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禽掌

第05章 大器已成

正文第05章大器已成正在如醉如癡之際,突覺眼前人影一閃,還誤以為師父向自己試招,雙足一頓,“金鯉倒穿波”,身才縱出,就聽上官先生哈哈笑道:“你別怕,練完了呀!”石繼誌在空中“細胸巧翻雲”,又輕飄飄落在地上,向上官先生一拜道:“師父真神人也!這套七修劍法真有鬼神不測之妙!”上官先生笑道:“隻要你用心學,不出一月定能學會。

你如學好這套劍法,為師也沒有什麽可教你的了,全仗你自己勤習了!”天色已晚,二人回室盤膝用功,第二日清晨起,上官先生就開始傳授石繼誌這套七修劍。

時光飛轉,三月時光彈指即逝。

繼誌遵照上官先生教導,朝夕勤練,把這套七修劍法練得滾瓜爛熟!一日黃昏,繼誌一人在外練完功後,進室正想練一遍坐功,見師父正用黃綾布包一個包袱,見他進內,含笑招呼道:“你過來!”石繼誌答應著走進,發覺師父臉上帶著一種異樣表情,微微含笑問道:“繼誌,你來到這小刃峰有多少年啦?你可知道麽?”繼誌一愣,略思即答道:“大概快五年了吧!師父問此作甚?”上官先生點頭說:“不錯,正是五年了,我記得你來的時候,正是深秋的日子,而今又快是這個季節了!”言罷放眼窗外,滿麵惜容。

繼誌正不知師父此言之意,上官先生又道:“這將近五年的時間,你也真不負我對你的一番期望,而且福緣至巧,先食芝果,後得朱雀寶劍,再加上為師對你這番苦心造就,如今你已成就了一身驚人的功夫,江湖上如今能和你一較長短的,依為師看來,真是微乎其微了!”石繼誌躬身道:“弟子多蒙恩師苦心栽培,才有今日成就,沒齒不忘你老人家一番鴻恩。”

上官先生含笑道:“這足見你立心純厚了。

但為師喚你至此,實在是告訴你,我明天想叫你下山……”話尚未完,繼誌已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在當地,含淚道:“弟子無知,定有冒犯恩師之處,但乞恩師該責即責,該罰即罰,千萬不要叫弟子下山!”上官先生雙手連搖道:“起來!起來!你完全誤解我一片苦心了!”石繼誌說道:“師父不說出根源,弟子至死不起……”上官先生笑道:“這近五年來,為師眼見你日日精進,內心喜慰非言語所能形容,高興尚來不及,何忍責怪於你?好糊塗的孩子!”石繼誌將信將疑道:“師父隻要不叫我下山,從今以後弟子更要日夜勤為練功,不使你老人家失望!”上官先生忽然麵色一沉,雙眉一皺道:“你怎麽一點事也不懂,為師偌大年歲,難道還會對你說話不誠意麽?還不起來!”繼誌見師父發怒,也確實想不出自己又犯何錯,當時起立,恭侍一旁。

上官先生歎了一口氣道:“為師一生因眼界太高,僅收你一人為徒,好容易把你造就成材,滿打算令你成為我衣缽傳人,不想你空長成人,卻仍是優柔寡斷,和數年前一樣幼稚,豈不令為師失望!”石繼誌臉一陣紅,期期發不得一言,上官先生見狀又歎了口氣道:“你也別難受,聽我說你就知道了。

當初你上山時,是否深仇在身?恨不能幾天就把絕技學成,好下山手刃親仇,以盡為人子之道。

而如今幸如你願,卻為了貪圖和為師一時之聚,拋父母深仇不顧,這等行為豈不令天下父母齒冷?”此言一出,就似晴天打了個霹靂,石繼誌好似大夢初醒,低頭不發一語。

上官先生知他已深為痛悔,其實繼誌絕非是那種人,而上官先生也不過借此深深刺激他一下,好叫他不作無謂依戀罷了,見他如此難受,上前以手輕輕拍他肩道:“我知你此時定很悔恨,要知為師對你期望太甚,所以叫你下山,實在是你學藝已成,強留著你,也無什麽再教的了,反而耽誤你眼前正事;再者為師月內亦將遠行,更不知何日始返,故而有此打算。

你可明白我意思麽?”石繼誌既懷父母血仇,恨不能馬上手刃親仇,再方麵和上官先生五年多來朝夕相處,無異於父子一般,何忍就此分手,真是一時心如刀割,難過異常。

但知道師父言出必行,何況句句都是正理,不能有所違背,不由泣然道:“師父一言,令弟子茅塞頓開,弟子遵命,明日……下山便了……”上官先生微微含笑道:“你明白就好了,其實我又何忍離開你?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下山後,為師有便,尚可隨時訪你。”

石繼誌抖聲道:“師父對弟子一片鴻恩,今生難報,隻乞師父歸山後,能允許弟子服侍左右,稍盡弟子之意,不知師父意下如何?”上官先生搖頭道:“你如今已可謂俠義道中人了,年紀輕輕豈能在此埋沒一生!理當手刃大仇後,在外轟轟烈烈有一番作為,方不負你習藝一場。”

又道:“當然,為師之意並非勸你立意入官進仕,隻是要你以一身所學,為國家及苦難蒼生,多謀一番福利罷了!”石繼誌感激涕零,恭諾受命。

上官先生遞與他一個黃綾長包道:“這是一包銀兩,供你沿途花用;至於衣物我日前已下山代為訂製好了,明日一早你帶著上路便了!”石繼誌含淚接過銀兩,入手甚重,知道為數不少,本想不受,又怕師父不快,隻好收下,正要含淚轉身出去,上官先生又道:“且慢!你此番下山,先應至天山三老處去禮拜一番,我想他們也不會如何難為你。

好在我正有要事,亦至彼一行,定會暗中照顧你,你大可放心。

那邊事了,可至湘省找一指魔莫小蒼,報你滿門血仇!”石繼誌躬身受命,上官先生又道:“但有一點你要記住,得放手處且放手,能容人處且容人。

莫小蒼與你有如此大仇,我自然不便阻你,但至於排教中別人,你千萬不要妄傷一個,除非有大惡,不可製其死命,否則將遭武林之忌,你又初次出道,名聲千萬要保持好,否則開始一壞,以後很難再得別人好評!”石繼誌唯唯受命,謹記於心,上官先生又道:“小金神獸,世間珍物,本當隨你,但我因有事遠行,這期間少它不得,故暫留其看守門戶,待我歸後再設法令它尋你便了!”石繼誌這才想到尚有小金呢,這畜生和自己一年多形影不離,心內還真有些舍不得,聞言後點點頭。

上官先生又由指上取下一枚黑光閃爍的指環,笑遞與石繼誌道:“這是為師我百年來未離手的一件信物,現贈予你,你可戴在指上,有此一物,江湖上凡是年長一輩者,無不知道是我的東西,都會對你另眼相待。

你要好好保存,不可遺失!”繼誌內心對師父的一番愛護,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口中道:“謝謝師父!弟子定小心保存,萬不敢失!”接過一看,見這枚指環上凸雕著一個骷髏和一把劍,也不明其意,試著戴在指上,大小正合。

上官先生舉步出室,臨行前回頭道:“我現在先下山有點事,明晚始回,希望我回來之時,你已走了!”言罷也不由停了一會,麵現悲戚之色。

石繼誌知道師父定是怕眼見自己下山難過,故此托詞有事,回避自己,再也忍不住叫了一聲:“師父!”撲至上官先生膝下,熱淚點點而下。

上官先生用手扶起,繼誌見此時上官先生目中,已透有淚痕,知道師父放心不下自己,隻是他定力極高,尚能克製,不形之於色罷了。

上官先生看了他一會兒,用手拍了拍他背,小聲道:“好自為之!記住我的話,我走了!”話一完,雙足點處已似巨鳥般縱出室去,石繼誌跟蹤而出,見師父已落於十丈外一石上,回頭揮手今去。

石繼誌不忍再看,一跺腳回身入室,差一點放聲大哭,一個人在裏麵難受了半天。

平日隻嫌這兩間石室窄小不便,今日隻覺其中一幾一榻,都似對自己有無限深情,不由得摸摸這樣,看看那樣,眼淚流得滿臉都是。

忽然想到自己如今不是孩子了,放著父母深仇不報,如此柔情,豈能成大業?不由把眼淚擦幹,盡量往別處想。

他首先想到先至天山,那一定是一座又高又大的山;而見了三老,自己又該如何呢?連師父都說他們厲害,看樣子定是三個有極大本領的怪老人,自己單身負荊,可真要小心了。

他又想到,見了莫小蒼和湘中八醜,自己要親手把他們一一掌斃,以報全家屈死之血海深仇。

想到這裏不禁血脈怒張,雙目冒火,恨不能馬上找到他們,以泄這五年來煎心之恨!平靜後他才想到了程友雪,不知她如今是否尚在洞庭湖居住?她是否仍真的在等自己?見了麵,自己該跟她說些什麽?想到她的倩影,怎不令人意亂情迷?又有一個女孩的影子自他心上飄過,她有一對大而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玉肌雪膚,眼波如黛——她就是司徒雲珠啊!雖然她和自己認識較認識友雪為後,但卻一樣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也和友雪一樣的美豔動人,花容月貌,才華技藝,對自己來說,都難分軒輊,自己應親近誰又該疏遠誰?不由急得滿室亂轉,不知如何是好,仰天長歎一聲,自語道:“自古豔福修非易,一入情關出更難……多情自古空餘恨!看來這些話是不假了!”一個人正在傷感頭上,卻見小金歡嘯而入,手上抱了一個大葫蘆,葫蘆上滿是細藤,不由笑罵道:“你這東西,又去偷猴兒酒去了是不是?當心那群猴子早晚把你給害死……”小金喜得在室內連翻筋鬥,又把酒葫蘆打開蓋子遞上,一股異香由內散出。

石繼誌因明日就要離別它,見了它心中也不由有些難受,拉過小金道:“小金!你知道我明天就要下山了麽?”小金翻著一雙紅眼直搖頭。

年餘相處,它已能體會出繼誌的話,雖然不似人一般完全會意,但它智慧極高,聞言也覺出不是好事,抓住繼誌一手,輕叫了幾聲,樣子似依戀十分。

繼誌又與它解釋了半天,說自己本來要帶它一同下山,隻因師父也有事外出,故須留下它看山,等過一年自己定上山來接它。

小金聞言不悅,也不翻筋鬥了,酒也不喝了,一個勁抓耳搔腮,吱吱連鳴。

繼誌解說了半天,又強調日後一定來接,它才轉悲為喜,過去打開酒葫蘆遞與繼誌,像是勸飲的模樣,石繼誌不便拂它盛情,飲了幾口,又遞與小金。

它接過也大喝了幾口,一投手,卻把剩下的小半葫蘆酒,連葫蘆都擲向了半天。

石繼誌知它平日嗜酒如命,偏師父又不許它喝,每尋空偷來一些,總是躲躲藏藏,每一滴都珍惜異常,今日居然連葫蘆都丟了,一片深情,讓人感動。

正逢十五之夜,明月如輪高懸太空,一顆顆明星時明時滅,好像故人的眼睛。

月光下,峨嵋山最高的小刃峰上,似披上了一層霜衣,四山寂寥,蟲聲繁鳴,時而有兩三聲餓狼嚎嘯,聲調淒厲已極,令人毛發悚然,真是離別之夜。

平日繼誌當此月夜,定偕小金、二猿在峰間撲打追逐為戲,今晚卻無此雅興,隻帶著它們三個在外麵散了一會兒步,一麵告以今後應為事項。

見天已不早,這才獨自返室,各物稍事歸置,在蒲團之上合目入定,奈何心中有事,六合難以歸一。

一直到半夜才靜下心來,勉強氣貫十二周天,入了定。

第二日天才黎明,石繼誌已同往常一樣起身,在外麵練了一陣吐納之功,小金同二猿都追隨左右,好似一步都舍不得離開。

然後他進室內,一直等到中午,不見師父轉回,知道上官先生是不忍見自己離開,有意到晚上才回來,本想等他回來後再走,但轉念一想,師父既如此做,就應體會他的苦心,若兩人見麵,一定傷感異常,還是現在走算了。

想到這裏背好包袱,佩好寶劍,向山下走去,小金同二猿見狀,一個拉手,兩個抱腳,說什麽都不放。

石繼誌被這三個獸類感動得流下淚來,最後狠著心假言不走,待其鬆手後,猛一縱身已出室外,展開輕功絕技一路飛騰而去。

一口氣下到山腰,再回頭看,那三獸依然在後,悲鳴連聲,繼誌無法,又安慰了半天,好說歹說,總算把它們說服,最後還是用師父來嚇唬它們,三獸才轉回。

繼誌一直眼見小金滿頭的金絲飄逝視線以外,才擦了擦淚,往山下奔去。

繼誌還記得自己上山時那種狼狽的樣子,而五年後,他已學成一身震驚天下的武功,足尖點動,行越千丈峭壁之間,如履康莊大道,往往落足處僅是一枝一葉,輕輕用足一點,身子就已彈出,輕快處如星丸跳擲,不消一刻工夫,已來至山腳下的大廟中。

這寺廟就是繼誌來時問路之處,如今時光流逝,自己已由少年長成了弱冠青年,舊地重遊,觸景生情,不勝感慨萬千。

他走至廟中,那些和尚遊客都被他超俗挺秀的儀態給吸引住,投以奇異的目光。

他又至後殿,見那老和尚,依然是背壁在入定。

雙目垂簾,全身上下紋絲不動,也不見其呼吸。

繼誌是此道內行人,一見即知這老和尚定力超俗,氣返周天神遊太虛,坐功練至此步田地,離成道已不遠,心想不知自己何日方能練到此步。

人皆笑其呆的老和尚,繼誌卻覺他不貪慕浮華,不爭名奪利,遠拋人世上所有的醜陋,是世上最快樂幸福的人,想到這裏,不由對這老僧肅然起敬,見四麵無人,走近入定老僧,跪地叩了個頭,默乞指示今後迷途。

跪拜完畢,正要起身,卻見老和尚黃蠟似的臉上,突然裂開兩條笑紋。

繼誌大驚,因他知道老僧入定百年來,從未有過任何表情,法體就像是一座泥像似的;自己跪拜也不過想求得心靈的一點安慰,卻想不到這老僧居然會為之動容,哪能不驚喜欲狂!繼誌見他麵上少說有銅錢厚的泥垢,也隨著裂開笑紋,散落了一地。

繼誌即將起來的身子,不由自主又跪了下去,虔誠恭訴道:“弟子石繼誌,恭請老仙師聖安,敬乞指示迷途!”又念了兩遍,那者僧眉毛聳了聳,臉上肌肉舒展,附在麵上的泥垢塵埃,沙沙落在麻衫之上,接著,雙目也睜開了。

繼誌見這老僧雙目,閃出兩道奇光,又見他瘦得皮包骨頭的雙頰一陣鼓動,也沒開口說話,自己耳旁卻聽到一個極為蒼老的聲音,嗡嗡作響,聞之心神蕩漾不已,不由大驚,知道這是老僧將本身數百年潛修的真氣傳到自己身上來了,或許是要測驗自己的誠意定力如何。

繼誌不敢怠慢,默運定力,人神歸位,心平氣和,那嗡嗡之聲此時竟不再鳴,卻有一蒼勁聲說道:“老僧太真,宋末入道,百年入定,不染塵俗之聞,今日竟五神相戰,莫非你這少年竟與老憎有緣麽?有何請求,隻請默念,當可就老僧所知告之一二!”繼誌大喜過望,開口道:“弟子……”耳旁語音又起道:“有話不必開口,以免驚憂四周之人,隻須默默誠思之,老僧定與解答。”

石繼誌趕忙把話止住,心中奇怪,難道這老僧真能連自己所想的都知道不成?才想到這裏,耳旁語音又起:“吾佛以大智之心,廣度眾生,不容人對其懷疑,否則眾生善惡,生老病死,何能為其安排?你要是心存不誠,是得不到教益的。”

繼誌聞言大驚,這才相信老僧果能對自己所想了如指掌,佛法無邊,由此可見。

就靜下心來,眼觀鼻鼻觀心,默思自己大仇是否能報。

這樣想了兩三遍,果聞老僧道:“仇哉!仇哉!冤冤相報,既生因就得果,老僧奉勸你體上天好生之德,將此一段宿仇化解了事,否則就非吾佛所喜了!”繼誌聞言大驚,一時涕淚交流,默祈道:“自己滿門奇禍,不容自己不報,父母深仇豈能輕易放過,自己五年朝夕練功,所為就是能手刃親仇,仙師何忍就令弟子如此含冤終身?就是屈死九泉下的雙親也不會輕恕弟子,這仇弟子萬萬不能不報!想到這裏,微聞老僧長歎一聲道:“這也是定數難逃,那莫小蒼夙日多行不善,方才老僧略推易數命理,他三年後死在朱雀劍下,你大可放心了;不過老僧勸你萬不可多殺無辜,尤其不可遷仇他人,遇晴則止,慎之!慎之!否則晚年必有奇禍至身!”石繼誌聞言冷汗直流,心中既喜又憂,不知老僧所言“遇晴則止”是何用意,心才念此,老僧又語道:“晴者,陰人矣!這是你命中一大劫,因故情孽特多!雪後起雲,雲過又晴,情情生克,老僧不勝其煩矣!”繼誌尚不大明白老僧語中之意,隻猜測雪、雲二字與友雪和司徒雲珠名字相同,但老僧已有不勝其煩之言,自己不便再以此“情”字相詢,隻好另求他念,忽然想到了訪天山三老之行,吉凶難卜,那老僧又語道:“天山之行。

先凶後吉,與你非但無惡,尚有大益,隻不過又有‘情’字牽連其中矣!”繼誌叩了三個頭,默謝老僧指示。

因問了不少問題,不便再擾他清修,正要起身,那老僧又道;“你今天既能見我,可見有緣,老僧特允你來日大難不可解脫之日,來此見我,或可指你一條明路,現在你去吧!”石繼誌聞言重又謝過,立起身來,見老僧一如原樣,依舊是麵如黃蠟,雙目深垂。

繼誌拜別了太真老僧,一回身見無數和尚圍在自己身後,麵帶驚容地看著自己,有一和尚近前道:“這位施主可是蒙太真仙師垂青,降福了麽?”繼誌勉強笑道:“我隻是乞求大師父保佑一番,故此跪拜而已。”

那和尚摸著光頭自語道:“奇怪!老仙師臉上神泥怎會自行脫落?真是怪事!”繼誌聽得心內好笑,心想一人成道,明明是普通的陳埃積垢,卻要說是神泥!但不論如何,這太真老和尚確實有令人猜測不透的佛法智力,自己今日無意至此,卻想不到蒙此教益,心中大快。

繼誌別過眾僧,一人往山下走去,且行且想,想到那老和尚說自己報仇,尚要三年後才能成功,心中確實不解,暗忖一待天山事了,自己見到莫小蒼,馬上就可分出勝負存亡,不相信非要等到三年才成!想到此處不禁有些不耐,愈覺父母血仇不共戴天,恨不能插翅飛去,立斃老賊於“七禽掌”之下。

山下是華陽地麵,是川省富庶的地區,水利發達,客貨暢通,人馬來往頻繁,堪稱天府之國。

繼誌久居荒山,終日與石林山猿為伴,好久未見過繁華場麵,不禁一路賞玩,事事都感到新奇有趣。

新疆彼時尚被稱為塞外西域地方,要去天山,最近的一條路,是取道青海,經西寧繞柴達木盆地進入新疆境內,然後還要過塔裏木盆地,這是我國最大的盆地,那裏終年鮮雨,已成一片沙漠,石繼誌要走這一段路,可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了。

其實上官先生命石繼誌如此千裏迢迢遠赴天山,並不是隻為去麵謁三者請罪,此中還有一番深意,因繼誌初次出道,閱曆見識都太淺,借此一路風霜、險惡人情,多少總可以陶冶一番。

石繼誌午後時分已至華陽街麵,雖然是盛秋季節,但因蜀省為一盆地,四周有大巴山、巫山、大涼山、秦嶺、大雪山等眾山環峙,午後時分正是炎陽肆威,來往之人都以白巾這項,赤著上身,茶樓酒店裏,人們手搖芭蕉大扇。

繼誌饑渴難耐,就近走進一家茶館。

這茶館地方不大,但生意興隆異常,三五人一桌,天南地北無所不談,有店小二上前笑道:“相公裏麵坐,要吃些啥子?”繼誌道:“你們賣茶麽?”小二笑道:“大概你先生是下江人,我們這裏是茶館,不賣茶賣啥子?除了茶還有花生米、瓜子、炒米糖、糯米糕……”繼誌聽這小二一四川音,當時皺了皺眉道:“我要吃飯,光吃這些東西怎麽行?”小二笑道;“沒關係!你先請坐,我到別個館子裏去給你端。”

繼誌聞言才進內,覺得一股汗臭直透鼻梁,也隻好忍著找了一個座位坐下。

小二見繼誌肋下佩著寶劍,不由笑道:“客人是哪個場子的師傅?帶著寶劍!”繼誌一皺眉,心想這家夥怎麽這麽多話,勉強笑道:“我哪個場子也不是!你問這個幹什麽?”小二聞言麵現驚容,上前小聲對繼誌道:“客人拜訪過胡瘤子沒有?”繼誌一怔道:“什麽胡瘤子?我又不認識他,拜訪他幹什麽?喂,你快去給我端兩碗牛肉麵來!”小二聞言嚇得以手按唇噓噓連聲,左右看了兩眼,又走近一步小聲道:“老天!你小聲點好不好?叫這麽大聲,要叫別個聽見了,傳到胡三爺耳中,你先生就遭殃了!”隨著又低眉斜眼小聲言道,“你先生大概是第一次來本地吧?我們這小地方,凡是來的生客,要是會兩手的,都要去拜會胡三爺,要不然就有人來找麻煩!你怎麽連這規矩都不懂?今天幸虧是碰見我,要是別個你就慘了!”繼誌正一肚子火,見小二羅嗦不停,不由從位子上一站而起,氣道:“哪有這麽多怪事!你要是不去端麵,我到別家去也是一樣,什麽胡瘤子李禿子的,我吃我的飯,他關我什麽事!真是大驚小怪!”小二一番好意,卻碰了個釘子,見石繼誌聲音越叫愈大,嚇得連搖雙手,說道:“好好,我不管閑事,等客人吃了虧,可不要怪我事先沒有打招呼!”言罷紅著臉退下了。

石繼誌見他走後,這才氣呼呼坐下,心想,怎會有這些怪事情,分明是小二欺侮外鄉客,有意來嚇唬自己。

愈想愈氣,不由用手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震得杯碟跳起老高。

四麵之人都不由往這邊看來,見繼誌儀態不凡,還帶著把劍,眾人交首接耳,指指點點,都在談論繼誌。

一會兒,那小二已回來了,手中端一隻木盤,盛著兩大碗麵,還有一小盤泡菜,放在繼誌麵前,狡黠一笑,對繼誌道:“門口有位先生要會會你!”言罷用手向外麵一指,繼誌順他手指處一看,果然有一四十歲左右的矮壯漢子,穿一身川綢褲褂,手中揉著一對胡桃,那胡桃已被揉搓得黑光錚亮。

這人身後還站著五六個人,全是歪戴帽子斜瞪眼的家夥,不是衣扣全解開露著前胸,就是太陽穴上貼著一塊黑色狗皮膏藥,一望即知是一群地痞流氓。

繼誌望了一眼,對小二道:“你去說,我不認識他們,我現在肚子餓要吃東西,沒工夫出去見他們。”

言罷對小二冷笑一聲道,“一定是你這東西去搬弄來的,其實我也不見得怕他們!”小二奸笑著聳了一下肩道:“這是小地方的規矩,我怎麽敢不遵從,我勸客人還是出去一下好!”繼誌大怒道:“我不是告訴你我要吃飯,沒工夫麽?你不要再羅嗦了!”言罷拿起筷子自去吃麵。

全茶館的客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一時眾口齊言,有人說:“乖乖!馬師傅自己來了,這娃兒可倒黴了!”還有人在座上高叫道:“他哥子啷格不知道好歹嘛?龜兒不出去,包你吃鐸子!”繼誌氣得臉一陣青,本想馬上出去,看看那姓馬的能把自己如何,但轉念一想,何故與這種小人一般見識,強忍怒火,隻管自己吃麵,想早點吃完走路。

不想正要再吃第二碗時,見那小二到外麵在那矮漢子耳邊一陣低語,不時用手指點自己,像是在說自己不出去的話。

繼誌心想,這場麻煩恐怕少不了啦,先吃飽肚子再說。

把麵連吃幾大口,卻覺肩上被人拍了兩下,抬頭一看,見來人袒胸露腹,胸口有一縷黑毛,矮小精壯,前額係著一條白布,兩條小腿上各插一把匕首。

繼誌見這人不是好東西,仰臉看了他一眼,氣道:“有話好說!別動手拍拍打打好不好?”這人嘿嘿笑了兩聲,雙手抱胸道:“格老子架子還不小,馬大爺親自來請還請不動,我看你哥子是不想活了是不是?”繼誌聞言劍眉一豎道:“你去告訴他,他要不嫌累,就叫他等一會兒,我吃完飯休息一會兒,再出去見他!”這人聽後哈哈大笑道:“龜兒子硬是不要命了!”說著伸出手想摸石繼誌的臉。

這人才一伸手,就見石繼誌雙目一亮,突然一翻右腕,向他手上叼去!誰也沒看清石繼誌是如何出的手,但聽這赤臂人“吭”的一聲,立刻臉色青紫,汗流滿麵,全身像木偶似地呆立不動。

這一下把所有的人都嚇壞了,誰也沒料到這年輕人居然還擅點穴。

石繼誌手法的確很高明,表麵上好似隻推了對方手一下,暗裏已點了對方腕脈穴道。

所有客人轟然一聲都離坐而起,膽小的已付鈔離去,膽子稍大一點的卻圍了上來。

石繼誌經此一來,麵也吃不下了,站起身走至那被點了穴的人麵前,看了看他道;“你不是要我出去嗎?好!我就解開穴道,你帶我出去,我要看看你們那位馬大爺怎麽對付我!”一手握緊這人手腕,掄起一掌,擊向這人後心。

這人“哇”地一聲大叫,又吐了幾口唾沫,才回複原樣,嚇得翻著一雙黃眼直看繼誌,一句狠話也不敢說,石繼誌又催道:“走呀!”這人才慢慢移步往門外走去,石繼誌隨後跟出。

他走到那馬大爺麵前,苦著臉道:“仙人掌,紮手!”姓馬的皺了一下眉,含笑走近繼誌點頭道:“沒請教你先生貴姓?”石繼誌想不到對方會如此客氣,反而發作不得,勉強忍氣道:“我姓石,別客氣,你找我出來,有什麽話說?”這人揚了兩下眉毛笑道:“好說!大概石朋友是初來本地吧?”石繼誌點頭道:“是又怎麽樣?真奇怪,我走我的路,你們管這些閑事幹什麽?難道這地方不許走?”這人聞言臉色一沉,遂又賠笑道:“朋友!你既單身在外走動,如何連普通的江湖規矩都不懂?就是保鏢的過山也要拜拜瓢把子呀!誰不知道這華陽地麵上的胡三爺,你居然敢不理,這不是有意和我們過不去麽?”繼誌一挑劍眉道:“我隻是路過此處,也不想久居,拜什麽胡三爺?你們沒事來找我麻煩,想欺侮我人單勢孤是不是?告訴你,我可不在乎你們,就是人再多點也無所謂!”此言一出,這人後退了幾步,抬頭想了半天,麵現驚容,馬上又變了笑臉道:“好好!不知者不怪,現在你總知道了吧!那麽請隨我一同去見見胡三爺吧,告訴你!胡三爺可不是什麽壞人!隻要你說話客氣點,包不難為你,你要是也如此對他說話,那可就要吃大虧了!”石繼誌冷笑一聲道:“我可沒工夫!你話說完沒有?我可要走了!”這人臉一紅,雙目一瞪道:“你可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話尚未說完,石繼誌已扭身向後走去,遂聽那姓馬的在後喝道:“夥計,拿鏈子套他!”就聽嘩啦一陣鐵鏈子響,直往石繼誌頭上套來。

但石繼誌是如何身手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