恐怕就連天山三老也不敢惹他老人家,你既是他老人家徒弟,大概沒什麽關係,天山三老再厲害,也總要買他老人家麵子。”

遂笑看了繼誌一眼道:“我說你年紀輕輕,哪來這麽大本事,原來竟是上官老前輩的徒弟!那你可會七禽掌?”石繼誌因念及師父曾告知不可輕易顯示此技,聞言一笑道:“姑娘閱曆果然豐富,隻是愚兄雖忝為家師門下,而卻沒得他老人家真傳十分之一,尤其是那套天下絕學七禽掌,竟未能望其門徑,豈不可悲?”沙漠紅聞言竟信以為真地笑了笑道:“反正你是他老人家徒弟,錯不了!你又如何和這裏的三位老人家結了仇呢?”石繼誌不由歎了口氣,略把那玄衣道長黃明衝如何無理強索自己的王蜜,二人如何一言不和打了起來,自己一時失手,竟誤以為那黃明衝是一惡道,故此下手過重,竟將他一腿打斷,雖經續命神醫嚴中聖施救,亦難免終生成了殘廢。

後來始知這黃明衝竟是這天山三老老二鐵扇老人的弟子,自己無意間竟闖了大禍,久聞三老護短成性,而那黃明衝更是三老所器重之人,在武林中亦算是一派掌門人,自己竟斷他一腿,三老豈能放過自己?他一說完,沙漠紅也不由頻頻皺眉,略低首道:“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了。

既然是上官老前輩囑你來此,以小妹看,總無什麽大難,小妹多少尚與此間主人有一麵之識,不妨先為你引見那沙念慈如何?”石繼誌雖本心不願如此,但不好拒絕對方善意關心,隻好點了點頭:“如此甚好,隻是太麻煩姑娘了!”沙漠紅伸舌頭一笑道:“我早就想來這臥眉莊玩一玩了,裏麵的食物真好吃,不信你進去一吃就知道了。”

石繼誌聞言不由搖了搖頭,暗忖:“到了什麽時候了,她還想著吃呢!我隻求不挨揍就好的了!”二人站起身子,沙漠紅解下了馬韁,笑道:“你的禮物備好了沒有?”石繼誌一怔道:“什麽禮物?”丹魯絲笑道:“你老遠跑來拜訪人家,何況又是賠罪來的,怎麽連一份禮物都沒有,不顯得太寒酸一點了麽?”石繼誌不由臉一紅道:“姑娘這麽一說,確是太不像話了,這可怎麽好?這山野之地,要買也沒法買呀?”丹魯絲嫣然一笑道:“其實我倒想起一件東西,隻怕你舍不得呢!”石繼誌一笑,忙問:“什麽東西?還有什麽舍不得的?”丹魯絲這才道:“你不是說帶來了不少王蜜麽?如果能取出一塊贈給他們,這不是一件極為珍貴的禮品麽?”石繼誌聞言大喜,忙在隨身囊中取出一塊,沙漠紅找出一方綢巾包好。

然後石繼誌取出早已備好的名帖,丹魯絲取過那片帖一看,隻見上麵毛筆正楷寫著:“峨嵋小刃峰故友上官遣徒石繼誌問安”。

沙漠紅丹魯絲見帖不由笑道:“這名帖真是護身符,就看這三個怪老頭子買不買賬了,我們走吧!”說著二人一路並肩向那白石小橋上步去,方才牽馬行了幾步,猛見橋口閃出兩個男子,俱是一身黑袍,頭戴四合方巾,二人一出,俱以上乘輕功提縱之術,一連兩個起落,已至二人身前,前麵一人年約二十上下的年歲,貌相倒也英俊,身一落地,已背手掣下了一柄“萬字奪”,向前一點,一聲厲喝道:“什麽人?這臥眉莊豈是你等閑人可隨便進入的麽?”石繼誌見這青年說話無禮,不由大怒,正想回頂他一句,沙漠紅丹魯絲上前笑道:“來人莫非是沙師弟麽?”這青年聞言一怔,仔細看了沙漠紅一眼,不由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沙漠紅女俠客,真是難得,快請進莊吧,我姐姐前幾天還在想你呢!”說著側身對那另一人道:“郝二哥,這不是外人,是我姐姐的好朋友沙漠紅丹魯絲,人家大老遠來拜會我們,可得好好招待人家一下……”那另一人年歲也不大,約有二十六七,高高的個子,麵相中等,聞言雙目注視著丹魯絲,好似對她頗有好感。

丹魯絲含笑同二人見了禮,回身一指石繼誌道:“這是上官先生的高足,是來拜訪三位老爺子的,請引進一見吧!”二人聞言不由俱是一驚,那姓郝的忙上前一抱拳道:“幸會!幸會!難得高人來訪,真使蓬蓽生輝,不知尊兄大名如何稱呼?”石繼誌忙將名帖禮物雙手遞上,口中寒暄道:“小弟石繼誌,專程來此向三位前輩問安,兄台大名是……”這人方要答話,那一旁姓沙的少年已笑道:“二哥有話不妨請貴客莊內說去,在此又冷又黑,不覺失禮麽?”說著率先而行,笑向二人抬手道:“二位請隨我進來,石見來得太不巧了,三位老爺子都因事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大概要兩三天才回來,石兄如有雅興,不妨在寒舍住兩天……石兄意下如何?”石繼誌聞言半憂半喜,邊行邊道:“如此說小弟隻好厚顏在尊府打擾幾天了。”

二人都連道:“哪裏!哪裏!”那瘦長青年接過了二人的馬,口中連讚道:“好馬!好馬!這是汗血種吧?”石繼誌心內不由暗讚這年輕人好見識,說著一行人走過了那橋。

石繼誌邊行邊看那橋下,竟是一波湖溪,隻奇此地酷寒,這水竟未凍成堅冰,兩岸栽著帶刺的冬青,高有三尺,枝葉繁密,一色青綠,煞是美觀。

那少年邊行邊向丹魯絲道:“這是郝爺爺的孫兒,名大鵬,我二人最好,今天正好該我二人看門守莊,待引你們進去後,還得出來,明天我們再好好玩玩!”丹魯絲口中答應著,四人邊說邊走,不覺到了莊前,石繼誌見這所大莊院,氣勢不在哈密回宮以下,莊後麵伏波岬危崖,翼然高聳,遙遙環列,宛若屏障,下餘三麵也是複山環繞,蛇蜒如帶,相隔俱在十裏左右,地勢更具形勝。

石繼誌不由深深讚歎這天山三老果然不是凡士,隻看其能在這凡人幾不可攀的天山半嶺上建此大莊,簡直令人難以相信。

這臥眉莊便列在山環內的一片大平原中間,占地不下一二百畝,房室可以百計。

外牆前略作圓形,迎麵大門三座,也作圓形,門與門之間相隔丈許,高約有一丈七八,門色漆黑,上麵各有粗如兒臂、大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