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走,如果我還在

第22章

第22章

葉肅東當初是因為在考察基地的時候被掉落的鋼錠砸中造成顱內出血,致使全身癱瘓,意識完全喪失才變成植物人。葉家花了很多錢在保守的摧醒治療上,都毫無成效。

這次是老爺子過去的老部下帶回來的團隊,據說回國後參與治療成功喚醒了十幾例植物人。這樣的消息讓全家人都在期待真的能有奇跡出現。

第一次抽取骨髓血的時候全家都到醫院守候,顧衍生和葉肅北輩分最小被分配著帶小輩的孩子,因此不必守在無菌室外扮演鐵麵門神。

坐在醫院大草坪的長椅上,葉肅北無聲的閉目養神,顧衍生百無聊賴掐著葉肅北的胳膊問:“這什麽勞什子的團隊是不是真的有用啊?國內那麽多頂尖的醫師都治不好呢。”

葉肅北移開她的手,繼續閉著眼睛養神,隻是嘴唇輕啟:“之前是保守的治療,現在是幹細胞移植。相對風險大一點。”

一聽葉肅北說有風險,顧衍生心裏咯噔一跳,她訝異的張著嘴:“不是吧,風險大,那要是出什麽意外……”

顧衍生越想越覺得危險,說都不敢說那最糟的結果。

葉肅北沒有說話,他的眉頭微微凝皺,半晌睜開眼睛,歎氣道:“沒有手術是零風險的。東子不可能這樣睡一輩子的。老爺子和江晨都簽字了。剩下的隻能聽天了。”

葉肅北此刻應該也是異常緊張的吧,顧衍生握著他的手,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緊繃的狀態,手心裏全是汗。

葉肅北自小就和東子哥感情很好。以往不管他犯了什麽錯,都是東子哥替他挨打,小時候葉肅北調皮,爬到大院圖書館長廊的大葡萄藤上失足摔下,整個人滾到湖裏,他那時不過是個孩子力氣也不夠,還沒遊幾米就跟石頭一樣直往下沉,所有的孩子都膽小的站在一邊,隻有東子哥二話不說就跳到湖裏把他拉了起來。

彼時的東子哥也不過比葉肅北大兩歲,救起了葉肅北就並發了肺炎,整整住了兩個月的院差點就一命嗚呼。反倒是葉肅北這沒心沒肺的,就這麽巴拉著就長大了。

顧衍生一直都知道葉肅北很敬重這個哥哥。老爺子一直很喜歡葉肅北,讚他聰明有氣度,也一直計劃著讓他繼承衣缽。但葉肅北誌不在此,也不想和東子哥衝突,毅然選擇了一條和從政背道而馳的路。很久很久以前葉肅北就對顧衍生說過:“即使東子哥要我這條命我也眼都不會眨一下就給他。”

此刻顧衍生什麽都沒有再問,因為她知道,雖然葉肅北坐在這裏,但是心裏的緊張和擔憂絕對不比裏麵的任何人少一分一毫。她執起葉肅北的大手,放在自己臉頰邊摩挲,安慰道:“別想太多了,有這麽多人都期待他醒來,他舍不得繼續睡的。”

葉肅北側頭久久凝視著她,許久以後才說:“希望吧。”

也許真的有奇跡。睡了整整三年的葉肅東在第一次幹細胞移植後開始慢慢的蘇醒,第一個星期他開始自主的眨眼睛,又過了幾天,他的手指開始能動了。

三年來顧衍生第一次看見陸江晨哭。

看著漸漸能動的葉肅東陸江晨哭的像個孩子,眼淚止不住的流,那又哭又笑的模樣讓在場的人都不禁掬一把辛酸淚。

最後是顧衍生酸著鼻子上前擁抱她,撫著她的背脊安慰她:“一切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陸江晨哭的抽噎,斷斷續續的說:“隻要他能醒,怎麽辛苦都值了。”

顧衍生不敢說陸江晨是最偉大的,但是陸江晨的精神著實讓她十分欽佩。

她一直自詡愛葉肅北愛至骨髓。但是她自己也不能肯定,如果他們角色交換。她能不能熬得住。

因為葉肅東的情況越來越好,陸江晨的笑靨也一天比一天燦爛。周末的時候她還主動邀顧衍生去逛街。

她們在琳琅滿目的商品裏挑來選去,最後一人給自己買了一條老爺子九十大壽時穿的門麵裙子。陸江晨不僅是個好妻子,同時她還是個好母親好媳婦,整個下午顧衍生幾乎都陪著她流連在童裝和中年裝的區域。她自己買的最少,倒是給佳佳和老爺子買了不少東西。弄得最後顧衍生實在不好意思了,也給老爺子買了雙皮鞋。

逛完街顧衍生的小腿已經酸的不能碰了。兩人直接在外麵吃的飯。吃飯的時候無意提起以前的事,陸江晨幾次看著顧衍生最後都欲言又止。顧衍生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問道:“陸江晨你是怎麽了?是不是有話要說?一直偷偷瞄我,弄得我怪不自在的。”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兒。”陸江晨盛了一碗湯遞給她:“我也是聽葉肅英那大喇叭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顧衍生眉頭一皺:“有話就說啊,廢話那麽多幹嘛?”她突然一笑:“該不是葉肅北在外麵的小老婆被你們看到了吧?”

“呸、”陸江晨啐她一口:“肅北才不是這樣的好吧。你老說他在外麵有女人什麽的,我從來沒見著。他也就應付應付,做生意逢場作戲在所難免。”

“你們就都替他說話吧,要是我逢場作戲你們該說我不守婦道了!”

陸江晨笑了:“我說你這女人怎麽這麽煩啊,老公聽話不好麽?非得他有點什麽你才開心啊。”

顧衍生也跟著一起笑:“可不是,日子太平淡了,膩歪了。”

“你可千萬別這麽說。”陸江晨突然壓低了聲音,左右瞄了幾眼,警惕的說:“葉肅英說她看到蘇岩了。她好像回來了。”

顧衍生一聽,臉上的笑意馬上不自然的僵住,眼底湧起了微微的惶恐和懼意,她努力讓自己淡定,穩著聲音問:“什麽時候的事?”再怎麽故作鎮定,她的聲音裏還是有微微的顫抖。

陸江晨還在低頭吃飯,沒有發現顧衍生的異樣。

“我也不太清楚,是葉肅英說的,說在外麵碰到蘇岩了,還帶了個孩子回來了,可能在外國結婚了吧。”

一聽“結婚了”,顧衍生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才漸漸放下。

陸江晨還在繼續絮絮叨叨:“我現在想想好像和你們也沒什麽關係,現在肅北那麽疼你,怕是早就忘了她了。我一聽到的時候還緊張的要死,生怕出什麽紕漏!”

顧衍生幹笑兩聲,應和的說:“能有什麽紕漏,現在葉肅北就是我手心的螞蚱,要是亂蹦躂我就弄死他!”

“是是是,您是誰啊哪兒在乎啊!”陸江晨笑著調侃:“不知道以前是誰老和我抱怨說葉肅北不老實,我大概是阿爾茲海默病了,都記岔了!”

顧衍生笑著掐她。直掐得她笑得花枝亂顫。

她沒有告訴陸江晨,她不僅在乎,而且她在乎的不得了。不管蘇岩到哪裏,結婚還是沒有結婚,她都一直對這個女人懷著深深地敵意和芥蒂。

她一直努力的笑著。在那笑著的麵孔下,懷揣的,是一顆不安的心。

她和葉肅北剛結婚的時候就沒少為蘇岩的事兒置氣。一想到過去蘇岩和葉肅北的種種親密,顧衍生就不能克製的對葉肅北也沒有好臉色。她嫉妒的發狂,嫉妒到自己都不能克製心底的那股熱潮。她明明自幼就是個競爭意識不強的人,可是她就是急於想要超過蘇岩,在葉肅北的心裏占住那個最重要的位置。愛一個人是痛苦的,尤其是在不能克製那日益增長的占有欲的情況下。

那時候也不知是為了挽回麵子還是單純的像刺蝟一樣要刺傷他人,她就是嘴上尖銳的沒話說。

葉肅北每次隻要晚一點回來,她就會豎起一身的刺吊著嗓子說:“這麽晚回來是和哪個舊愛新歡的約會去了?”

葉肅北對她這幅尖酸刻薄的樣子倒也不在乎,她一個人氣得發狂他也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做自己的事。

其實顧衍生知道,他們結婚以後葉肅北見蘇岩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每次她都知道。但是她就是不能容忍葉肅北沒日沒夜玩命工作為蘇岩守身如玉的模樣。她其實不想和他針鋒相對,她以為他們可以舉案齊眉。

每每夜裏她趁著葉肅北睡著,偷偷繾綣地看著他睡顏的時候,她都不能忽略睡著的葉肅北眉頭微蹙的樣子,她既心疼又心痛。心疼,是心疼他眉間的溝溝壑壑;心痛,是心痛能撫平這溝溝壑壑的終歸不是她。

很久很久以前她無聊在天涯裏閑逛的時候,看過一篇文章,那篇文章具體寫什麽她已經不記得,隻有幾句話讓她一直都記憶深刻:

每當你兩眼空空的望著我,我就會想起你看她時流露出的溫柔,我就沒法溫柔了;

每當你不耐煩我的種種要求,我就會想起你對她有求必應的樣子,我就不耐煩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忘記;

我知道,你愛她,還有你愛上她的年紀;

前女友,你的前女友,已經不是你的女友,卻困擾著你的女友,你的女友討厭你的前女友。

……

那時候顧衍生不過是個剛進大學閑著沒事兒的小女孩,披著馬甲在那文下留言說:LZ真是個傻逼女人,居然妄想戰勝那些記憶。

沒想到不過三四年的時間,那個傻逼女人就變成了她自己。

她也反複問過自己,顧衍生,你憑什麽戰勝那些記憶,那是葉肅北的初戀啊,你怎麽可能抹去?

答案了然於胸,她卻不願承認。

再後來的後來,她學會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子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隻是過去這麽多年的今天。蘇岩,葉肅北的前女友,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這件事過去了許多天顧衍生都無法平靜。心總像揣在半空,稍不注意就要粉身碎骨。

直到喬夕顏給她打電話。

喬夕顏的聲音冷峻而肅然,她說:“衍生,我知道這件事不該我說,但是現在我不得不說了,不久前我碰到了蘇岩,她帶著一個孩子,我找認識的哥們查了,她入境的時候是帶著一個孩子的,那個孩子,登記的名字叫葉馨心。”

……

她已經不記得是幾時幾分幾秒,也不記得自己是在哪裏,因為那一秒,時間停格的那一秒,世界早已天旋地轉,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眼前傾塌焚滅。不久前她還沾沾自喜擁有的幸福,隻一瞬間就被撕裂得粉碎,變成灰末飄散在空中。

她緊緊地握著手機,咬著唇努力讓自己鎮定。她冷冷的說:“喬夕顏,我不信。不是葉肅北親口承認的我都不信。”

說完,她就一把掛斷了電話。

心,在那一刻失僵的狂跳。

蘇岩,你的回來,果然一鳴驚人。

原來這麽多年了,顧衍生仍舊不是你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