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新天子

第168章 終結的長安

第168章 終結的長安

長安守衛戰終於結束了,但這場勝利,並非沒有代價。相反,整個長安為這場戰役付出了無比沉重的代價。

首先,極少被劉協認可的士大夫階層中的大儒盧植,這位大漢文武雙全的北中郎將、尚書,一代漢朝宿老的盧子幹。在長安一役中心力俱悴、引發舊病,最後眼見長安叛軍被盡數誅除,終於含笑地閉上了眼睛。

從柏梁台上走下來的劉協,第一時間接到的就是這樣的噩耗。這讓他終於露出幾分輕鬆的麵容頓時一黯,涕淚不止。

那一刻,劉協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就那般毫無征兆地留下了眼淚。事實上,他與盧植的接觸並不多,在密謀董卓的前夕,他對於漢朝的宿老,更在意的是皇甫嵩、朱儁這兩位武人將領,而對盧植這種士大夫儒將,是多少有些抵觸心理的。

然而,細細想來,盧植雖為士人,但他與劉協所見識到那些沽名釣譽、不務實際的士人完全不同。每當漢室處在為難時刻,盧植總是挺命而出,誓死奮戰。而當朝局稍有平和時,他便隱於穀中,教書育人,甚至連劉協的征召都置之不理。

盧植的確心寒了,這些毫無疑問是漢室朝政辜負了他,給了他不可磨滅的創傷和隱痛。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仍舊秉承了‘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儒者操守……不,他做的其實比這些更要好。因為,他是在危難之時奮不顧身;而隱居的時候,也不忘為朝廷培養一批優秀的、真正的學者。

看著擔架上盧植那張蒼老卻含笑的臉,想著僅有幾次與盧植的會麵,不知為什麽,劉協心中突然有種說不出的震撼。麵對這樣的人,他才覺得,整個漢室和朝廷,並不是靠什麽權力架構和製度來運行的,更多的,其實就是要靠前仆後繼如盧植這樣的偉人。

“盧師,你好好安息,朕已深明你的理念。為了這個理念抱負,朕便是有一絲機會,也會拚盡全力,為漢室百姓謀一個安定的未來!”劉協輕輕地將白布遮住盧植那張微笑而蒼涼的臉,雙手都微微有些顫抖。尤其是,當他看到自己麵前跪立在地卻無聲抽噎的孩童時,更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個頭戴白巾的孩童,是盧植留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兒子盧毓。盧植一生共有三子,長子和次子都在戰亂年間為朝廷殉身。盧毓是盧植晚年的幼子,今年隻有十歲。不過,盧毓也的確不愧為盧植的兒子,長大之後成為了如盧植一樣著名的經學家、政治家,先後侍奉了從曹操到曹髦五位君主,最後官至魏國三公之一的司空。

“盧師臨終前,可有遺言予朕?”劉協默默地將手放在盧毓的肩上,他知道這個孩童比他承受了更多,卻無從安慰。因為盧植病痛彌留之際,他這個孩童就守住身邊,劉協不敢相信,那樣的一幕,該是多麽沉痛。

“家父臨終前對陛下並無遺言,隻恨陛下晚出生了十年,令家父未曾看到漢室重歸繁榮的一刻。”小盧毓強忍著悲痛開口,劉協都感到他瘦弱的身體在默默顫抖,但他還是秉承了君臣之禮,掏出兩封書信遞給劉協道:“這是家父臨終寫下的兩封遺書,分別留給弟子公孫瓚和劉備,應是令他們顧念漢室之情,歸順朝廷之事。”

劉協用發抖的雙手打開來,上麵細細密密的寫滿字跡,果然是盧毓猜測的勸導公孫瓚和劉備的遺言。遺書上字跡模模糊糊,歪歪扭扭,渾不似盧植平日之嚴謹端方,字裏行間夾雜著斑斑點點的暗色,那分明是咳濺上的血漬。可以想象,這兩封遺書,是盧植在擔架上怎樣的痛苦中理出來的?

劉協的眼圈發熱,鼻子發酸,遺書看上去模糊一片。這兩封遺書,給了劉協最後重重的一擊,使得他忍不住一把抱住盧毓失聲痛哭起來。

圍在一旁的官員將士,以及盧植的弟子們,也紛紛落淚,天地同悲。

許久之後,劉協才放開盧毓,用整理衣袍的動作收拾了一番心情,拿出了漢室天子的氣度來,哽咽開口道:“將盧師的遺體用最好的棺槨成殮起來,葬於長安;派使臣入盧師原籍,將盧師一生偉業立碑刻書,供後人瞻仰;盧師身前所著《尚書章句》、《三禮解詁》之書收入太學,畫盧師之相供於太學,配享孔子之禮!”

這一番追封,可謂隆寵至極。尤其最後一條,更是打破了儒家先例,令在場眾人目瞪口呆。

在儒家認可的先聖當中,除了亞聖孟子之外,就連將儒學大一統的董仲舒都未曾得到如此優渥待遇。

這樣的加封,顯然將盧毓嚇到了,他也不知自己有沒有權利拒絕,隻是一個勁兒地磕頭向劉協說道:“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放心,朕一言既出,自會將此事處理妥當。”劉協當然知道盧毓在擔憂著什麽,不過他卻絲毫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再度拍了拍盧毓的肩膀後,托起盧毓道:“盧弟,你既為盧師兒子,自當繼享盧師食邑,以保證盧家不至於因此落寞無依。自此之後,你當苦學勵誌,待學有所成之後,朕期望看到一位繼承盧師衣缽的師弟。”

“可,可是,家父生前並未封侯……”盧毓有些聽不懂劉協的話,盧植生前的名氣雖然很大,但官職卻並不順暢,也從未被封侯。

“生前未封侯,但現在他卻是我大漢的涿侯!”劉協振臂說道,再度給了盧毓難以想象的追贈。

盧植乃涿郡人,與劉備是老鄉。將涿郡封給盧植,在劉協看來最為合適不過。雖然盧毓不可能從涿郡得到一粒糧食,但卻會由朝廷供給。並且,劉協此舉同時也是在向世人宣示,這大漢的天下,還是他劉家的。

毫無疑問,劉協恢複情緒之後,對盧植所做的加封,都或多或少帶有政治意味的。但劉協並不認為這些有什麽不妥,盧植既為國士,他自要以國士待之。倘若盧植九泉之下有知,恐怕也會對劉協此舉付之一笑的。

追封完盧植,劉協轉頭望向了身邊的荀攸,似乎想到了什麽,又開口道:“公達,回府之後,還請公達向荀家長老通告一聲,便說朕有意將荀司空也葬於長安。同樣,也會令人在原籍刻書立碑為念。朕打算在長安特意開辟一片墳塚,取名‘英魂塚’,將那些對漢室朝廷有擎天保駕之功的大臣,盡皆葬於此墓,以供後人瞻仰憑吊。”

誅董之後,前司空荀爽雖然已被王允追封,但遺體安葬一事卻遲遲未能了結。這個時代的人們,還是講究落葉歸根的傳統,期望可以將遺體葬在原籍。

可盧植此例一開,隻要有腦袋的人都會明白這意味著什麽。雖然這樣所為注定被漢室朝廷綁架,但問題是,你還得先想清楚,自己死後有沒有資格躺入這墓地?

荀攸這等機敏之人,幾乎在劉協話音未落時便聽出了劉協的弦外之音,當即躬身回道:“陛下,此事無需請示荀攸長老。叔爺的遺體可安葬在英魂塚,乃荀家莫大的榮耀。”

隨後的劉協觸類旁通,望向了一旁躺在擔架上緊繃著嘴唇卻說不出話的徐榮,滿眼痛惜地向徐榮道:“徐將軍,朕聞今日一戰,您從遼東帶來的老兵為守護長安,幾乎盡數葬身於此。將軍手下兵士以長安為家,朕又豈能令他們死無居所?”

“英魂塚之側,朕會另建一處更大的忠骨墓,將軍那些為長安獻出性命的兵士骨骸,都會被安排葬在其中。朕要將這兩處墓地告之世人,長安有如此英魂忠骨,又怎會被攻破!”

青山埋忠骨,天地留英魂。

徐榮默默聽完劉協這番話,滿身創傷的高大漢子,就在擔架上默默留下了也不知是怎麽情愫的淚水。

料理完這些事,劉協才環顧諸人,卻沒有看到那個他最想看到的人。於是,他回頭向徐晃問道:“公明,為何不見賈狐……賈校尉身影?”

賈狐狸這隻狐狸的名頭,在曆史上刻印實在太深厚了,令劉協幾乎在眾目睽睽下也脫口喊出這個稱號。幸好劉協反應還算不慢,在最後一刻改了口。不過,這次長安能守住,賈詡的功勞當真不可磨滅,說是擎天保駕也絲毫不為過。

更主要的是,穿越這麽長時間,劉協對賈詡一向隻聞其名,未見其人。今日有機會,他自然不想放過。

可徐晃卻一搖頭,開口道:“賈校尉說長安百姓恐怕這個時候,最不想見到的,就是西涼人。所以,他便帶著張將軍追擊逃竄的叛軍去了。”

劉協點了點頭,內心對賈詡算是真心服氣了。這個老家夥總是走一步算兩步,連長安百姓的情緒都考慮到了,果然不愧是漢末時代最洞徹人心的狐狸。好在這次兩人算是有了一個良好的合作開端,日後相見的機會,不可能少了去。

“先回未央宮吧,長安之戰算是落幕了。但接下來的事情,恐怕一點都不會輕鬆啊。”劉協親手扶起盧毓,與之一同望向殘破的未央宮。

那裏,還著還需他處理的最後一絲風雲。以及,一位癡癡等待看到他身影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