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金屬奇兵

第八章月光

第八章月光

在飛翔走在電影一樣的畫麵當中,高登渾然不覺四周關注和指點的目光。

他心中孤寂益深,想到陣亡的父親,他突然迷惘起來。接到那張邀請卡的時候,他無法否認內心那股火熱和振奮,甚至暫時忘記了喪親的悲痛。

這裏有舞池,有娛樂中心,最美的女人,最美味可口的食物,讓人忘憂的香檳,但偏偏那些隻能加重他內心的沉重,和腳步的輕浮。

「先生們,女士們,請靜一靜。下麵有請全宇宙最美麗、最動人,屬於全人類的天使——莎拉。布萊曼小姐。」

「莎拉這次帶來了一首新歌——《月光在飛翔》,獻給溫莎城堡在場諸位來賓,也獻給在「隕月浩劫」中英勇犧牲的戰士。

「獻給所有仍舊在戰後苦難中掙紮的平民和公民,月亮雖然不再懸掛在我們的夜空,但她溫情的光芒,永遠飛翔在我們的心中。」

指尖天使絲絨般的聲音,像嬰兒的小手,不自覺觸摸到了所有人的靈魂。那份發乎天然的生命感動和關愛,讓全場各個角落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到處都升起了巨大的演唱台的全息影像,紳士淑女們翹首以待,連小孩子也停下了歡快的腳步。

「隕月浩劫」指的,自然是過去一個月,太陽係那場聯邦與沙星人慘烈廝殺的戰爭。

高登此時正在廣場一角,剛好可以看到那個以落地舷窗為背景的舞台;正巧舷窗外的金星就懸掛在了外麵,蔚藍和金色的光輝交相呼應,如夢似幻。

直播訊號立即傳播到了整個太陽係,所有為生活、為傷痛、為移民奔波的人們,都暫緩了腳步,停駐了視線。

那個優美少女凝立在舞台上,深情凝望著宇宙深空,她一頭金色瀑發像靜止的河流,天使的麵孔讓人百看不厭。

當第一道低音從她喉嚨深處飛逝出來的時候,冰封的精靈活了過來,在舞台上隨著歌聲起舞。

高登靜靜地聽著,內心奔騰的心靈漸漸平靜下來。他沒有去聽歌詞,也不記得歌詞,他隻是回到了那場他親自參與的戰爭,那場殘酷、壯烈的戰爭。

那時候的他,冷靜、果敢、大膽至乎瘋狂,那時候的他隻想著怎麽去勝利,去擊敗沙星人,保護自己的家園和親人,然後才是聯邦。

而現在呢,他的眼睛被利益蒙蔽,被權勢所吸引,他已經失去了那顆無畏無欲的心。

所以才會迷茫,才會痛苦。

「戰爭的陰影剛剛過去,無數人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歡笑,但莎拉要說,我們不能失去對光明的向往,我們一定要對生活充滿信心。希望遠方的人們能聽到莎拉的聲音,莎拉一直跟你們在一起。

「下麵莎拉再帶給大家一首《你是我的天使》,希望所有人都能相親相愛,沒有戰爭,也再沒有痛苦。」

聽到那個美麗動人的聲音再次飄揚起來,高登腳步不自覺開始移動起來,無所去,也無所蹤,隨著命運的呼聲沉浮。

每走一步,都把他的心靈帶到一個高處,他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

他以前也聽過指尖天使的歌聲,但從沒有今天這樣的感受。

恍然間,他有一種覺悟,他找到了原力修為一直難以突破的原因所在——他的心靈還不夠堅定,還有縫隙,承受不起更高層次的力量。

在一間豪華包廂內,溫莎家族最重要一名成員正通過全息影像,注視著舞台上那個天使,他寵愛的孫子和孫女左右相隨。

老人須發皆白,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的風采。他已經兩百八十歲了,身板依舊挺得筆直,像個軍人。此刻他微醉的眼中,透著追憶的光芒。

威金斯。羅曼諾夫。溫莎,這是一個溫莎家族值得銘刻在曆史上的名字。

在進入聯邦紀元後,這個久經歲月沉澱,曾經的王室風光,漸漸遠去,守舊刻板成了這個家族最大的絆腳石,幾經沉浮,已經走到了被曆史淘汰的邊緣。

但威金斯這個男人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他不顧家族頑固勢力的反對,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放棄了家族血脈的矜持,廣為結交新興勢力,將家族徹底融入了聯邦時代。

同時他變賣掉大量繼承自千多年前的寶藏,從銀行風險投資,到飛船製造,甚至娛樂行業,隻要有利潤的地方幾乎都能找到溫莎家族。

溫莎家族短短一百年就恢複了元氣,重新跟上時代步伐,憑藉其曆史地位,占據了聯邦財閥勢力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又一曲天籟結束,包廂內從天堂跌回了凡間。

「爺爺,回神,回神……」溫莎攙扶著威金斯坐下,恰到好處地扮演了俏皮孫女的角色,「爺爺是不是在想念奶奶了?」

另一邊的蘇怒目瞪了妹妹一眼,「莎拉布萊曼的聲音很純粹,沒有任何雜質,爺爺年輕時候就酷愛音樂。他常說,若不是溫莎家族的子孫,他寧願去組建一支樂隊,當個吉他手。」

「這輩子唯一讓我內疚的女人,就是莫爾尼,你們的奶奶。當年我跟莫爾尼就是在一場大學音樂會認識的,她雖然沒有莎拉這個丫頭唱的好,但那味道如出一轍。」威金斯聲音猶若夢囈。

「爺爺,聽過無數回啦!」溫莎白了威金斯一眼。

「人老了,總會回想過去。」威金斯伸手拍了拍身邊不安分的孫女,「我的嘉希亞也長大了。」

「爺爺隻要接受火種,再活幾百年一點都不難。」

溫莎的話讓包廂突然靜了下來。蘇對妹妹又提起這個禁忌的話題,隻能表示苦笑。

「火種,火種,這個東西要掀起多少腥風血雨,你們還年輕,不會明白。」

威金斯出奇地沒有動怒。

「如果可以,我一定會讓莫爾尼陪我走到今天,但我必須為家族作出表率。如果家中多了一個、甚至一群老不死,對一個依靠血脈傳承的家族來說,將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溫莎堅決地駁斥:「爺爺,我不同意這個觀點,這僅僅是讓家族內部競爭變得更激烈一些。何況整個家族現在都希望爺爺植入火種,保持青春,我們家族才能屹立不倒。」

威金斯搖頭:「爺爺也不是頑固不化的人,我同意你們這一輩植入火種,就是想看看未來的可能性。你們看看現在的聯邦,即便是沒有這次戰爭,恐怕也維持不了太久。火種會改變人心,太可怕了,爺爺一想到未來人類為了自己理念自相殘殺,就無法入睡。」

蘇和溫莎相顧一眼,知道無法說服爺爺,隻得放棄。下麵指尖天使的第三曲已經飄了上來。

在一名侍者帶領下,高登有些摸不著頭腦的進入了一個包廂。

「少尉。」一個有著殺伐氣息的聲音,從觀景台傳來。

那裏一個標槍一樣的背影轉過身來,那是一個飽經風霜的黃種人——盡管唐高斯沒有戴上軍帽,高登作為下級,還是立定致禮。

「這就是你要的生活,你所期待的一切?」唐高斯單手負後,嚴厲的目光逼著高登。

「將軍,你心懷天下,可我的心卻沒有那麽大。」高登似乎答非所問。

唐高斯露出一絲可氣又可笑的無奈神情,他指著舞台方向,「幾個小時前,你救了台上那個女孩?」

歌聲依舊在飄揚,兩人分席坐下。

高登坦然交代了救人前後發生的事,對於唐高斯將軍,他除了敬重,還有幾分說不清的畏懼。

「剛才溫莎家族的人追問我,是否事先調查到了有人要綁架這個小姑娘,否則為何救援時機那麽巧合……你後來又放掉了綁匪,他們也要解釋,你讓我怎麽回答?」唐高斯目光炯炯。

高登恍然大悟。在很多人眼中,他仍舊是青色槍騎兵的人,唐高斯才是幕後主持者。

他斟酌了一下,「那些綁匪無意傷人命,我行程匆匆就懶得管了。」

「對方是誰?」唐高斯濃眉深蹙,心中暗驚此子目無軍紀,已經到了一個不得不敲警鍾的地步了。

「那些人確實是海盜,但雇主,我隻知道一個姓氏……」高登壓低了聲音。

「好了,不用對我講。」唐高斯眼中厲芒一閃,揮手打斷了高登未完的話。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唐高斯又問:「我現在想聽聽你究竟有什麽打算。你真以為憑你手中那點本錢,與這些大家族、大財團周旋,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不等高登答話,他猛一拍桌麵,「那是癡心妄想!」

高登作出一臉受教的樣子,不敢反駁。

「現在軍方對沙星戰艦的處置意見不一,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青色槍騎兵。你難道不明白,唐某人即使有私心,也是為了聯邦?

「現在好了,蓋亞號事件你不聽軍令,讓沙星戰艦徹底暴露世人麵前,我不得不把這件事放到軍部台麵上,現在各方勢力都在盯著。你要明白,我不可能永遠替你擦屁股。」

高登低著頭,「將軍,其中有些關於聯邦科學院的內幕,您不清楚……

為了找到我失蹤的母親,我可能太心急了一些。」

「關於「上帝之手」?」唐高斯饒有深意地問。

高登抬頭微驚。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事情已經擴散到了這樣大一個圈子。

「軍部要求我交出沙星戰艦,還有「上帝之手」的秘密,你讓我怎麽辦?」

高登橫下一條心,反問:「將軍,軍部現在還是聯邦的軍部嗎?」

唐高斯這次被問住了。

良久,他歎息一聲,「軍隊內部已經四分五裂,就算青色槍騎兵,暗中也有人倒向了亞速爾殖民星政府。隻怕那邊獨立宣言一出來,地球聯邦就徹底完蛋了。」

「那將軍站在哪一邊?」高登心中盤算起來。

「地球聯邦。」唐高斯斬釘截鐵地回答。

高登起身,大步朝大門走去,出門前,他留下一句話,「將軍,說句我不該說的話,您不該為一個即將破滅的信念戰鬥。」

唐高斯目光追隨那道背影,徐徐站了起來。

他知道,這個年輕人決定與他分道揚鑣。

他內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蒼涼和無奈。盡管他擁有聯邦最強大的艦隊之一,但他偏偏無法改變聯邦的命運,甚至連一個小小少尉都莫可奈何。

而此時,指尖天使莎拉。布萊曼的演唱也到了尾聲。

「最後,請允許莎拉單獨對一個人表示感謝。就在不久前,莎拉乘坐的飛船被海盜綁架……也許大家要問,為什麽莎拉還會出現在這裏?那是因為一個英雄救了莎拉。

「最讓莎拉感到幸運的是,那名英雄竟然是「隕月之役」的戰爭英雄高登少尉……莎拉想對你說,你是聯邦的天使,你是莎拉的天使……」

重新回到中心廣場,高登沉重的思緒,被一段突如其來的宣告打亂了。

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還嫌自己惹得麻煩不夠多嗎?

「啊!」

一聲驚呼當中,一具柔軟的軀體就正麵摔進了高登懷裏;沒等他反應,那人就凶狠地反手推開了他。

「當心!」

旁邊就是一座香檳塔,高登剛叫出聲,那人腳下見鬼似的又是一滑。

四處連聲驚呼響起,那三米高的香檳圓塔崩掉一角。眼看就要全部坍塌刹那,所有香檳在空氣中都定住了,連同已經翻倒傾瀉的幾支也一並跟著緩緩歸位。

一陣詭異的抽氣聲後,竟有人鼓起掌來,兩名侍者快步過來表示歉意。

「放開我!」

高登剛鬆一口氣,這才想起了他懷裏還有個野蠻的家夥。

不那麽貼身的白西裝、黑西褲,戴了一副金邊淺咖啡色眼鏡,油光可監的黑發在腦後紮了個小馬尾,要多帥氣有多帥氣。再看那張怒氣勃勃的俊臉,修長的脖子找不到喉結,分明是個「假」先生。

「說,你剛對我做了什麽手腳?」假先生一把抓住高登衣領。當她正麵瞧清了高登後,卻鬆開了手,「是你,終於找到你了……」

高登也記起了這個假先生。說起來,他還是這個女人的救命恩人。當時白沙號跟指尖天使在一起的女伴就是她,脾氣火爆,神氣十足。

「白詩音小姐,走路千萬要小心點。溫莎城堡雖然不怕白家的人撒野,但也不想驚擾了客人。」穿了一套黑色性感低胸晚禮服,露出光致胳膊和雪白豐滿的溫莎大小姐殺到了。

看到有不男不女的家夥吃她男人「豆腐」,她瞬間轉變成了「鬥雞」。

「哼,不知道把溫莎公主勾搭上軍中情人的消息賣給媒體,能值幾個錢。」白詩音也不是省油的燈。

旁邊的高登看來,兩人顯然早已敵對。

「有個問題,登上白沙號的海盜是不是很強壯?」溫莎挽上高登臂彎宣示主權,再狠狠丟上一記犀利的反擊。

「我警告你,不許打莎拉的主意,否則我閹了你。」白詩音惡狠狠對高登說完,又怒瞪了溫莎一眼,跺足轉身就走。

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身為白家人的她還是明白的。

目送那個囂張跋扈的假先生離去,溫莎這才在四周驚訝不已的目光中,挽著高登款款離去,這一幕迅速掀起了波瀾。

溫莎家族的天之驕女,已經名花有主?

「二號大廳有個舞會,有沒有興趣?」

溫莎的聲音比以往溫柔了許多,高登聽著有些不自在,「舞會?時光退回到三年半前,也許我會很喜歡那種熱鬧的場合。」

「對上流社會來說,舞會隻是他們談判家族生意的場合。我帶你去,是想給一些蒼蠅看看,也想給家族的某些人看看,嘉希亞不是可以讓人擺布的女人。」

溫莎說話的時候,眼中有一絲絲煞氣。

高登煞有其事地問:「那麽我扮演的算什麽角色?一個替身男友,或者別的?你就不擔心我成了那些豪門公子哥的靶子?」

「你會怕那些公子哥嗎?」溫莎扭頭,問得很嫵媚。

「你很喜歡見到一群男人為你打架,甚至決鬥?」高登感受到來自沿路的嫉妒和豔羨目光,麵皮有些火辣辣的感覺。

溫莎認真地想了想,美麗的眼睛滿是憧憬,「那樣大概會很有虛榮感吧?難道你就不能為了我跟一個男人決鬥?」

「我要跟他決鬥!」一個誇張的高音傳了過來。

「安東尼!」高登轉過身來,大是詫異,這個嬉皮笑臉的家夥,不是在亞速爾廝混嗎?

「說真的,我嫉妒了,非常嫉妒。」安東尼以最完美的紳士姿態給了溫莎一個吻手禮,然後不給高登拒絕的機會,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熱情擁抱。

在旁人看來,這就是一對老朋友。

「你這個軍火商跑來做什麽?太陽係現在需要麵包和飛船,不是殺人的兵器。」溫莎對安東尼毫不客氣。

「做買賣就有買和賣,我這趟是買東西的。」安東尼攤手,表示兩手空空,「親愛的溫莎大小姐,不介意我借走你的男伴幾分鍾吧?」

「親愛的,不要讓我等太久。」溫莎給高登丟了個撩人的眼神,搖曳生姿地轉身邁入了門廳。

安東尼收回了貪婪的目光,一把將高登拖到了側廳角落。

「這次來,我隻跟一個人做買賣,那個人就是你,而且我得到了最高代理權。也就是說,隻要不是太過分的條件,我都可以接受。

「看在我們是老朋友的分上,你一定要拉兄弟一把。這筆生意做成了,我安東尼在家族聯盟的位置就能高枕無憂,怎樣,我夠坦白了吧?」

被摸準脾氣的高登好氣又好笑,「我手裏就那麽一點東西,自然要多找幾個買家。」

「我的上帝!」安東尼甩了甩腦袋,表現出無比的痛心,「親愛的Gao,難道你忘記我們一起打擊蟲族、對抗沙星人的歲月了嗎?」

「少惡心了。」高登一肩撞開這臉皮奇厚的家夥。

「好吧,說正經的,家族有個提議,就是我們一起注冊一家沙星文明開發公司。你不用掏一分錢,就可以擁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而沙星戰艦研發成果和專利,由我們長期共同享有。我已經把心都掏給你看了,怎樣?」

「你就認定我能決定沙星戰艦的歸屬?」聽到安東尼的提議,高登彷佛一下子開了竅,但他仍舊有很大疑慮。

「你現在的動向,是聯邦最值得關注的焦點之一。唐高斯自顧不暇,哪裏還能約束你這頭脫韁野馬?」

安東尼打斷了高登即將出口的話。

「你不必馬上回答我,我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而且很快就會有載入人類史冊的事情發生,溫莎城堡就是個最佳見證地點。千萬不能錯過這樣的曆史時刻,我親愛的未來合作夥伴。」

和貴人事忙的安東尼分手後,高登帶著一頭霧水進入了二號大廳,光線陡暗。

這裏是一個年輕人的世界,俊男美女比比皆是,高登原本出眾的氣質和形貌,在這裏毫不顯眼,唯有一身軍裝有些刺眼。

悠揚的爵士樂下,一對對男女隨之翩翩起舞。

順著舞池邊緣階梯,他進入了酒廊,這裏也是熙熙攘攘,分聚了十多個小圈子。

一時沒找到溫莎,他隨便跟侍者要了杯酒,逕自找了個角落空位坐下。

很快,他的思感就找到了在酒廊另一端的溫莎,她正被十多名男女圍在中間侃侃而談,看樣子正如魚得水。

他也樂得一個人享受清靜。

沒坐多久,一個頭戴紗帽、半遮麵部、身穿紫羅蘭小吊帶的金發女人,從不那麽引人注意的角落進入酒廊。她小心翼翼四周張望,正好與高登好奇探來的目光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