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新天子

第183章 白馬篇

第183章 白馬篇

聞聽那傳令的通報,曹操的臉色一時有些驚愕,以及一絲說不出的訕訕之情。

畢竟,剛才他的那首《薤露行》,雖說格調悲涼慷慨、氣韻沈雄,讀之仿若瀏覽一副生動的漢末曆史畫卷。但無論怎麽說,他曹操把漢末一幕幕的動蕩,歸根到漢靈帝‘任用不良’的原因上。

身為一介漢臣,這種說辭明顯有犯上的嫌疑。雖說如今誰都知道漢室的威儀早已日落西山,但這層薄薄的窗戶紙卻不能輕易被捅破。尤其是對於曹操這樣似是而非的忠臣而言,更是有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微妙。

幸好,曹操出身於宦海世家,這等小小的表情不過在他臉上一閃而沒:“使臣為何人?”

“主使侍中荀攸,副使北軍長水校尉皇甫堅壽,二人持節而來。”

“竟是公達來了?”曹操聽聞荀攸的名字,臉色立時激動起來,來不及穿好鞋子便跑向了廳外,張望道:“公達何在?果真是公達來了?”

不怪曹操這般激動,實在是曹操與荀攸可不是泛泛之交。當初曹操在雒陽何進府中為幕僚時,荀攸曾與曹操有過幾番作對,曹操對荀攸的見識欣賞不已。如今鮑信初亡,曹操手下隻有荀彧、戲誌才這等內政的專才,如荀攸這樣的戰術大師,正是曹操夢寐以求的良助。

可等曹操看到荀攸和皇甫堅壽之後,激動的神色尚未綻露完畢,隨即便被巨大的驚訝所覆蓋。因為此時的荀攸與皇甫堅壽與他曹操一般,皆身著喪服。曹操由不得不大驚失色,畢竟,朝臣為之穿喪的緣故,除卻家人過世之後,隻有一種情況。

不過,荀攸顯然看出了曹操及眾人的心思,當即上前向曹操作揖說道:“曹將軍,莫要驚慌,陛下安然無恙。我等此番著喪服而來,是依天子之意,為國士吊唁。”

“國士?”曹操環顧左右,一時難以理解荀攸的意思。

“自是濟北相鮑信鮑允誠大人。”荀攸臉色沉凝,說出鮑信的名字之後,揮手從袖中掏出了一封祭文,繼而說道:“陛下聞知鮑將軍戰死,不勝哀痛,命臣下帶來一封祭文,以緬懷鮑大人生前之名。”

這一番話,曹操的心思登時冷靜了下來,眼神也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荀彧。而當荀彧微微搖頭之後,曹操的臉色立時冷煞起來:鮑信戰死不過五天前之事,就連兗州一些州吏也隻是今日才得到消息趕來吊唁。

而荀彧並沒有同他這位族侄私告此事,那就證明長安的天子的確知曉了此事。而遠在關中的朝廷非但知曉了此事,並還派人趕至此,還帶上了祭文,這說明了什麽?

曹操根本想不通這一切,畢竟,在他的印象中,那位少年天子,應該連鮑信此人是誰都不清楚吧?

可不待曹操心思百轉千回,荀攸已大步上前在靈堂宣讀起了祭文。話剛開口,曹操的神思立刻被荀攸的祭文打斷,因為他聽到,荀攸朗誦的,竟然也是一句詩篇。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兗豫遊俠兒。

少小去鄉邑,揚聲京師威。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蹈逆臣,左顧淩黃巾。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曹操細細聽完這首吊文,麵色驚愕不已。在他看來,那位今年隻有十二歲的少年天子,能知曉鮑信之名,已然超出他的意料。可這首吊文,非但將鮑信的身前事跡用極盡浪漫主義的誇張手法渲染了一番,更不著痕跡地褒揚了一番在場所有為國盡忠的義士,很有煽動人心的效果。

這篇風格雄壯、氣氛熱烈而語言又不失精美的吊文,一時間隱隱有將這悲痛沉重的靈堂,變成效忠漢室、立誓宣告動員會的意思。曹操聽到荀攸上來便這番如此,瞬間消散了籠絡荀攸的想法,當下趕緊攏住了荀攸的手,哀聲道:

“公達,我原本以為你經權達變,算無遺策。想不到,文采竟然也這般斐然。這首吊文音哀氣壯、聲沉調遠,正道出了我等為國效命之人的悲壯及無悔之情。令曹某聞之落淚亦心潮澎湃。”

麵對曹操這番有意歪曲此詩乃他所作,荀攸自然明白曹操的用意,顯然不想讓他所代表的漢室喧賓奪主。對此,荀攸隻是選擇了沉默不語。不過,他背後皇甫堅壽聽聞曹操此言,卻當即怒斥道:“曹孟德,你好生大膽。荀大人之前便言明,此吊文乃陛下親筆所作,你不感念皇恩,還蓄意歪曲,究竟是何意圖?”

“此詩當陛下所作?”曹操仍舊不敢置信,聞聽皇甫堅壽怒喝,仍舊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這一次,卻是連皇甫堅壽都不再開口了。很顯然,曹操的兩番置疑,已經惹得這兩位漢使十分不滿。尤其是皇甫堅壽,他身為皇甫嵩之子,而曹操當初還曾在皇甫嵩帳下聽命,有著這層關係的他,更是對曹操開始怒目相視。

兩人這樣的反應,所表達的意思已昭然若揭,曹操再不相信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可以寫出這等磅礴大氣、感人肺腑的詩句,卻也不會懷疑荀攸和皇甫堅壽兩人的信譽。

好似過了許久之後,曹操才突然醒悟,對著西方遙遙一拜,俯身叩首說道:“大漢有此少年英主,當乃萬千黎庶之幸。鮑信今日得陛下一番吊文,當真死而無憾!”

曹操這一拜,在場眾人自然一齊伏地遙拜天子,恭聲稱讚劉協慧眼無雙。荀攸見事已至此,知時機已然成熟,隨上前拉起曹操道:“曹將軍莫要如此,陛下聞聽此事,除感傷不已之外,更懊悔不已。親言若非漢室動亂,鮑將軍自當高懸明堂、牧民一方。作為追悔,陛下封鮑信之子鮑邵為新都亭侯,征召次子鮑勳為兗州牧椽。”

“兗州牧?”曹操臉色猛然再度一番變幻,甚至有些晦暗不明的開始盯向了荀攸。

因為,曹操這個兗州牧的官帽子,根本沒有含金量,屬於假冒偽劣產品。

如今的漢室,實行的還是刺史與州牧並行的製度。原本兗州根本沒有牧守,隻有一個兗州刺史劉岱。不過,這位劉岱名士,史書評價是“孝順、寬仁、謙虛、有才”,是個傳統的士人。雖然讀了不少書,卻多是儒家的經書,對軍事完全是個外行。

聞聽黃巾犯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劉岱領兵征討,結果大敗虧輸,一戰身死。劉岱一死,兗州立時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局麵。曹操就是趁著這個時機,在袁紹的支持下以及兗州官員鮑信、張邈、陳宮與曹操相厚之人,看準了時機開始遊說兗州官員。由此,曹操才一下躍身為兗州牧。

然而,曹操初入兗州,根基尚未穩固。兗州八郡,曹操能真正掌控的,不過東郡而已。其他陳留太守張邈、濟北相鮑信乃曹操至交好友,可算作鐵杆盟友;泰山郡守應劭因為曹操對他有過救命之恩,對曹操亦然馬首是瞻。不過,到此,曹操的勢力也算是到頭兒了。

任城因太守戰死後,屬於中立地界。剩下濟陰、山陽、東平三郡太守,對曹操入主兗州則是模棱兩可的態度。

濟陰太守吳資靠軍功起家,當初就不太買劉岱的賬,自然也不會服曹操。山陽太守袁遺北上投靠袁紹後,劉岱改用了毛暉,這人對劉岱感恩戴德不宜撼動。還有東平太守徐翕,他是劉岱的心腹,對曹操也不感冒。

並且,這些還隻是浮在表麵上的,至於兗州大笑官吏以及那些關係錯綜複雜、對他曹操陽奉陰違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曹操入兗州後之所以這般打生打死不要命地戡平黃巾作亂,其實就是為了借助軍功,一舉取得兗州全境百姓及官員的認可。隻要有了這等天大的救命之恩,曹操在兗州就有了說一不二的底氣。對於那些不服他的人,便可以秋後算賬、慢慢收拾不遲。

但可惜的是,曹操這個兗州牧,畢竟是自封的冒牌產品。在漢代的傳統製度下,一州之首亡故後,自要有朝廷來任命。此時曹操聞聽荀攸說出‘兗州牧’這三字,縱然他再是愛國誌士,也難免升起了一絲絲難以控製的殺機。

畢竟,這種事兒,實際上就跟小夥子追求一個姑娘一樣。曹操這位癡情漢,為了這位姑娘請客吃飯看電影,還搭上了自己的一位好基友,眼見姑娘就要答應了同他結婚。結果突然一人出現,說結婚入洞房的那天要他來……

曹操此時的心情,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