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走,如果我還在

第32章

第32章

壽宴舉辦的非常成功,老爺子幾乎全程都笑的合不攏嘴。

葉肅北在短暫的消失後又再次回到了壽宴現場,他從善如流的和眾多客人交談,風度翩翩。顧衍生一直坐在家屬席裏冷冷的注視著葉肅北穿梭在眾人中的身影。

他似乎是個天生的操控者,對待任何事都運籌帷幄,任何情況下都好整以暇。這模樣是她過去深深迷戀的,也是她現在,深深厭惡的,那些醜陋的真相,驚醒了她的一廂綺夢。她終於懂得,愛情這種東西在這樣的家庭這樣的婚姻裏隻能被踩碎在腳下。

自從回到會場,路叢光就消失不見了,整個一樓和二樓太多桌了,路叢光不可能坐主席,所以顧衍生也沒有再刻意尋找。蘇岩再也沒有出現。大抵她過來隻是想向葉肅北訴訴苦吧。她走的時候倒是頗有麵子,葉父和葉爺老子親自送她出去,顧衍生一直跟著,旁觀著她被送走才回來。她突然懂得,蘇岩這女人的身份,說到底是上不了正席的,而擁有可以上正席身份的顧衍生,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冷眼旁觀這樣一家人光鮮的外表掩蓋下的,最最醜陋的一麵。

她一直真心的尊重葉父和老爺子,可惜一切卻和她的想象截然相反,她冷冷一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祝壽的時候顧衍生是挽著葉肅北一起去的。她一貫討老爺子歡心,所以並不必刻意去想吉利話,隻是隨口就說了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周圍老爺子的舊部下看著葉肅北和顧衍生都不住的說著場麵上的漂亮話,說到最後衍生竟覺得他們不在一起就要遭天譴似地。她聽著有些好笑,然後就真的笑出來,她乖巧又巧笑倩兮的模樣沒有任何人懷疑,大家權當她是喜上眉梢,樂不可抑。

壽宴結束後顧衍生是跟著顧爸顧媽的車走的,葉肅北要招呼的人太多。她借由太困才能提前走。

顧爸的司機換了個人,但是和過去的那個伯伯一樣內斂穩重又有分寸,先將她送回家才離開。坐在車裏的時候顧衍生什麽都沒有說,她也不知道能說什麽,她一貫任性做事不講後果,她深知馬上要發生的這件事對兩個家族意味著什麽,可是她不能違逆自己的心。

顧爸一貫疼她,如若不這麽做他根本不可能相信她想離婚,如果錯不在她身上,那麽葉肅北要抵住的外在壓力足以讓他垮掉。

她確實不忍心,但是更多的,是她不想給自己留後路,她不想再回頭了。

如陸江晨所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是每個女人的夢想,她顧衍生也不例外。隻可惜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真正的完美,因為完美的反麵,就是殘缺。這個賭注有點大,並且隻輸不贏。她拿婚姻豪賭過了,自此,改過自新。

她坐在沙發上,麵前是冰涼的水,冰還沒有融化,那冰涼的霧氣圍繞著玻璃杯,杯壁上集結了許多水珠,一點點融化的過程裏,那些水珠就一點點的下滑,滴落在茶幾上形成一片水漬,那不規整的形狀在燈光下看上去有幾分異常。

大約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葉肅北終於回來。

他似乎對顧衍生的存在並不意外,甚至看她的眼神中隱隱有幾分怒氣。

顧衍生冷冷的看著他,仿佛前塵往事都化作一片塵埃,她眼底隻有一絲絲的解脫。

“回來了。”她用了肯定的陳述句,因為她一直在等這一刻。

葉肅北臉色有些駭然。良久,他隱忍著勃發的怒氣從包裏拿出一個文件袋,遞到顧衍生麵前。顧衍生沒有抬頭,不用看她也知道裏麵是什麽。

“沒有什麽想說的麽?”葉肅北麵色冷然的問。

顧衍生搖搖頭:“沒有。”

葉肅北凝視著她的眼睛,她也不閃不躲。最後,他再一次收斂起眸色,指著文件袋:“裏麵是明天準備見報的新聞。原本都準備去出菲林了,最後被總編送到老爺子手上。”他一字一頓的說著,聲音很冷:“顧衍生,你有這麽急麽?你知道這份東西上報了,會有多麽嚴重的後果?”

顧衍生淒冷的一笑,毫不在意他的質問:“肯定不會送出去的不是麽?”她定定的看著他:“誰敢真的登葉家的醜聞?上次登你私生子的事,不是也不敢登照片麽?”

葉肅北的瞳孔急速收縮,表情一瞬間冷若寒冰:“你就這麽迫不及待麽?自從他回來你就開始不對勁了。你厭惡了等我的電話,你厭惡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是他不會這樣麽?和他在一起你就不累了?”他冷哼一聲,那一聲冷哼幽幽的,向從地底下傳出來一般。

顧衍生倒是淡然。最後一絲的憂鬱也被澆滅。她決然而冷靜的回答:“是的。”

她轉身,從包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協議遞給他:“簽了它,對我們誰都好。”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別無選擇,你答應了。”

葉肅北接過離婚協議書,緊緊的拽著那輕薄的紙張,手上青筋突起,他的表情由盛怒轉向平靜最後又變成一絲若有所思。他舉著協議:“這就是你等著我的理由?”

“是。”

葉肅北最後看了一眼顧衍生,從胸前的口袋裏拿出用慣的金筆,在顧衍生已經簽好字的旁邊空白簽上自己的名字。

他落筆的一瞬間有些猶疑,金筆刮在紙張上,磨出一條粗糙的痕跡。僅一瞬間,他又繼續了一貫的作風,利落的簽上自己的名字。

顧衍生就那麽一瞬不瞬的看著他,深思飄渺。他的習慣還是沒有變,寫自己的名字都愛發倒筆,“北”字是先寫一撇再寫豎彎鉤,他卻總是寫錯,他說,這是自幼就形成的習慣,早改不了了,也許是吧,就像她愛他一樣,是自幼就植入骨髓的痛徹心扉。可是她不是一樣強迫自己改掉?

這世界上哪有真的改不掉,隻有不願改。

顧衍生收起他簽好字的協議。有些悵然的往房內走去。剛一抬腳,葉肅北就攔住了他。

一貫利落的葉肅北有了一絲猶豫,他的目光死死的落在她身上,仿佛一個轉眼她就會消失。

“我的一切都可以給你,隻有一樣東西我希望你能給我。”他的聲音不大,口氣中帶著幾分疲憊:“你給我織的那件毛衣,我希望你能留給我。”

顧衍生心頭一緊,她生硬的轉過頭去,不想被他看到任何一絲的脆弱:“抱歉葉肅北,你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想要,除了那件毛衣,我不想任何證明我愚蠢的東西落在你的手上。”她的聲音冷得像冰。不僅僅是葉肅北,連她自己都有了幾分凜寒。

葉肅北緩步移開,讓開去路給她。眼底有幾分慘淡的笑容。他的聲音不大,嗓音暗啞,一字一句卻足以撞擊在她心上:“我知道我沒有資格留你,我也知道你和路叢光不是記者寫的那樣,可是我還是忍不住生氣。顧衍生,昨天我對你說的話,是認真的。”

我愛你麽?顧衍生回想起昨晚他半醉半醒的那句話。半晌閉口不答。她無話可說,因為一切都已經覆水難收。

葉肅北並沒有住嘴的意思,他上前,將顧衍生扯到懷裏。用自己溫暖的體溫溫暖她冰涼的手臂,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顫聲說:“三年前,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是清醒的。可是我對自己說自己是醉的。不然,我不敢對你說那樣的話。”那句嫁給他,他是費了多大的勁才說出來?人說酒醉慫人膽,此話真的不假。對於這段家族安排的婚姻他是拚命抵抗的,因為他不能肯定衍生對她的心,他不想自己和她都在沒有確定心意的情況下稀裏糊塗的結婚,從心底他希望衍生能找個自己最愛的人。

隻有喝醉的時候他才敢說,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他?

結婚三年,互相試探互相忍讓,他們都像怯懦的刺蝟小心翼翼的豎起了一身的刺,稍不慎心意,就紮傷了對方。

多麽脆弱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

顧衍生靜靜的聽著,心像被針紮一樣疼。有一瞬間她幾乎想把那份簽署了兩人名字的離婚協議書撕掉。可是下一個瞬間她終究還是醒了過來。

她不想再把自己放在那張早已糾結成亂麻的網織裏,她愛他,可是她更想愛自己。

她輕輕的從他懷中移出,像往日的每一個清晨,溫柔的給他整理衣服,葉肅北身上的氣息還是令她流連,二十幾年的時間,已經足以讓她心念成灰。她沒有抬頭,呢喃一般的說著:“我在你身邊坐了二十幾年的理所應當了。現在也該結束了。”

“我知道。”葉肅北的聲音有些顫抖:“我隻是不想有誤會。我和蘇岩,也不是外界傳的那樣。”

顧衍生點點頭。他和蘇岩的事,想必不是那麽簡單了,她多少也猜到了幾分,從葉父和葉老爺子的態度。

嗬,她在心底冷笑,原來一切真的是早有預兆。程靈素也好,袁紫衣也罷,胡斐最終不是和苗若蘭在一起了麽?

她嗬了一口氣,笑了笑,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他們最終還是錯過了彼此,空留曾經的溫存,過去的淒惶和現世的炎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