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走,如果我還在

第7章

第7章

晚上他們如意料之中的沒有回家。回到衍生的房間,這裏顧媽媽已經收拾一新,也換了張更大的床。

顧爸爸和葉肅北一直在書房裏聊天對弈。顧媽媽和衍生嘮嗑了一會兒,千篇一律的教育了一下,就放她回來睡覺了。

葉肅北回來的時候,顧衍生見他麵無表情又沒說話,還以為是爸爸說他了,就問了一句:“怎麽了?爸爸說你什麽了?”

葉肅北一挑眉:“沒有呢,爸爸要我多心疼你一點。”

顧衍生一聽鼻子就酸了,從小到大顧爸爸都特別寵她,真正是捧在掌上的明珠,那寵溺勁兒,恨不得她要天上的月亮也要摘給他。她和路叢光分手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戀愛,顧媽媽有時候著急了也會催她,這時候顧爸就攔著顧媽,對顧衍生說:“嫁人的事一定要挑個對你好的,找不到就不要嫁,我們家又不是養不起個姑娘。可別到時候嫁過去受苦,在我們家寵得跟公主似的姑娘,我可舍不得嫁到別人家去受苦。”

想到這裏,顧衍生眼底湧起一陣濕潤,她眼眶紅紅的,張著嘴喃道:“我怎麽沒嫁給我爸啊?我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葉肅北啼笑皆非,將她揉進懷裏:“那可不行,你要嫁給你爸,你媽和我可不同意!”

夜裏他倆頭挨頭看著小時候的照片,顧衍生和葉肅北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正宗青梅竹馬,小時候便有一大堆合照,不過葉肅北自小不愛拍照,現存的照片多半是被長輩強行抓著拍的,所以表情都是氣呼呼的。

顧衍生指著照片笑嗬嗬的說:“你看你以前,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地。”

葉肅北若有所思的看著照片,隨即反擊:“我發現你小時候真的很難看,你看這張,”他手一指:“鼻涕還吊著,還有這張,”他又一指:“胖的像個球。”

葉肅北一張一張的解說著,完全不理會顧衍生越來越黑的臉色。幾分鍾後,顧衍生搶過相冊“啪——”的一聲闔上,甩到一邊,氣呼呼的說:“我就難看,你別看了!”

葉肅北對她孩子氣的舉動早已習以為常,伸手從背後抱著她:“幹嘛?又生氣啊?怎麽跟貓似地,隻能順著摸。”

“我就這樣,你再說我不好試試。”

葉肅北嗬嗬笑:“行,我不說了。”他把頭擱在她勁中:“幸好你以前不漂亮,要是以前就像現在這樣,哪輪得到我啊。”

顧衍生被他馬屁拍的癡癡笑了出來。立馬嗔他:“油嘴滑舌。”氣也全消了,她翻過身來,正對著葉肅北那雙黑亮的雙眼:“今天為什麽護著我說話,孩子的事明明是我的問題。”

葉肅北揚揚眉,做沉思狀,片刻後回答:“我想不出不護著你的理由啊,你是我老婆,我不護著你,護著誰?”

聽他這麽說,顧衍生心裏一陣甜蜜,她竊竊一笑,昂起頭問了個平日裏她不敢問的問題:“葉肅北,你為什麽要娶我啊?”

葉肅北想了想,答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話沒說完,他已經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顧衍生惱羞成怒正揮舞著要擰他的小手……

在家裏住了兩天就回家了。顧衍生為了顯示自己也有賢惠的一麵,一回家就奔到廚房裏弄了一桌子菜。過去顧衍生可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不管是什麽都隻會吃,要她說名字她還得想想,後來嫁給葉肅北硬是學的十八般武藝於一身。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刻意去學的廚藝還比不上葉肅北瞟瞟菜譜隨意學的。一想到這裏,她就恨得銀牙直咬。

之後顧衍生特意請了半天假專門去醫院的嬰兒保育室看了半天的嬰兒。負責的醫生對她已然熟悉,見她又在看嬰兒隨口問了一句:“現在好些了嗎?還是會害怕麽?”

顧衍生挼起袖子,將手臂上布滿的雞皮疙瘩展示給她看,無奈的喟歎:“沒法治了,我覺得自己跟絕症差不多了。”

那醫生拍拍她的肩膀:“多來看看吧,等習以為常了,就不會怕了。”

顧衍生點點頭。

等醫生走後,顧衍生更湊近了一些,隔著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保育室的嬰兒,有的大有的小,有的胖有的瘦,都躺在小小的溫箱裏,手和腳都短短胖胖的,在空中揮舞著,依依呀呀的不知是在哭還是笑。明明是可愛至極的,為什麽她會害怕呢?

顧衍生費解的摸著身上的雞皮疙瘩。身後走來一對夫妻,那女人穿著醫院的病號服,頭發有些淩亂,一臉憔悴卻還幸福得不可抑製的笑著,她身旁的老公像攙扶著戰鬥英雄一般的攙著她,伸手指著保育室裏的一個溫箱和她低低的說這話,聲音很小,顧衍生聽不見,卻依舊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們那種初為人父人母的喜悅。

顧衍生看的癡了。

也許葉肅北和媽媽說的對,他們是該要個孩子了。葉肅北都快三十歲。他那幫發小好幾個早婚的孩子都上小學了,隻有他們還在“二人世界”。

離開醫院,顧衍生約了喬夕顏出來喝東西。

她用細長的銀勺緩緩的攪動著奶昔,那一圈一圈的濃稠泡沫順著銀勺的方向輕輕轉動。她漫不經心的抬起頭對喬夕顏說:“小喬,我今天又去醫院站了一下午。”

喬夕顏挑眉:“然後?”

“還是怕。”顧衍生歎了一口氣:“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喬夕顏全身放鬆,往後一靠,嗓音尖細:“說到底你怕孩子,是因為你對你的婚姻沒有信心。”

“嗯哼?”顧衍生不置可否:“繼續。”

“你對自己的婚姻沒有信心,對自己沒有信心,對葉肅北沒有信心,所以你不敢要孩子,你怕孩子成為羈絆,或者害怕不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一份完整的愛。”

顧衍生輕輕笑了起來,點點頭道:“說得好像有幾分道理,如果你不是不婚主義,也許我會相信。”

喬夕顏冷哼一聲:“這兩者根本沒有直接聯係。”

喬夕顏是不婚主義,她的父親從她十歲開始就在外麵養小老婆。現在外麵小老婆的孩子已經十歲了。以前那小老婆十分囂張總是打電話到家裏揚武耀威,騷擾她脆弱又怕事的母親,那時候小小的喬夕顏嫉惡如仇,一個人摸到那女人住的地方,把她家的門啊窗的砸的稀八爛,那女人怕的不敢出來,她就在外麵罵,一直罵一直罵,直到她父親來強行把她扭回家。

她一直恨透了父親,小時候她總是看見媽媽躲在房裏暗暗垂淚,每每看見犯錯的父親還在家裏趾高氣昂,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闖出一番能耐,把她媽媽從這困頓的婚姻中解救出來。

後來喬夕顏大了,逢年過節那女人打電話到家裏催他爸去那邊的“家”,喬夕顏就一副女流氓的樣子給那女人打電話,警告她要是再催他爸,她就去小學裏接她“弟弟”。

以至於大學的時候顧衍生每次見著喬夕顏就打趣的問她:“怎樣,今天去不去接你弟弟?”

後來顧衍生結婚了,才總算能了解喬夕顏心裏對這件事的芥蒂有多深。她隻戀愛,卻從來沒有想過要結婚,她總是說:“結婚是女人的墳墓。一腳踏進去就變成活死人了。”

再後來喬夕顏就真的有出息了,可以帶媽媽走出困頓,可是隱忍了一生的喬母隻對她說:“睜眼也是一生,閉眼也是一生,我就當自己是瞎的。”

喬夕顏的母親給顧衍生的印象很深刻,那種悲哀的認命口氣她不能認同,卻也不能全然反駁。也許有幾分受喬夕顏的影響,也許是顧衍生自己經曆過那些擔驚受怕,她就是害怕孩子,甚至有幾分害怕婚姻。

葉肅北剛和顧衍生結婚的那會兒,他連碰都不碰顧衍生,每次躺在一張**就仿佛是兩個陌生人,也不說話也不擁抱,顧衍生睡覺總是背對著葉肅北縮成一團,她不想被葉肅北看見她的脆弱。

新婚蜜月她一個人坐飛機回來,她至今仍記得飛機上的那份報紙。

在距離地麵五千米的高空,她噙著一絲微笑看著那份報紙。修長的手指微微蜷曲,指腹輕觸在那張放大的單人照上。來回摩挲,放佛那人就在眼前。照片上的男子表情肅然劍眉英挺,三庭五眼距離標準,輪廓深刻棱角分明。是繪畫人喜愛的長相。她一度感覺十分陌生,狐疑著,思忖著,是不是自己認錯了?照片中人表情,神態,都是那麽成熟穩重。隻有眉側的那顆細小的痣提醒著顧衍生,真的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大篇幅的新聞報道,像什麽重要會議一樣的婚禮現場,表情莊重的各位政界人士,和幾乎是兩個小點的新郎和新娘。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她隻是萬千看客之一。

醒目的紅色標題赫然寫著:“‘葉帥’幺孫世紀大婚!”

下麵是一長串家族關係表和世紀大婚現場如何壯觀多少官商到場雲雲。最吸引顧衍生目光的,是最後媒體對這場婚禮的定義——政治聯姻。

這場政治聯姻即使過去三年,仍在城中為人津津樂道,隻是主角的身份,早已經被時間磨得模糊了。

她和葉肅北的婚姻,說到底隻是一場政治聯姻,她不敢奢望葉肅北會像愛蘇岩一樣愛她。因為她明白,葉肅北對她的感情,僅僅隻是兄妹、玩伴,僅此而已。過去他連碰都不碰她,每次看他掙紮的樣子,她就感覺到悲哀。一個男人努力的想愛你卻還是辦不到的表情,真的和一把殺人的尖刀沒什麽兩樣。

要不是後來老爺子大筆一揮,強勢的把蘇岩送到國外,顧衍生和葉肅北也許一輩子都隻能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當日日睡在枕塌旁的人都隻像素未蒙麵的陌生人,誰還敢對這份婚姻寄以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也許顧衍生的不安全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即便現在他們過得順了,她還是時常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葉太太這個身份,直到現在她仍覺得岌岌可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古人誠不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