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禽掌

第16章 秋江夜渡

正文第16章秋江夜渡那舟子朝著石繼誌彎腰苦笑道:“相公,你還是到他們船上去吧!我可惹不起他們,他們是排教的船!”石繼誌一聽這排教二字,禁不住哈哈一笑,心想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你來得正好。

想著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就坐他們的船!”說話之間,那一旁的船已由一漢子伸過鉤杆,將船靠攏了過來。

一縱身就躍上了石繼誌這條船,雙手一叉腰,向石繼誌船上的那舟子冷笑一聲道:“格老子,你懂不懂水麵上的規矩?江有江法,河有河規,格老子跑就跑得脫呀?”這小子個子不高,可是前胸那一叢黑毛看起來倒挺唬人的。

此時船上那舟子,被這四川佬一頓搶白,不由麵紅耳赤,他本有一肚子的理由,但卻畏於排教的威勢,連哼一聲也不敢,隻好陪著笑一個勁地打躬作揖。

石繼誌看得實在有氣,冷笑了一聲道:“其實是我要坐他船的,也不能怪他,都是水麵上人,你們還吵什麽?”那四川佬聞言看了石繼誌一眼,賠笑道:“相公你是不知道,這小子最不是東西了,專門搶生意,也不打聽打聽我們可是好欺侮的!今天要不是看在你老的麵上,非揍他個龜兒子!”石繼誌從身上掏出了一兩碎銀,遞與那舟子道:“既如此,我就上他們船上去,這銀子給你!”那舟子推謝了半天才收下,此時鄰船已有踏板搭了過來。

那踏板寬隻有一尺許,在兩舟之間顫來顫去,石繼誌有意裝著害怕道:“啊呀!這……這怎麽過去呀!掉在江裏可不是玩的呀!”來船船頭上站著三個赤著上身的漢子,聽見石繼誌的話,都不由相視一笑,石繼誌看在眼內,仍然不動聲色,那矮漢子皺了皺眉道:“沒得關係,我先把相公你的馬拖過去,然後你再過來就不怕了!”石繼誌仍裝著兩腿發抖,臉上變色,一麵咽著唾沫一麵點頭。

那矮漢子先走到石繼誌馬前,順手把鞍上的包袱提了起來,心想好家夥,還真沉哩!那包袱之內除了幾十兩銀子之外,另外還有石繼誌一口劍,生怕被那船夫發現,忙搶上前將那包袱接在了手中,那矮漢子對著石繼誌嘻嘻一笑,率先拉著那匹汗血馬走了過去。

那船上幾名船夫都站在船邊上,他們倒要看看這文弱書生如何走過來。

石繼誌站在踏板這頭,一個勁地皺著眉頭,探了兩次腳又收回來了,惹得那幾個船夫哈哈大笑。

後來還是方才那有胸毛的四川佬走上踏板,笑道:“來,相公!我拉你過來!”石繼誌這才雙腿打抖地走上了船板,不知如何,方才那麽多人走過那條踏板,連動也沒動一下,而石繼誌如此一個文弱的相公,足方一踏上那條搭板,那踏板竟彎成了弓也似的,隨著上下顫抖起來。

而石繼誌的身形在那板上,更是醉八仙似的,東倒西歪,手舞足蹈,每一次都是險到極點,若非那矮漢子拚命用手拉著,有好幾次他都要掉下去了。

那大船上其他幾人見狀無不大笑,其實他們隻要想一想,那十人也不能壓得動的船板,為何卻被石繼誌一人壓得弓似的彎,還以為他是頭號肥羊呢!那四川佬費了老半天勁,才把石繼誌由船那頭拉了過來,有好幾次連他自己也差點掉下水去,等到上了船,這舟子一個勁抹汗,一麵看著石繼誌咧嘴道:“相公你是第一次坐船吧?乖乖!格老子把老子嚇死了!”石繼誌知道四川人慣於自稱“老子”,所以當時並未在意,一麵還直拍前胸,注目江中,連連喘息。

那大船已撐向江心,就見一黑漢子走前,向石繼誌彎腰一笑道:“相公,你到哪兒去呀?”石繼誌聞言才啊了一聲:“我到洞庭湖,你們船去不去?”這漢子心裏一樂,心說好呀!居然上我們老窩了,這才真是你自己找上門的!樂得一縮頸子,看了一旁船上弟兄一眼,一麵連連點頭道:“去!去!”石繼誌站起來問:“要多少兩銀子?”那黑漢子眼珠子轉了轉,帶笑道:“相公你看著給好了,多一點少一點都沒關係!”一麵心中卻在想:“反正你帶的銀子全是我們的?”石繼誌一看這黑漢兩彎吊客眉,兔耳鷹腮,就知不是一個好東西,他又何嚐不知他們在打自己的主意,心中不由好笑,暗忖:“傻小子!還想打我的算盤,你們等著瞧吧!”聞言之後含笑道:“我希望早一點到,銀子我一定不會少給就是了!”那船夫答應了一聲,遂手搭涼棚向天上望了望,回頭叫道:“老幺!把帆扯起來,我們開船了!”立時就見方才那四川佬答應了一聲,三個人在桅杆之下一陣急扯,已升起一麵大帆來,此時正吹著順風,這麵帆一升起,船在水麵上打了一個轉兒,快如脫弦之箭似的,直往遠處水麵上疾駛而去。

天已傍晚,遠處天邊輕散著一抹朱霞,水麵上小舟輕搖,漁歌互答,有的船張著網,有的船冒著炊煙,紛紛往回路上駛著,呈現一副太平景色。

石繼誌向水麵看了一會兒,見那老幺正在身後,不由有意裝著不懂,用手一指那船頭香爐道:“你們船上還供菩薩呀?”那老幺聞言擠眉一笑,正要答話,他身旁那高個子卻代答道:“相公,這是祭河神,我們在水麵討飯吃的人,都要祭河神,要不然河神老爺發起脾氣來,那還得了!”石繼誌聞言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心中卻不由冷笑道:“你還當我不知道,我此行就是專為找你們教主來的!既然你們這群東西見財起意,我也說不得,先懲治一下你們這群東西了!”船行如箭,更因為順風的關係,很快已駛出了這個灣岔,眼前是浩蕩的長江,江麵風平浪靜,**,所過之處兩岸青山高聳入雲,景致如畫,人在舟上,仿佛置身圖畫之中。

看著那滾滾的江水,石繼誌不由一時感慨不已,回想起自己身世,不正同這滾滾的江水一樣,隨浪漂逐,四海為家,將來還不知下場如何呢!如今雖學成了一身奇技,可是大仇末報,往後難關更是接踵而來,真不知自己是否能一一平安度過。

他忽然覺得,江湖中到底為險惡是非所在,自己如果能順利報了大仇,成親之後,還是住在自己故居“拾翠園”之中,以後的歲月,以讀書栽花來消磨算了,在江湖上混,到底不是一件理想的事情!他一連想了這麽多事,不覺竟低頭視著滾滾的流水,發起怔來了,忽然聽得背後有人行近,忙轉了個身,卻見那船家站在自己身後,見石繼誌一回頭,不由笑了笑道:“相公吃過消夜沒有?要不要在船上吃?”石繼誌經他這麽一提,方覺得腹中有些饑餓,不由點頭笑道:“還沒有!就在船上吃好啦!”那船家咧嘴笑道:“我們船上有新鮮的鯽魚,還有蝦子,鯽魚煮湯,清炒蝦仁,再炒幾個雞蛋,給相公溫半斤白幹,你看郎格樣?”石繼誌倒想不到這小船之上還會有如此佳肴,一聽船家這麽一說,也不禁食指大動,微笑道:“就照你說的好了!”船家答應了一聲,返身入艙。

一會兒上來,在艙麵上擺起了杯筷,隱聞得艙下劈哩啪啦一陣火響,跟著炊煙長長飄起,三個船夫都親自下手,剖鱗煮飯,忙成了一團。

石繼誌看著他三人忙活,不由暗自向往這種江麵上的生活,隻是這三人俱被錢財蒙心,對自己有不良之謀,恐怕難免要惹起一番凶殺了。

否則,他們雖是排教中人,但和自己有仇的僅是那莫小蒼及湘中八醜而已,卻與他們這些小嘍羅無關,若是他們能平安把自己送至洞庭,自己也就饒過他們算了。

他想著這些問題,卻見那黑大漢子正在磨刀剖魚,忽然他站起身,雙手向腿肚子一探,石繼誌就見他兩手白光一閃,竟由腿肚子上拔出了一對寒光耀眼的匕首。

石繼誌不由吃了一驚,卻見那漢子拔出匕首之後,回過頭來看了自己一眼。

石繼誌不由忙將目光轉向別處,假裝沒有看見,遂見這漢子轉過頭去,卻把那匕首一個勁在石上磨了起來,還不時用手去試探刃口,看看利不利,待把兩把匕首全磨好,又插回雙腿之上,轉身繼續剖魚。

石繼誌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動了動,暗暗冷笑道:“這小子真要是想動刀子,那可是找死!”不由轉移目光,向那另外二人盯去,除去那矮子老麽自己印象較深外,另外一人,卻是旗杆似的,身材十分高瘦,雙臂之上青筋暴露。

隻是三人在石繼誌眼中看來,亦都不過是一介勇夫,絲毫談不到什麽武功,戒心反倒放鬆。

正好那老麽已把酒菜擺了上來,請石繼誌過來用餐。

石繼誌也就不再生疑,一個人坐下,先檢視一下那壺中酒,見清可見底,知道其中並沒有摻什麽蒙汗藥之類,放心地呷了一口。

他一個人獨酌自飲,由黃昏一直吃到了月臨中天,才把這一頓飯吃完。

那舟子過來收拾杯筷,偷偷看了看,那滿滿一壺白幹被這書生喝了個一滴不剩,心中也不禁吃了一驚,他想不到以石繼誌一介儒生,居然還會有此酒量,看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水麵上江風徐來,遠處的秋江夜船,明滅著隔林漁火,江麵上被各色的明燈一照射,反映出萬紫千紅,點點耀金。

石繼誌本想進艙小睡一番,見了如此夜景,不禁深深留戀了起來。

那船家也在船頭艙簾上懸起了一盞明晃晃的風燈,又重新在艙頭香爐中換了幾支新點的香,按圓形排了一圈。

夜裏但見一圈光點,十分醒目;再注目江中,竟有不少來往的船隻之上,也都有這種香座的擺置。

石繼誌看到這裏,不由暗想這排教聲勢果然不小,竟將水麵上一般漁船也幾乎盡數收歸教下了。

正行船之間,忽見身後一艘雙帆小快船,如箭似地自後麵疾行而來。

小船之上,前後竟懸著六盞紅燈,紅漆的船身,兩端微微上翹著,看來確是輕巧已極。

這條船一出現,即快同閃電似的,船艙上列著三座香爐,三隻香爐之中都插著一支極粗的香,遠看去隻見三點金星。

那老幺正在船艙後把舵,發現此船後不由低叫了聲:“狗熊!老二!你們看哪個來了!”那黑漢子和那高瘦個子聞得叫聲,都忙回頭一看,口中不由都哦了一聲。

隻見那小船在水麵上打了一個轉兒,那六盞燈全數摘下,竟換了綠罩紗燈。

那小船也跟著打了一轉之後,遂即停住。

石繼誌這船本是照舊前行,那小船上綠燈一掛,那名叫狗熊的黑漢不由口中啊了一聲,回頭對同伴道:“快把船劃過去,頭兒有話要說咧!”老幺口中答應一聲,連忙把舵轉過,一刹那這小船很快地直往那小紅船邊偎了去。

石繼誌心中一動,暗忖這是怎麽回事?想著不由走到船邊向那小紅舟望去,見河麵上凡是陳有香爐的排教船隻,都一徑向那小紅舟邊偎了去,待石繼誌所乘這船劃近時,少說已有十七八艘船,在河麵上排了三四排了。

石繼誌這條船隻排在最後一列。

眾舟雲集,石繼誌立於艙下,就見那小紅舟之上,站著一個四旬左右的漢子。

這人黑黑的皮膚,唇中留有短髭,身穿一件寶石綢長衫,看來十分幹練,就聽那老上口中道:“啥子事嘛,江舵主自己來了!”石繼誌才知來人竟是排教之下一個舵主,想不到小小一個舵主,也有如此威風,看來這排教的確是猖狂十分了。

遂見那江舵主立於船頭之上,四顧左右一眼,這才出聲道:“各位水麵上的弟兄們,此次召集,並沒有什麽大事;隻是東舵最近受命上方,說是有一姓石的少年已入長江水麵,這人將對本教大是不利,各船如發現此人,務請用緊急求救信號向總舵聯絡,這姓石的年紀雖輕,卻有一身驚人的武功,如你們要與他為敵,萬萬不是對手。

務請各船要注意了!”這江舵主交待完畢,隻揮了揮手,各船這才四散而去。

那小紅船仍自急快地向下流駛去,繼續傳達此項命令去了。

石繼誌在艙下聽罷,倒吸了一口冷氣,暗忖好厲害的排教,想不到他們消息如此靈通,自己下天山也不過月餘,他們竟會知道了,而且還知道已來至此長江水麵。

此時所乘小船,又重新向下流駛去。

那狗熊尚嘿嘿笑著向另二人道:“我倒希望能看看那位姓石的是什麽樣的人物,一個小娃兒還有啥子了不起嘛!”石繼誌有意踱出,笑問那狗熊道:“剛才那小船上的人說些什麽?”被稱為狗熊的漢子嘻嘻一笑,回頭對老幺擠眉笑道:“夥子!你看這位公子像不像?”說著竟自哈哈大笑起來。

石繼誌雖知道他們說些什麽,尚有意皺了一下眉道:“我像哪一個?”此言一出,那狗熊愈發笑得厲害了,一麵搖搖頭道:“我是說著要的,相公是讀書人,這個姓石的龜兒是啥子嘛!”石繼誌一聽,心說:“好小子,現在讓你罵得過癮,等到了時候,不叫你小子嚐嚐我這讀書人的厲害,我就不姓石了!”漸漸江麵上船隻愈來愈少,江麵也愈來愈寬,舟行水上,仿佛天馬行空。

石繼誌忽然假裝著用手一摸頭道:“哎喲我頭好昏……我……要到艙裏麵去躺一躺了!”三人聞言互看了一眼,臉上俱有喜色,那黑漢子連連點頭笑道:“相公請下去吧!”石繼誌這才一路歪斜著往艙裏走去。

進艙之後,見有一客艙,竹簾低垂,掀簾而入,內中置有一軟榻。

石繼誌方才因喝了些酒,雖說是不醉,到底也有些暈暈之感,不由往榻上一倒,本想隻稍微歇息一會兒,誰知連日疲勞,從未好好睡過,此時這一倒下,不覺竟酣然入睡。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忽然他耳中聽得了一聲清晰的門響,開目一視,不禁心中一動,目光視處,竟是那綽號叫狗熊的向自己輕步而來。

石繼誌不由心中一驚,但他藝高膽大,確實也未把狗熊這種角色放在眼內,因此他又把眼睛閉上了,隻留了細細一道縫盯視著這狗熊,看他意欲何為。

隻見這黑漢子右手高舉著一盞閃閃的豆油燈,一進門,先向**的石繼誌注視了一番,遂輕手輕腳走了進來,把手中那盞燈輕輕放在桌子上。

石繼誌心說:“好小子,你打算怎麽樣?”這狗熊把燈放好後,一雙虎目四下到處顧視著,好像要找尋什麽似的,忽然他臉上一喜,目光卻注定在石繼誌枕前不動。

石繼誌順其目光望去,心中恍然大悟,原來那狗熊目光此時正注視著自己那個隨身包袱。

石繼誌一想,內中盡是些金珠銀兩,還有幾件換洗衣服,倒要看看他是否敢拿,隻要他真敢拿,那也說不得要把這小子先傷在劈空掌之下。

他想著依然絲毫未動,果見那狗熊直眉豎眼地直往自己身前湊來。

隻見他輕輕用手把那個包袱提過了一旁,匆匆把它解了開來,呈現在他眼前的盡是些金珠細軟,這小子一輩子也沒見過這些東西,不禁喜得一陣心花怒放,目光中放射異彩。

他方用手抓了一把,正想往懷中揣去,忽然他的臉色一陣大變,那把抓在了手中的金珠不由得又放了回去。

石繼誌在**不由心中納罕,正不明他此舉何意,卻見這狗熊抖著手,由包袱中拿出了一把長劍。

石繼誌不由大為後悔,這把劍既被他發現,無疑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狗熊拿著這把長劍,驚嚇得臉上都變了顏色,一麵卻偷目往**的石繼誌望去,這一眼看去,他忽然覺得**那少年,哪裏又像是一個文弱的書生,隻見他劍眉斜挑,鼻正口方,分明是少年英俠一流。

這狗熊嚇得口中啊了一聲,一連後退了好幾步,他顫著手,把這口劍往外抽了半天,卻是紋絲不動,隻見劍鞘竟是血紅的上好美玉所製。

狗熊愈是急,愈是抽它不出,忽然他見劍柄托乎處有一塊凸出的綠玉,甚是光澤,這狗熊不由順手向那塊玉上一按。

這一按不要緊,就聽得“當”的一聲脆響,**的石繼誌哼了一聲,翻了一個身。

那狗熊已嚇得麵無人色,木立了半天,見石繼誌沒有動靜,這才輕輕把這口劍抽出了鞘。

這小艙之中立即閃出一片紅霞,那陰森森的劍氣,絲絲透肌而入。

尤其是劍上的紅光,照得這狗熊眉發皆赤,這狗熊慌不迭地把它合上了。

他估計這少年決非常人一流,哪裏還敢再存絲毫盜竊之心,顫著手把這口劍又放回包袱之中,又小心地把那包袱包好,輕輕地又放回了原處。

石繼誌不由暗笑道:“好小子!就這麽一點膽子呀?算你小子眼光還不差!”那狗熊放好包袱之後,已嚇得冷汗浹背,同時他又另被一物所鎮懾著。

原來方才石繼誌這麽一翻身,竟無意將上衣敞開了些,而他隨身所帶的鹿皮革囊卻垂了出來,狗熊雖自身沒什麽實在功夫,可是他的眼力見識卻不算差,尤其是那鹿皮革囊上碗口大的一個“石”字,讓狗熊看在眼中,嚇得打了個哆嗦。

他再也不敢多呆一刻,三步並兩步地上了艙麵,那老二和老幺正焦急地候在艙上,見狗熊空手而上,都不由甚感奇怪。

老二開口說了聲:“郎格搞的,倒空手上來咧?”狗熊用手在嘴唇上按了按,嚇得縮著頸子道:“格老子的,輕點嘛!”一麵一手一個,拉著二人直走到艙尾,臉上兀自變色道:“格老子,我們兄弟全走了眼了,居然把老刀看成了肉球!”老二不由一怔道:“哪個是老刀?”狗熊擠了一下眉毛小聲道:“你以為他真是個秀才呀?乖乖!說出來不嚇死你龜兒!”老二和老幺,被他這麽一嚇,都不由相繼臉上變了顏色,抖聲問道:“他……是哪個?”狗熊展了一下禿眉,仿佛仍不能去掉方才的恐怖,猶自驚心道:“他就是剛才江舵主說的那個姓石的呀!”此言一出,果然把那兩個也給嚇住了,一個個直眉豎眼的,那老麽咽了一口唾沫問道:“你郎格曉得?”“唉呀!格老子我都看到他的寶劍了,乖乖!劍光是紅的,照得老子眼都睜不開,硬是一把好劍,還有他的鏢囊我也看到啦,上麵清清楚楚寫著一個石字。

你看,還有啥子話說?”這一來老二和老幺都不禁慌了手腳,一個勁搔頭。

那狗熊見狀,皺了一下眉道:“龜兒,還不快點把香爐擺起來,等會兒他醒了,格老子大家都下河去喂王八!”於是三人一齊動手,在船頭船尾,各自把香位插成了星狀的信號。

他三人忙了好一陣方才住手,老幺無意之間一回頭,嚇得口中啊呀了一聲。

狗熊和老二不由忙也回過頭來一看,一時也都木然。

三人目光處,竟是船上那少年,不知何時竟已立在他們身後,他那一襲湖綢的長衫被風吹得前拂後揚,尤其是那雙眼睛,白天他們倒沒十分看出來,可是在這午夜裏,卻見閃出炯炯神光,令人不敢逼視。

三人回頭一見是他,隻以為定是不好,卻出乎意料之外,卻見那少年書生朝著三人微微一笑道:“外麵涼快多了!”三人這才回過了魂來,相繼窘笑道:“涼……涼快多了!”石繼誌其實早把他們那些動作看在眼底,隻裝著不知罷了,此時假裝觀賞夜色,已踱到了船邊,低頭看了一下那列置的香爐,對著三人一笑道:“咦?怎麽半夜還燒香呀?”老二和老幺都不由把目光轉向了狗熊,這狗熊咳了一聲呐呐道:“沒有事……燒起好耍的……吭吭……”那幾聲笑,實在難聽痛苦得很。

石繼誌微微一笑,遂向船尾踱了過去。

忽然他心中一動,原來目光望處,已見有兩艘小船遠遠地跟在了後麵,船艙麵上,都列有香陣。

石繼誌看在眼內,有意咦了一聲。

那三人聽他一咦,都不由向他望去,石繼誌遂用手一指後麵,對三人笑道:“你們看,那兩條船怎麽一直跟著我們走?”狗熊不由大喜,忙問道:“哪裏?在哪裏?”石繼誌用手往來船一指,那三人張大了眼睛,看了半天才發現了一點影子,心中不禁深為懷疑;差不多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才看清了,果然有兩條小船列著香陣偎了上來。

三人不由暗自讚佩石繼誌目力驚人,居然能在這麽遠就看見了。

因為他們船上所列的緊急救救訊號全是特號大香,火頭甚強。

在水麵可看出好幾裏去,極易為任何船隻所發現,而普通排教中船,非行得很近不易看出。

三人一見果然有教中船隻追了上來,都不由得心中一寬,膽力立刻就壯了許多。

那狗熊往空打了個哈哈,忽然看了看天道:“現在風小了,夜晚行船危險得很,還是把帆放下來好了!”石繼誌知道他是有意慢行,好令後麵船追上,也不說破,先微笑了笑道:“放下來也好!”狗熊不由大喜,慌忙就跑到桅杆邊去解那繩子。

可是他手方一換在繩子上,就見那少年書生微微一笑道:“不要麻煩了,我代你解下來算了!”狗熊和另外二人,隻當石繼誌是在說笑話,俱向石繼誌望去,卻見這少年人目光向上一瞟,右手微微向上一揚,就聽見“嗤”的一聲細聲,隨著“喀嘣”一聲,接著轟然一聲大震,那雙桅大帆憑空落了下來,直把這小船船身震得兩頭竄起老高,連水花都冒了進來。

這一手可把那三人嚇了個魂飛九天,這才真正證實了這少年果然是大有來頭。

因此舉過於突然,三人都不由驚愕地瞪視著石繼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石繼誌微微一笑道:“這樣船確實慢多了,後麵的船一會兒也就可追上了,如何?”三人已嚇得麵無人色,麵麵相觀,那外號叫狗熊的漢子走上幾步,彎腰由地上拾起一枚金光耀目的東西,湊在眼前一看,不由嚇了個哆嗦,原來是一枚製錢。

他知道方才由少年手中所發出的那線金光正是這枚製錢,而少年在黑夜中一舉手之間,竟能以這小小一枚製錢,將數丈高動蕩中的繩纜一穿而斷。

這種指力、準頭、勁頭,真是駭人聽聞了。

一時之間,這狗熊呆呆地望著那枚製錢,但覺兩膝連連戰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石繼誌心知那後麵的船不久將至,不禁抖擻了一下精神,暗忖你們如來,我卻正可拿你們來煞一煞威。

再看身側三人時,見他們正以驚愕的目光盯視著自己,一臉淒苦驚嚇之色。

石繼誌一步三搖地走近船邊,向江麵上一看,那兩隻小船已追近了,無意間卻又發現在二船之後尚有兩隻亮著紅燈的小船,一路疾偎了上來。

石繼誌不由冷笑了一聲,星目掃向三人,見那老二老立二人尚自一人把舵,一人搖櫓,在水麵亂忙一氣,有意裝樣磨時間,小船隻是在江麵上打轉兒,卻是不走。

狗熊卻點起了一盞紅燈籠,掛在船艙篷邊。

一霎間,來船已偎了上來,水麵上清晰的一聲喝叱道:“咳,前麵船是哪一舵上的?”三人中老幺最為膽小,聞聲忙道:“巡江第七舵!”他這話尚未說完,石繼誌頓覺腦後一股疾風猛襲而下,同時聽得狗熊的聲音道:“姓石的,你躺下吧!”石繼誌不由猝然吃了一驚,右足向前猛然一滑,彎腰縮頭,一口冷森森的利刃自背脊邊滑了過去。

那狗熊滿以為相隔石繼誌如此近,猝然下手,萬無刺紮不中之理,卻沒想到依然刺了個空。

這一匕首刺空之下,狗熊就知要糟,情急之下,猛然向前一殺腰。

手中一對雪亮匕首,施了一招“扭身甩樁”的招術,口中“嘿”的一聲,直往石繼誌腰眼上猛地紮了下來。

石繼誌本不想十分難為他,卻不料一念之仁,幾乎著了他的暗算,不由心中大怒。

狗熊這一對匕首來勢雖如同電閃星馳,可是要想傷著石繼誌卻是夢想,他這一對匕首之尖,眼看已沾上了石繼誌肋下,就聽這年輕人冷笑了聲:“去你的吧!”就勢收肌吸肋,僅輕輕向外一揮手,隻聽那狗熊口中殺豬似地一聲怪叫,跟著叮當一陣亂響,狗熊手中的一雙匕首撒手而出,人也摔在船板上。

別小瞧了石繼誌這麽一揮之力,那狗熊一雙手腕,竟齊根折斷,直痛得他麵色一陣鐵青,冷汗流了一背,在船板上一陣亂滾,口中哭喊著:“救……救……命……啊……”石繼誌方要縱身而上,卻聽見船邊一陣水響,已偎上了數隻小船,為首那隻亮著紅燈的小船,匹練似地射過了一道奇光。

驚愕之間,來船上已有人一聲斷喝道:“什麽人?”石繼誌方縱身向前要點住狗熊穴道,聞聲不由怔了一下,水花波蕩之中,已由那發聲的小船之上,“嗖嗖嗖”一連縱過了三條人影。

為首之人為一身材瘦高的漢子,身穿黑色長衫,手中一口長劍,身形方一下落,一聲尖笑道:“小子!你好大的膽,還敢不回你八爺的話!”聲音沙啞,難聽已極。

石繼誌猛一回首,這人口中咦了一聲,一連後退了兩步。

石繼誌不由心中也是一動,昏燈之下,就覺得這人好似在哪裏見過似的,那瘦子更是麵上變了顏色,石繼誌不由微微冷笑了聲道:“朋友,深夜過舟,有何見教?尚請明言,否則在下可要下逐客令了!”這瘦子自石繼誌一回身之後,看了左右二人一眼,小聲道:“並肩子!這可真是正點子來啦!”說完話看了石繼誌一眼,冷笑了一聲道:“相好的!我們可真有緣,想不到又在這裏見著了,真是幸會之至!”他說到這“幸會之至”四個字時,語音尤其陰冷得怕人。

這瘦子身旁二人,倒像還不大清楚,他身旁一個又高又黑的漢子尚自不解地問道:“相好的!你報個萬兒吧!”那瘦子不待石繼誌回話,已望空打了個哈哈,斜目朝身側的那同來大漢道:“六哥!你可真是健忘,八年前,我們在拾翠園不是見過這位仁兄麽?哈哈!你怎麽都給忘了!”那黑高漢子口中哦了一聲,驚道:“你……你不是……”瘦子嘿嘿一陣冷笑道:“二哥!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這位仁兄就是大名鼎鼎的石繼誌,莫非你不認識了麽?”原來石繼誌自從數年前離開洞庭之後,雖未再回來過,可是這排教之中上上下下卻都盛傳著他的遭遇奇聞,已把他說得似成了飛仙劍俠一流的人物,尤其是湘中八醜,一提起他來,無不戰戰兢兢,生恐石繼誌找他們兄弟一清血仇。

八醜之中多眼神喬智已死於司徒雲珠之手,如今僅剩下了七醜。

其中老四白麵佛劉元泰,如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