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

第十四章

三個人中有兩個認得的。

一個是戴獨行,那是被尹正清逼出來的。

一個是卻叫不出名字來,也是被小龍兒逼得狼狽不堪的一個。

隻有震斷樹幹逼退小龍兒的一個矮胖老兒卻是生麵孔。

戴獨行見暗襲不成,略感赧然道:“原來是尹大俠,那是我們誤會了,因為我們接獲密報,說有一個敵人在此,我們才前來圍剿,沒想到擾了大俠的清興,真是失禮之至,好在大俠身手非凡,沒有受傷。”

尹正清哈哈笑道:“剛才是誰發暗器的?”

那個矮胖老者翻了眼傲然道:“是本座。”

尹正清接著問道:“閣下是何方朋友?”

戴獨行接口道:“這位是屠申虹老兄,人稱‘萬裏飛虹追雲俠’,在日月同盟中職掌刑堂執事堂主。”

尹正清淡淡地一點頭道:“屠堂主好俊的暗器手法啊。”

屠申虹傲然道:“本座的回風三絕鏢,從無失手,所以才被神尼委為刑堂執事,剛才是你們運氣好,恰好在那個時候縱起,否則你們絕對躲不過的。”

尹正清怒道:“屠堂主既然職掌刑堂,總該懂得個規矩,就是要致我於死命,至少也得宣布一下我的罪名吧?”

戴獨行忙道:“我說過了,這是誤會,我們是來圍剿一個敵人,沒想到尹大俠會在此。”

尹正清冷冷一笑道:“這麽說來,三位是沒有看清楚了。”

戴獨行道:“當然,假如看清楚了,我們怎會出手呢?”

尹正清冷笑道:“連人也沒看清楚,也不打個招呼就突施暗襲不嫌太魯莽了一點嗎?屠堂主職掌刑堂,難道就有隨時殺人的權柄了嗎?”

這一番話問得很有份量,使得戴獨行無以為辭。

尹正清仍不放鬆,繼續追詰道:“萬一尹某運氣不好,身死在回風三絕鏢下,屠堂主又將如何交代呢?”

屠申虹惱羞成怒,大聲道:“沒什麽交代的,我幹脆把話說明了,免得羅嗦,我們沒看錯人,要殺的就是你。”

尹正清微微一笑道:“這才像個話,戴老說看錯了人,這個謊扯得太不高明了,大家都是經過幾手的,也在江湖上闖了點小名氣,豈會連目標沒認清楚就倉促出手的?”

說到這兒,他的臉色忽地一沉,厲聲道:“屠堂主既說是來處置尹某的,尹某倒要請教明白了,屠堂主身為內三堂重要執事人員,行事必有因由,請問尹某身犯何罪而要麻煩屠堂主出手呢?”

屠申虹道:“本座處決人時,從來就不需要說明理由。”

尹正清冷笑道:“這情形在總會時自然不會錯的,總會各部長老把犯人已審問清楚,交付堂主執行而已,但尹某尚未經公開堂審,是誰賦予堂主執行這個處決的權利呢?”

屠申虹厲聲道:“少廢話,本座殺了你之後,自會有所交代,反正總不會無緣無故來殺死你就是了。”

尹正清冷冷一笑道:“這麽說來,屠堂主是奉命行事了?”

屠申虹道:“你要這麽說,本座就這麽承認也無不可。”

尹正清笑笑道:“屠堂主要三思而行,如果私人的決定,趁早說個明白,如果你一再堅持是奉命行事,日後對證起來,屠堂主可推托不了責任!”

屠申虹哈哈一笑,道:“你少來這一套,本座既然敢出手,自然會有所交代的,你找誰來證明都行。”

尹正清微笑道:“屠堂主,你別以為這裏隻有我們幾人,可以任你妄作主張,須知舉頭三尺有神明……”

屠申虹不耐煩地道:“尹正清,你納命吧,雖然你逃過了剛才的一鏢,想逃過這條命是不可能的了。”

小龍兒又要去掏那對短劍,尹正清輕扯了她一下道:“小龍,不必忙,他既然咬定是奉命行事,我自然不能抗命,但是要把事情弄清楚!”

小龍兒急了道:“大哥,你難道甘心束手就死?”

戴獨行卻微怔道:“小龍,難道這雌兒也叫小龍不成?”

小龍兒忍不住罵道:“瞎了你的狗眼,連本姑娘是誰都認不出來,上次在段王府,本姑娘饒你不死,今天又送到這兒來,本姑娘可不放過你了。”

戴獨行仔細地端詳了一下,才失聲道:“原來是小龍俠,真沒想到聞名一時的龍虎雙丐的小龍俠是個女孩子。”

說完忙對屠中虹道:“屠堂主,這下子可麻煩了,龍虎雙丐雖非同盟中人,但虎丐呂子奇與總會幾個老厭物私交甚篤,以後可難以說話了,而我們原先所持理由也站不住腳了,屠堂主,您看這如何是好?”

屠申虹想了一下道:“一不做,二不休,連這個小雌兒也一並宰了,弄成個死無對證就沒有關係了。”

戴獨行道:“可是,事後若驗明屍體,呂子奇是不會甘休的!”

屠申虹笑道:“老戴,你可真差勁,我們可以把那個雌兒的屍體藏起,另外再殺一個苗女放在這兒。”

尹正清聽他們的談話,已經明了大概,笑笑道:“原來二位打算用這個罪名來處置尹某嗎?”

屠申虹冷笑道:“你算是很聰明,本會戒律最忌**,觸犯者必死,你已經娶婦授室,而且娶的是本會弟子,居然還敢在外**良家婦女,罪該萬死。”

尹正清笑笑道:“小龍與尹某誼屬兄妹,在這兒談談心可沒違戒呀,這個罪名可按不上來。”

屠申虹冷笑道:“回頭大家來檢驗你的屍體時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管保你有口說不清。”

尹正清微笑道:“原來屠堂主打算偽構罪證,故意陷害尹某,這似乎太過份吧?”

屠申虹笑道:“誰叫你要找死呢?我們對今年的武林盟主早有安排,豈能容你來橫插一腳。”

尹正清道:“武林盟主是江湖各同道共推的,你們私下作了安排,也得要大家承認才行!”

戴獨行笑道:“江湖上英雄豪傑雖眾,但都是各自為政,本會以一個龐大的組織支持某一個人,自然不會有問題,你想擠進來,不是在找死嗎?”

尹正清笑道:“尹某也是同盟中一份子,難道不該獲得同盟的支持嗎?假如尹某能膺選,對同盟是毫無損失的!”

戴獨行道:“話是不錯,你在江湖上的口碑還不錯,隻是你走錯了路線,不參加我們的陣線,竟然妄想攫奪武林盟主的位置,我們能容得了你嗎?”

尹正清道:“尹某參加了日月同盟,與各位就是一條陣線的戰友夥伴了,怎麽還要分彼此呢?難道各位在日月同盟中,還另外有一個集團不成?”

戴獨行剛要開口,屠申虹道:“老戴,你還跟他廢話幹什麽?言多必失,被人聽去了反而麻煩,你先看住那個小的,別叫她溜了,等我解決了尹正清再幫你料理她。”

戴獨行笑了笑道:“屠兄放心好了,隻要你能把尹正清解決了,這個小的包在我身上,不用你費事。”

屠申虹冷笑道:“老戴,不是我看不起你,如果你真有辦法,在段王府就不會被她鬧得狼狽而逃了,我倒不指望你能夠料理她,隻要你看牢她就行了,假如給她溜了,我們就功虧一簣,後果尤其堪虞。”

這番話倒是提醒了小龍兒,忙對尹正清道:“大哥,你能支持一下嗎?我去把年羹堯與段王爺找來。”

尹正清道:“支持一陣是沒問題的,但你要去找人來恐怕不容易,他們肯放你出去嗎?”

小龍兒笑道:“笑話,我要走還怕他們攔截嗎?尤其是這個姓戴的老奴才,我真沒把他看成個人哩!”

尹正清微笑道:“你也太托大了,不是猛龍不過江,戴獨行在段王府裏還有所顧忌,不便對你如何,現在事關他的生死存亡,他就不會對你客氣了。”

小龍兒傲然道:“我還沒有把他看在眼裏,要不是關心大哥的安全,我就一個人鬥鬥這兩個老家夥,根本不必出去請幫手了,我不信他們會有三頭六臂!”

尹正清豪然一笑道:“連你都不怕他們,你想想,大哥還會怕嗎?我們倒不如幹脆雙雙聯手跟他們拚一下好了。”

小龍兒道:“拚我是不怕的,但我覺得大哥犯不上冒險,年羹堯就在不遠,我去就可以把他找來,讓他先幫大哥撐著,然後我把老醉貓拖出來,不怕他能逃上天去?”

尹正清道:“小龍,你把自己看得太行了,戴獨行就是拚了老命,也不會讓你出去的,不過你把年二弟看得也太差勁了,他與我生死相關,禍福與共,怎麽會離開我太遠呢?我們在談話,他不便來打擾,現在大聲嚷了半天,難道他還會不知道嗎?恐怕就守在附近了吧。”

戴獨行與屠申虹聞言臉色微變,連忙回頭朝林中看去,卻不見有人。

他們隨來的那個漢子道:“堂主放心,他是在胡說,咱們一路上布了好幾個伏椿,如果有人來了,怎麽會毫無動靜呢?還是快點動手吧,再拖下去就難說了。”

尹正清聞言微笑道:“小龍,你聽見了吧,就算你闖得過戴獨行這一關,也逃不過他們林中的伏擊。”

屠申虹大笑道:“尹正清,你知道就好了,本座行事向來是萬無一失,今天你是死定了。”

尹正清也哈哈大笑道:“屠堂主,你這萬無一失,今天可要栽跟鬥了,年二弟是顧肯堂前輩門下的得意弟子,顧前輩技擊宇內第一人,門下豈有弱者,你的那些飯桶手下怎擋得住他,我說他來了,絕不會假。”

屠申虹仍是不信。

小龍兒道:“大哥,年羹堯真的來了嗎,怎麽還不見他出來呢?”

尹正清笑道:“年二弟可不像你這麽沒規矩,我不叫他,他不會現身的,你如不信,我就把他叫出來,二弟,你可以出來了,有人要跟咱們過不去呢?”

一顆大樹頂上衝起一條人影,疾如夜鶴,飄然而落,赫然正是年羹堯,手挺長劍笑道:

“大哥,真厲害,小弟是借著樹枝隱身,慢慢摸過來的,誰知仍然被大哥您發現了。”

尹正清笑道:“你是從武當顧前輩那兒學來的潛影迷蹤身法,連這群鬼東西都也無法發現,我怎麽會知道你來呢?”

年羹堯愕然道:“大哥既然沒發現,怎知小弟來了呢?”

尹正清笑道:“我不是靠耳目來發現的,隻是憑著我對你的信任,計算著你應該來了,否則我們就不是好兄弟了,處在這荒林野地,你對我這個大哥的安全怎能不經心呢?”

年羹堯誠意正心地一躬身道:“大哥對小弟如此推重,小弟唯殺身以報大哥知遇之德。”

尹正清擺擺手笑道:“別談這些,目前是咱們兄弟生死的關頭,你雖然來了,還不一定能闖得過去呢?”

年羹堯微微一笑,道:“好叫大哥放心,段王爺與蕭先生也來了,大哥入林之後,小弟雖不便跟隨,但也不敢離太遠,因此發現有夜行人鬼鬼祟祟地潛入林中,小弟先知會了他們一聲,才又跟上來的。”

一語才畢,南邊的樹影中又拔出兩條人影,落地後,正是段承祖與蕭大全,往左右一分,斷住去路。

段承祖笑笑道:“年老弟真是沉不住氣,你不說破,我們還可以再藏一會,看看這兩個家夥搗出什麽鬼來。”

屠申虹還能沉得住氣,哈哈地朝戴獨行道:“老戴,你的人真差勁,叫人一個個全摸到身邊來,居然連一點訊息都沒發出,早知如此,還不如把我的四大執法一起帶來了。”

戴獨行俯首無語。

屠申虹道:“幸好我沒太信任你,叫他們在不遠處候命,既然大家都亮了相,也不必再掩藏了,阮來風,發出信號叫他們都來吧!”

阮來風就是那名隨來的仆從,他伸手一揚,一顆綠色的訊火衝天而起,像是一條綠色的大蛇搖曳騰空。

段承祖微笑道:“屠堂主,久聞你手下風雨雲雷四大執法個個了得,今天倒要見識一下了。”

戴獨行道:“段王爺,你已退出同盟了,何必又夾入這個是非圈子呢?這是盟會中的事……”

段承祖臉色一沉道:“姓戴的,段某雖然口頭上宣布退出,但未經神尼首肯,仍是總會的護法長老之一,豈能容你們如此橫行不法,尤其是你,屠堂主,你身為內三堂刑堂總執事,居然私自行動,殺戮同門……”

尹正清微笑道:“王爺說錯了,屠堂主是奉命行事呢!”

段承祖道:“他奉誰的命,總會要處決一方盟友時,必須召集全部護法長老,經過半數以上的通過,才可以付諸執行,我也是十八護法長老之一,總不會不知道的?”

屠申虹冷笑道:“口說無憑,將來總會一定必有交代的。”

段承祖沉聲道:“事實俱在,還容得你顛倒黑白不成,除非你把我們都殺了,才由得你去胡說八道。”

屠申虹冷冷地道:“王爺明白了最好,本來沒你的事,所以我也不敢驚動你,誰知道你偏要插進來,那可怪不得我了,別以為你是護法長老,我姓屠的還擔待得起。”說完轉頭向阮來風道:“他們怎麽還不來?”

阮來風道:“堂主,他們雖是奉命守在林外,但這林子太大,一時還摸不到正確位置,大概快來了。”

屠申虹朝戴獨行道:“老戴,你的人就在附近,看見了訊號,應該立刻趕到才對,怎麽到現在還沒來?你到底怎麽帶領他們的?”

戴獨行苦笑無言。

阮來風道:“戴老,你手下的十二太保武功也非泛泛之輩,他們來了也能幫幫手,難道他們是要得到你的特別訊號才肯應召,那你就快點叫他們來吧,這時候可不能再存什麽保全實力的私心,這幫人若果有一個漏網,你這個長老跟我們堂主,都是脫不了麻煩。”

戴獨行苦笑一聲道:“阮老弟,戴某已經豁出去了,還會有什麽私心,我那批飯桶恐怕早巳被製住了。”

阮來風一怔道:“什麽?十二太保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那會輕易被人一網打盡,難道他們都是吃屎長大的?”

戴獨行黯然道:“老弟你也別說風涼話了,段承祖出了頭,我那些人必然是被他府中的家臣吞掉了。”

屠申虹不信道:“段王府中有這種能手嗎?”

戴獨行道:“段承祖世居南詔,他的家臣都是祖傳武學,自成一格,底子如何,誰也不清楚,我這次在南詔作客,多少算是摸著一點,所以在段王府時,我也不敢過份發作,以免吃眼前虧,否則我姓戴的豈有這麽好說話?”

屠申虹聞言臉色微變。

段承祖道:“戴獨行,你既然知道我府中的人不好惹,為什麽還要幹這種事,尹四公子莫說是本會的同誌,就算是一個外人,他跟我姓段的在一起,你們也得賣我一個麵子才是……”

小龍兒冷笑道:“王爺,他們那裏看得起你,連我們龍虎雙丐都不在他們眼中呢,他們計劃把我跟尹大哥暗殺在此地,然後套上一個罪名……”

她這一開口,年羹堯與段承祖才發現她是龍虎雙丐中的小龍俠。

年羹堯剛想要開口,但想起她的脾氣以及尹正清的警告,唯恐自討沒趣,忙又閉上嘴了。

倒是小龍兒,因為年羹堯能及時趕至,而且還把段承祖等人邀至,解除了危機,對他的印象稍有改變。

她笑笑道:“年二哥,關於前兩天的失禮,我向你道歉,現在你已知道我是女孩子,總可以原諒我了吧?”

年羹堯連忙道:“那裏,那裏,事後聽大哥說明,我也自悔孟浪,怪不得你,小龍,真想不到,你的本來麵目會這麽漂亮,我還沒見過這麽美的女孩子呢。”

小龍兒受了誇讚,心裏十分高興。

段承祖也笑道:“你把尹大俠引來時,我還在奇怪,苗寨中怎麽出來一個天仙了。”

小龍兒道:“尹大哥早就認出是我了,否則,我長得再美也引不動他,他是一個十足的道貌君子呢。”

年羹堯忙道:“不錯,不錯,我對尹大哥最清楚不過,他絕不是那種見色而迷的人,但他跟你走時,我倒沒把握了,因為你那時實在太美了。”

他是個很懂得奉承的人,幾句話十分自然,卻將小龍兒捧得心花怒放,表麵上卻笑道:

“由此可見你對尹大哥的信念還不夠堅定,太貶低他的人格了。”

年羹堯笑道:“這倒不是,而是我自己的信念太不夠堅定,我以自己來比擬尹四哥,那裏比得了呢?”

這番話又把尹正清捧了一下,尹正清笑了一下道:“年二弟,目前暫莫談風月,還是準備廝殺為重,屠堂主,你的四大執法隻來了一位,另外三位怎麽還不到呢,別是又被王爺府中的家將給絆住了吧?”

段承祖道:“這倒沒有,事前我沒想到屠申虹也插上了手,戴獨行的十二太保在我家裏住過一段時間,我發現了一個,就知道其餘的都在場,吩咐手下都將他們肅清了。”

一言甫畢,樹叢中又飛出一人,落地微笑道:“王爺沒摸清底細,卻被老化子無意中碰上了,那三位大爺,都在林子外麵涼著呢,老化子侍侯他們躺下,還真費了點勁呢?”

小龍兒歡聲叫道:“老醉貓,幸虧你還辦了點事,所以我原諒你遲到,不然的話,我真會拔掉你一把胡子,你整天忙著灌黃湯,連我差點被人宰了都不知道。”

呂子奇笑道:“我的少爺,誰敢宰你,何況你又跟尹大俠在一起,我更放心了,在林子外麵,想偷懶睡一覺,不巧就碰見三位大爺了,我一看是萬裏飛虹手下的三位煞神,知道今天就不會太平,隻好先把他們三位大爺給侍候妥當,才趕了過來。”

屠申虹聽說手下三大執法都被呂子奇擱下了,怒上心頭,衝過來就是一掌,喝道:“老奴才,我跟你拚上了。”

呂子奇就地一滾,躲開了那一掌,笑道:“屠申虹,你可別揀軟的欺負,老叫化子又沒有惹著你呢?”

屠申虹那裏肯放過他,運掌如風,追擊而上。

呂子奇隨地亂滾,像塘裏的泥鰍一般,滑溜異常,盡管掌落如雨般,卻一點也都沾不到他身上。

小龍兒叫道:“老醉貓,別老躲呀,你也起來同樣攻他兩招,給他一點厲害瞧瞧。”

呂子奇邊滾邊道:“小龍兒,你那裏曉得,這家夥身上長了刺,揍他倒容易,但是我的手可受不了。”

年羹堯道:“小龍,神尼由大明宮中帶出三件武林異珍,分贈給內三堂三位堂主了,他得到的是一件軟蝟甲。”

小龍兒忙問道:“軟蝟甲有什麽好處?”

年羹堯道:“好處大了,這件軟甲不但可避兵刃,而且上麵遍布細刺,專破一切氣功,任何鐵布衫,金鍾罩等氣功,都經不起一刺,所以點穴,截脈等手法也用不上。”

小龍兒哦了一聲道:“真有這麽多好處?”

年羹堯得意地賣弄道:“當然了,要不怎麽能成武林三大異珍呢?其實這武林三大異珍,碧蜈鉤與斷玉匕,都不過是利器而已,對軟蝟甲卻全不生作用,最名貴的還是它。”

小龍兒高聲叫道:“老醉貓,這件甲,我要定了,你快想個辦法從他身上扒下來。”

呂子奇邊鬥邊笑道:“我的姑奶奶,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你沒聽年大俠說嗎,這件軟甲刀劍不入,拳掌難傷,我不被他宰了已經算是運氣了,還想扒他的甲嗎?這分明是妙想天開。”

小龍兒道:“我不管,說甚麽我也要定了。”

尹正清忽然道:“小龍,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就取下來送給你,軟蝟甲雖然好,卻也不是無術以製。”

小龍兒道:“有甚麽辦法可製呢?”

尹正清笑了笑道:“現在可不能說,被他聽去了,我的方法就失敗了,但我一定為你取到手就是了。”

小龍兒噗嗤一笑道:“我要它幹嗎?臭男人穿過的東西,我穿著也嫌嘔心,我是替你打算的,你有了這件軟蝟甲後,就不會怕人暗算了。”

年羹堯立刻道:“大哥,這倒是對的,屠申虹雖是內三堂掌刑堂主,但不是謀害你的主謀人物,他隻是受十八護法長老裏一批野心份子所指使,您今後的安全,仍然堪憂,有了這件軟蝟甲,您就安全多了。”

尹正清微微一笑道:“我也不要,我加入日月同盟隻是為了盡一份心,並不想爭奪權利,本來我沒有問鼎武林盟主的意思,但看了這些人的作為,我總是覺得應該爭取一下,日月同盟為宵小把持,已經是個絕大的危機,如果再讓他們擔任了武林盟主,天下的蒼生都將蒙受其害了。”

這番話是說給段承祖等人聽了,特別冠冕堂皇,並且義正詞嚴,果然引起了預期的效果。

段承祖歎道:“尹四公子心胸光照日月,的確堪為天下群雄的領袖,為公子計,倒是應該取得軟蝟甲,異日爭取武林盟主時方便得多了。”

尹正清豪笑道:“多謝王爺的關顧之情,但尹某認為以道義為盾,正氣作甲,尤勝於這一副軟蝟甲,何況此甲既為神尼所賜,任何人都不得據為私有。”

段承祖道:“可是神尼所授非人。”

尹正清笑道:“神尼授甲是為了他所行的職務需要較佳的保護,他自行不義,有負所托,我們隻能將它暫時收起來交與神尼,另托賢者受之。”

段承祖與蕭大全等人聽了,無不欽敬,同聲稱好。

段承祖輕歎了一聲道:“公子言之極是,段某見到神尼之後,一定力為公子保薦,請她將此軟甲賜贈公子以為奪魁之助。

隻是目前如何取回此甲,頗費周章,公子如有妙策,還是趕緊設法,呂老似乎已有不支狀。”

呂子奇仗著靈巧的滾身法遊鬥,果然相當出力,身上汗水濕透,沾了一身泥草。小龍兒卻笑道:“不要緊,老醉貓撐得住,他是故意裝蒜,軟蝟甲最多隻能保護身體而已,頭手四肢可擋不住,他的殺手還沒施展!”

呂子奇邊滾邊叫道:“姑奶奶,你少說兩句行不行,老叫化費了半天的功夫,就是想抽空撈他一下,給你這麽叫了出來,這下子老叫化可沒咒念了。”

屠申虹把呂子奇逼得手忙腳亂,正想加緊攻擊,置對方於死地,聽了小龍兒的話,連忙收斂了攻勢,改為半攻半守,盡量防止自己的頭部,免為對方所乘。

呂子奇滾到一邊,籲了一口氣道:“姑奶奶,這就是你多嘴的好處,現在我可沒有辦法了。”

小龍兒道:“你不行就換我來,我不信他有多了不起,照我的看法,你早該得手了,讓他拖到這麽久,豈不是砸了我們龍虎雙丐的招牌。”

呂子奇一笑道:“姑奶奶,你這一換裝,大家認識你了,以後你還裝什麽小叫化,龍虎雙丐的招牌也該收了。”

小龍兒叫道:“收招牌可不能弱了名頭,我非要宰了這狗頭,作為改易名號的紀念。”

說著就要下場,卻被尹正清拖住她道:“小龍,這值得嗎?你想易裝更號留個紀念,也得找個像樣的人物啊……”

屠申虹一聽,怒不可遏,厲聲叫道:“姓尹的,屠某雖然人單勢孤,卻沒有把你們放在眼裏,我是內三堂掌刑堂主,比你一個區區分會盟主,不知高出多少倍,你居然敢出此狂言,有種的你出來,本堂主先摘下你的腦袋。”

尹正倩微微一笑道:“年二弟,爭取分會盟主是你與麗絲推薦的,你們怎麽沒告訴我這個身份有多高?”

年羹堯忙接道:“分會盟主職掌一地的會務,雖受總會的節製,卻有獨立行事之權,地位十分崇高。”

屠申虹卻冷笑道:“崇高局屁,充其量也隻能抵一個督撫之權,而總會執事卻兼及天下……”

尹正清一笑道:“原來是這麽分的,如此,日月同盟豈不是成了一個變相的朝廷了嗎?”

屠申虹傲然笑道:“本來就是,現在是用人之際,不得不對你們各地分會縱容一點,一旦事成,你們連個屁都撈不著,憑你們這些江湖草民也配裂土分封嗎?”

戴獨行在旁道:“屠堂主,你怎麽能說這種話?”

段承祖也沉下了臉道:“屠申虹,我也是總會十八護法長老之一,卻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荒謬的言論。”

屠申虹哈哈一笑道:“段王爺,護法長老也有當權與不當權之分,你隻是掛個虛名而已,總會的許多事,根本就沒你過問的份,你如放聰明點,百事不問,將來大理一隅,你還可以維持舊業,做你的無國之君,像你這樣愛管閑事,恐怕連你的老窩都保不住了。”

段承祖臉色一沉道:“這話是你說的。”

屠申虹將胸脯一拍道:“不錯,是我說的,我也不怕你到總會告我去,那兒的幾個老厭物誰不清楚,再告訴你一句老實話,連神尼都作不了主,日月同盟雖然打著複明的旗號,但朱家氣數已盡,民心盡失,誰還有興趣去為他們賣命。

再說,朱洪武自己也是白手成家的,憑甚麽永霸天下,誰都不是生來就有天子的命,誰有權誰當政……”

段承祖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表情異常沉痛,搖搖頭,長歎一聲道:“屠申虹,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這種話我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但我以前始終不相信,今天出自你的口,我非相信不可了,真沒有想到,一個赫赫聲勢的盟會,竟會演變得如此。”

屠申虹得意地笑道:“這也怪你偏居大理,清息太不靈通了,但也虧得你離得遠,否則以你愛管閑事的脾氣,隻怕活不到今天了,總會幾個愛說話的老厭物,現在都緊閉上嘴,連屁都不敢放出一個了。”

段承祖臉色一沉道:“難道他們已遭了毒手?”

屠申虹笑道:“那倒還不至於,大事未成,這幾塊老神主總得擺著給人看看,隻是他們……”

說到這兒,他似有所顧忌,止口不言了。

段承祖卻不放鬆,緊迫著問道:“他們怎樣了?”

屠申虹一笑道:“沒什麽,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不過也沒什麽用,他們敢說的,還不如我告訴你的多,你要是識時務的話,不如幫著我,把尹正清收拾下來。”

段承祖怒道:“放屁,段某豈能受你們的驅策。”

屠申虹一笑道:“我忘了你究竟是個王爺,自尊自大慣了,這也沒關係,對於你們這一批人,總會多少會顧全你的麵子,但你可不能再多管閑事了。”

段承祖正要開口,尹正清一笑道:“王爺,這狂徒由尹某來收拾好了,你可犯不著和這種小人結怨。”

段承祖道:“不行,段某不能把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個盟會,由著這批小人橫行,我一定要加以整頓一番不可。”

尹正清一笑道:“那是何必呢,王爺世居大理,與人無爭,卷入這場漩渦實在太不值得了,蕭先生,你勸勸王爺。”

蕭大全足智多謀,立刻就體會到尹正清語中的暗示,因此,在段承祖的耳畔低語一陣,立刻將他的氣壓下去了。

小龍兒一擺短劍又想出去,尹正清再度拉住她大聲地叫道:“小龍,這一場瞧大哥的,你別跟我搶。”

呂子奇也道:“小龍,這賊子有軟蝟甲防身,三絕回風鏢詭異莫測,所以我也不敢太托大,你的武功雖然不遜於他,但你逞勇好鬥,機心不足,很容易吃他的虧,尹大俠既有製他之策,自然比你有把握,你還是別爭吧!”

小龍兒不服氣地道:“笑話,要講使暗器,我袖底那筒沒羽箭,不見得會比他差,我非要鬥鬥他不可。”

尹正清卻拉著地低聲道:“小龍,我知道你的暗器了得,我卻不會使暗器,所以我要出去,由你來監視他不是更好嗎?

剛才那一手回風鏢多險,我們隻是運氣好,由此可見,他確是有兩手,你跟他拚個同歸於盡,我可舍不得,聽我的話,留神他的左手,別讓他的鏢出手就先製住他。”

說著還捏捏她的柔荑,這番話總算製住了小龍兒。

尹正清緩步出場,屠申虹見他步態從容,倒是有點色厲內荏,大聲叫道:“姓尹的,你真要找死?”

尹正清一笑道:“尹某不死,你們能放心嗎?”

屠申虹道:“隻要你識時務,從此回頭,我們不但不為難你,還會給你很大的好處,因為你不愧是個人才,武林盟主已有底定,你絕對插不進手的。”

尹正清笑笑道:“如果你們真有把握,就不會怕我去插手了,由此可知你們對尹某還頗重視,既承見重,尹某又怎敢妄自菲薄,辜負各位的厚愛呢?”

屠申虹臉色頓厲道:“好,你一定要找死,本堂主自然成全你,不過我再警告你一句,總會對你的行動已在密切監視中,絕對不讓你到昆明去的,逃過今天這一關,以後對你更將寸步難行,你一個人能鬥得過整個同盟嗎?”

尹正清哈哈大笑道:“聽你的口氣,好像日月同盟在跟尹某作對了,這倒使人難以置信,拙荊與年二弟不必說了,段王爺還是護法長老呢,他們都沒有殺死尹某之意呀。”

屠申虹的話說得凶,語氣卻已軟弱了,一半是威脅,一半則是在請求,但尹正清毫不為動,不由激發了他的凶性。

嗆啷一聲,拉出肩頭的九環寶刀,他與呂子奇交手時,都沒用兵器,現在居然撤刀迎戰了。

可見他對尹正清的重視,也表示了他要殺死尹正清的決心。

段承祖看屠申虹的刀發出藍光,忙叫道:“公子小心,這口刀不但可斬金截鐵,而且還淬了毒,是日月同盟中三大凶器之一,原來是斷魂刀劉德芳所持的,不知怎會落在他的手中去了,可千萬大意不得。”

小龍兒冷冷地道:“日月同盟中,寶貝真還不少,先是三大異珍,現在又出來了三大凶器。”

段承祖道:“三大異珍是神尼攜自明宮庫藏,知者無多,這三大凶器乃是江湖上知名三柄殺人凶器,為十八護法中三大高手所持有,合稱追魂三老。

就是斷魂刀劉德芳的斷魂刀,追魂雙劍裘三和的毒龍劍以及索命判官姚其旦的索命判官筆,這三件利器,都淬過毒,殺人不見血,劃破一點皮,必然命喪無常,無藥可救。”

屠申虹哈哈一笑道:“段承祖,你對會中的情形倒是知道的不少,隻可惜太不知時務了,既知追魂三老之名,就該明白我們在會中占有多大的實力,何必還要送死呢?”

段承祖沉聲道:“胡說,追魂三老中,裘三和與姚其旦與你們狼狽為奸,大家都知道的,但斷魂刀劉德芳人極正派,素來與你們不和……”

屠申虹一笑道:“所以他的斷魂刀終於落到我手裏來了。”

段承祖一愕道:“你們把劉德芳長老怎麽了?”

屠申虹笑笑道:“他是十八護法長老,當然不會受委屈的,隻是年紀太大了,體弱多病,前一陣子得了中風之疾,四肢軟癱,送入幅壽堂靜養天年,就把這柄斷魂刀送給我了,叫我代他執行追魂職務。”

段承祖怒道:“德芳長老是武當名宿,內功修為都臻上乘境界,怎會突然中風的,一定是受了你們的迫害,再說他素來瞧不起你們,說甚麽也不會把兵器傳給你的。”

屠申虹一笑道:“這可作不了假,總會有他的親筆字據為憑,而且是他的孫子當眾移交的。”

段承祖怔了一怔才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們暗中施了手腳,又以他的孫兒作為威脅,要挾他的。”

屠申虹笑道:“事情的真相如何我不必說,但他還算知機的,所以在福壽堂上靜養天年,你若是幫著這個姓尹的與我們作對,連這條老命都保不住了,迫魂三老在總會中負有鏟除叛逆之責,而且還有便宜行事的特權。

因此死在追魂刀下的人,連申訴的權利都沒有,這是你們十八護法長老所決定,你見了追魂刀,就該放明白點。”

段承祖怒不可遏,正想挺身出去,尹正清笑道:“王爺,小醜跳梁,何勞王駕,由在下的來對付他就足夠了。”

段承祖沉聲道:“不,他們跋扈到這個程度,簡直目中無人了,我一定要擒下這惡徒,拿了斷魂刀為證,去向神尼問個清清楚楚不可,日月同盟不是他們幾個人的。”

尹正清輕歎道:“局勢很清楚,日月同盟早已在他們的把握之中,神尼如果能控製他們,也不會允許他們如此胡作非為了,王爺何不看開一點呢。”

段承祖道:“難道神尼也受他們挾製了嗎?”

年羹堯上前道:“那倒不會,但他們這些行動,都是受到神尼默許的則無可疑問,日月同盟雖由各位長老所首創,但早已變質了,神尼藉以複國之舉,倒不在乎誰當勢,而且還希望有個大統一的局麵出現,便於指揮,因此……”

段承祖廢然一歎道:“年老弟,你早有所知嗎?”

年羹堯道:“晚輩略有所聞,卻不甚詳盡,但家師則是早已看透了其中爾虞我詐的情勢,才灰心不理其事的。”

段承祖神色黯然地道:“尹四公子,日月同盟內部如此黑暗,這個組織還有甚麽可作為呢?你又何苦要硬擠進去?”

尹正清一笑道:“在下分析了一下,神尼未必真心讚同這些人,但因為他們氣勢已深,不得不借重他們,因之在下覺得事尤可為,隻要把他們的氣陷壓一壓,翦除幾個首惡份子,不難使局麵改觀,也可以進一步得到神尼的支持。”

段承祖歎道:“談何容易,你知道他們的力量有多大。”

尹正清朗聲道:“明知是雞蛋碰石頭,尹某也在所不惜,事情總要有個人起頭,不能讓他們隻手遮天,師直為壯曲為老,所以尹某絕不放棄武林盟主之征逐,誌不在奪魁,而是想借這個機會,聯絡江湖上忠義之士,群起而攻之,務使宵小絕跡,正義當道。”

段承祖肅然道:“段某對會務已經感到灰心了,但公子有此豪情俠懷,段某自當竭力支持。”

尹正清笑道:“多謝王爺,那麽我們就從這家夥開始吧!”

段承祖道:“公子,他身有軟蝟甲,手持斷魂刀,頗難應付,還是讓老朽來對付他吧。”

尹正清豪笑道:“沒關係,像這種妖魔小醜,尹某尚可應付,王爺的南詔絕學,應該留到總會上再顯示,因為尹某後生末進,見了總會的元老,不便過份跋扈冒犯,那時候再借重王爺的神威與超然的身份,才更有價值。”

段承祖還待爭執,年羹堯低聲道:“王爺,四哥說有把握一定沒有問題,王爺卻不可輕身涉險,因為到了總會,隻有王爺的身份,才能說得起話來,十八護法長老,除了王爺之外,恐怕誰也不敢多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