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新天子

第71章 縱論強軍

第71章 縱論強軍

徐榮聽著劉協這不陰不陽的問話,麵色上閃過一絲疑惑,但仍舊抱拳恭敬回道:“陛下所言,末將不知所指為何。”

劉協點了點頭,這才是一名真正的軍人。這種人,他不會主動觸碰政治的,他明確知曉自己隻是一把刀的角色——這樣的人,簡單來說,用起來很放心。

不過,劉協也深深知道,現在根本不是他能用徐榮的時候。他有一百個確定,董卓身死之後,徐榮會義無反顧效忠自己,並絲毫不打折扣地聽從自己的命令。但在董卓未死的時候,劉協若想讓徐榮幫助自己幹掉董卓,那其中的困難超出劉協的想象。

因為劉協慚愧的是,從一千八百年之後穿越過來的他,對於徐榮這種人的思想,幾乎沒有多少了解。忠、孝、義這些字眼雖然仍舊在那個繁華的時代占據著道德的製高點,但說起來未免冠冕堂皇,可現實中,劉協卻沒見識過哪怕一個這樣的人。

徐榮毫無疑問就是屬於這種盡忠職守又將這種操守化作一生追求的人,但恰恰是這樣的追求,給他帶來了眉宇上深深的憂愁。此時漢室兵權盡歸董卓所有,徐榮在他的那種操守下,對於董卓的命令是沒有半分抵抗能力的。但董卓的所作所為,他看在眼中,又何嚐不心痛悔恨?

然而,真正說到讓他棄暗投明、背叛董卓,這便與徐榮的信念不符。他目前的身份,可以聽從的,是朝廷堂堂正正下達的詔令。如今的劉協,是不具備這樣名義的。因為此時監國輔政的大臣,是董卓。按照漢製度宗法,劉協的私令嚴格來講屬於亂命,他隻有經過尚書台擬詔、並被董卓認可後,才算得朝廷的旨意。

可劉協能讓董卓知道自己正在撬他的牆角嗎?他能讓王允知道自己想借著徐榮來改變他的連環計嗎?

想到這裏的劉協,突然之間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但徐榮見劉協沉默歎息,卻猛然皺起自己的深眉,似乎心底做了一個痛苦的決定,重新對劉協行禮,鄭重說道:“末將聽候將令!”

這一瞬,劉協從徐榮的眼中看出了一絲掙紮。劉協突然變得有些恐慌,因為徐榮畢竟不是傻子,他雖然猜不確切劉協突然到訪的用意,但從他摒棄左右的作法來看,他並不是一無所知的。

這一瞬,劉協對著徐榮那雙在堅毅中掙紮的眼神,微微觸動了一分,居然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沉吟了片刻,才還禮,微微搖頭道:“朕今日前來,隻是信馬由韁,並無將令下達。”

徐榮有些不敢置信,再次問了一句:“沒有將令?”眼見得他吐出了一絲輕鬆的同時,臉上的愁苦卻又迅速灰敗了幾分。

這是一個為了軍隊,為了職責而活著的人。似乎隻有將令才能讓他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哪怕,是讓他背叛自己操守信仰的亂命也好。

但這句話出口之後,劉協的心情卻突然輕鬆了許多。徐榮的堅守是自己最賴以仰仗的信任,雖然這種堅守是阻礙他成就大事的絆腳石,從情感深處和更長遠的角度來看,劉協知道自己沒有做錯。軍人,就該有著軍人的品格,無論何時,他也不應動搖了這份基石。

而對於徐榮剛才所為,他以忠義待劉協,劉協也必然以國士待之。兩者之間,唯有這樣純粹的君臣關係,才是最應有的選擇。

“如果一定說要有將令,那將令就是……”見徐榮愁苦憤懣,劉協故意做出莊重而神聖的語氣說著這樣的話。可待徐榮又一次正襟危坐、壯士易水之時,他卻突然轉口,開玩笑道:“將軍此後要對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讓朕短日內成為我大漢第一軍神!”

“這?……”徐榮突然感覺自己好像被命運皮鞭抽了一下,嘴角鐵一樣的皺紋都忍不住略微抽搐了一下。不過,待他終於反應接受到這個命令後,仍舊鄭重說道:“陛下,此事實屬不易,末將萬萬不敢領命。自古名將雖比比皆是,然真正青史留名者,卻都是天賦異稟且從刀山火海當中走出之人。更何況,兵者、詭道也,國之大事,死生之道。陛下乃仁正天子,萬不可輕言刀兵。”

但令徐榮想不到的是,劉協聽到徐榮這般所說,卻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反而意味深長說了一句:“徐將軍,你以為朕不想當一名垂拱而治的天子嗎?如今天下,朕若那種不知兵的天子,你能想象朕的結局、漢室的結局嗎?”

“陛下!……”徐榮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這句話深深擊中一下,在這個世界上,重士人,輕武人,徐榮他雖然有本事,也是中郎將,但是比蔡邕這個中郎將,在地位上就差得太遠了。而且,由於之前那些昏庸皇帝的不知兵,一道詔令讓多少忠骨埋葬他鄉。每每想起這些,讓徐榮的心比看到董卓亂長安慘景更痛心莫名。

今日,這位少年天子非但沒有下達亂命令自己違背操守,反而說出了這一番他早就鯁在喉嚨卻無法上達天聽的話來,不啻於一股溫情的暖流劃過他那千瘡百孔的心靈,頓時令他臉上深鎖的憂愁也開始鬆解起來。

由此,他又一次深深向劉協施禮後,才緩緩開口道:“陛下有此想法,乃漢室大幸。然有為之兵。無為之將,不可以敗。無為之兵,有為之將,不可以勝。單是陛下想要成為一代軍神,對於整個漢室來說於事無補。”

劉協悉心聽著,並打算喚來冷壽光記錄在案,但徐榮卻擺了擺手示意劉協不必如此,繼續說道:“陛下若想漢室不再如何分崩離析,必然要有一支真正的強軍。可世間所有人都知道要軍隊,可是誰又知道,其實一支真正的強軍是怎麽樣的呢?某十五歲參軍,至今三十一年矣,從小兵到伍長、拾長、屯長、曲長、軍侯、軍司馬、都尉、校尉,到如今這個中郎將,一步步走上來的。勝仗打過,敗仗也打過。最慘的一次,十六年前我隨夏育大人北擊鮮卑,所領三千兵馬損失幾盡,我自己也被檀石槐的大將段鬼頭一箭射中,幾乎送命。我知道戰場是怎麽回事,知道打仗是怎麽回事。大漢近幾十年來,沒有真正的強軍,包括西涼軍團和大漢北軍。”

徐榮說的那次大敗,該是一七七年,劉協那腦子短路的老子靈帝派夏育、田晏、臧文各率萬騎分三路攻擊鮮卑,結果慘敗,軍隊損失十之七八。那是大漢最後一次大規模征鮮卑,也是最慘的一次失敗。雖然徐榮話語間很是淡然,但其間的痛楚之色,卻是看得很明顯。

大漢,已不是原來那個令匈奴低頭,西域歸附的大漢,甚至不是東漢初期那個富足強盛的大漢,它已經沒落到一定的程度了。甚至,到了名存而實亡的地步,除了大漢原有體製內的那些人,又有多少人希望他重新複活呢?

大漢,在很大程度上,已經不存在了。

而大漢的強軍,也不在了。

“那麽,將軍以為什麽樣的軍隊,才能算是強軍?”劉協真切感覺自己今日才來見徐榮,實在來的有些太晚了。他萬萬想不到,這樣一位淹沒在曆史塵埃當中的人,竟然會綻放出了如此璀璨的光芒!

單單這一刻,他的價值遠遠大於了劉協派出華山的曹魏五子良將徐晃——當然,劉協也知道,自己不能這樣簡單論斷。畢竟如今的徐晃,還隻是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幾乎未遭遇過一次真正的大戰,讓他此時同身經百戰的徐榮相比,實在太不公平。

不過,讓徐榮帶一下徐晃,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不管怎麽說,這兩位五百年前也是一家人嘛,一筆哪能寫出兩個‘徐’字,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