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新天子

第186章 與虎謀皮?

第186章 與虎謀皮?

荀攸悄悄出長安入東郡,揮了揮手,留下了一份真熾感動的《白馬篇》,帶回來一封曹操親筆上書投效的表文——當然,荀攸還不負劉協期望地帶來一封曹操上書改革的諫文。

當劉協看到這封諫文的時候,嘴巴笑得都有些合不攏了。他曾經想過,曹操這家夥會很上道兒,但他卻沒有想到,曹操竟然這麽上道兒!

那篇諫文當中,曹操完全不像鍾繇、楊修或荀攸這種士族謀臣那般謹慎和含蓄,開篇的第一句,曹操便直言大漢近幾十載盛極而衰的原因,就是因為豪強士族尾大不掉,導致土地兼並、民生凋敝。其用詞之激進懇切,怨氣之深重,仿佛那些士族豪強搶了他曹操媳婦兒一樣。

但劉協不得不承認,曹操的確不愧為建安文學的開創者。一篇正統的諫文,都讓他寫得這般文采斐然。其中除了大段鞭辟入裏的剖析外,曹操還理論結合實際,追古論今。提到昔日光武皇帝之時,郡國收田租三十稅一,百姓深感大德,勤做耕種之事。

又以孝章皇帝發詔令,開常山、魏郡、清河、平原之荒,悉以賦貧民的事例,道出才有了今日袁紹與公孫瓚爭奪的這片河北豐饒之地。

最後,曹操幾乎是批判一般,說出朝廷恩德普降,世家豪族卻還在兼並良田美業、山林湖澤,窮苦百姓不能溫飽,富家之產優於公侯的漢室現狀。直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的亞聖古訓。提議天子當雷厲風行,效仿光武帝殺歐陽歙而度田行的故事,大刀闊斧改革朝政。

劉秀殺歐陽歙這件事,劉協自然是知道的。昔日光武帝劉秀下詔州郡檢核墾田頃畝,為的是便於征收賦稅。可是地方豪族田產優越不願意上報實數,就編造數目隱瞞兼並。

當時的歐陽歙官拜大司徒,他乃《尚書》名家,又是光武帝的開國功臣,卻僅僅因為度田不實就被下獄。當時他的弟子和不少官員紛紛上書鳴冤,可是光武帝為了考核田產、抑製豪強,置眾議而不顧,殺雞駭猴還是把歐陽歙給處死了。

曹操居然在這封諫文上提出此事,明顯是要跟那些士族豪強開撕了。

而這一點,也是劉協大歎曹操‘十分上道兒’的根本原因。這封諫文隻要拿到朝堂之上,不管那些士族大閥如何想揣著明白當糊塗,都知道劉協究竟有什麽用心了。但偏偏,這些士族大閥還都不能直接同劉協作對,畢竟,這事兒是曹操說的,他們想要開炮,也隻能跟曹操打口水仗,劉協是半點都惹不上這點騷。

看完這篇諫文,劉協感激莫名之餘,都有些心虛起來。不管怎麽說,他讓荀攸出使東郡時拿的那篇《白馬賦》祭文,還是人家曹老板兒子的大作——雖然,那位曹植下個月才會來到這個世界。

“真想不到,曹愛卿竟是如何耿直奮勇的漢室忠臣,若早知天下還有此剛烈的漢臣,朕又何至於困守深宮,百無一策啊。”劉協將手中的諫文摩挲了許久,都舍不得放下,直看了六遍的時候,才依依不舍地向荀攸笑著說道。

堂下的荀攸自然知道劉協這話是反話,但身為臣下的職責,他覺得自己還是要提醒一下劉協,曹操可不是一隻乖順的小花貓人物,而是一頭正準備掙脫牢籠、饑腸轆轆的猛虎:

“陛下,此封諫文得來絕非僥幸。微臣敢斷言,在東郡之時,曹孟德已經看出陛下用意。他之所以這般投桃報李,自有忠心漢室的一麵。但更多的,恐怕是陛下與曹孟德二人心照不宣、各取所需罷了。”

對於荀攸的提醒,劉協看起來並未有多少動容。但事實上卻非如此,因為劉協穿越過來之後,便一直將曹操當做一位潛在的最大對手。而當一種堤防過多過重時,反而就會使人在平時看起來更加平淡冷靜。這倒不是說劉協對曹操已麻木到不在意,相反,是他已將這種堤防融為本能。

所以,劉協從坐席起來,來回緩緩地在宣室殿中踱步,臉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向荀攸回道:“朕自然知曉這些,否則,也不會找他曹孟德為朕代言。”

聽到這番話,荀攸微微閉了閉眼睛,隨後也輕輕地露出了與劉協一般無二的笑容。因為,他已經聽懂了劉協的意思。

的確,無論從哪方麵講,曹孟德都是目前漢室最適合引為奧援的一位人物。

從曹操的出身來講,他雖然半個屁股坐在了士族的位子上,但他的老爹畢竟是宦官收養的兒子。因為這樣的出身,曹操一直被那些傳統的士人罵作奸閹遺醜。在他尚未發跡之前,隻有喬玄、何顒、鮑信三個人看好他。就連那位善作人評的許邵,還是曹操拿著倚天劍才逼著他才說出了‘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的評語。

有著這些刻骨銘心經曆的曹操,又怎麽會對那些高談闊論的士族大閥有好感?而這樣的一個人,卻得到了漢室最正統、最有權威公信力朝廷的器重和認可,他又怎麽可能不感動莫名?

另外,從曹操如今所處的勢力範圍而言。曹操如今身為兗州牧。而兗州這個位置,上控大河、下接揚州,東靠徐州、西臨豫州,正屬於四戰的要衝之地。倘若曹操在兗州站穩了腳跟,那便相當於漢室在關東一片有了至關重要的跳板,且十分符合先秦縱橫學家所提倡的‘遠交近攻’之策。如此,為之後漢室的進圖,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這一點,曹操自然也看得出來。但他要從劉協這裏得到的,就是漢室名正言順的詔命。雖然這看起來華而不實,可在這個講究道義的漢代,有了漢室朝廷這張護身符,曹操無論做什麽,都要比其他諸侯底氣硬上很多。

最後,就是劉協和曹操這兩人雖然隔著二十多歲,同時也素未謀麵。但他們二人無論在理念和行為上,的確有著許多相似的地方,從而造就了兩人的惺惺相惜。

劉協不肯甘心大權被董卓、王允把持,發動了一明一暗兩次政變,擊潰了自己的對手。而曹操,為了不肯寄人籬下,千方百計脫離了袁紹,引兵南下東郡開始獨自創業。

劉協為保長安一帶安寧,不惜千金之軀,遠赴郿縣引來援兵解民於倒懸;曹操征討兗州叛亂黃巾,無論是否有著奠定他聲望權勢的因素,但這一所為,畢竟是為了安寧天下,拯救蒼生之舉。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兩個都是十分聰慧狡黠又銳意改革之人,由此,他們都看出了彼此的用意,也明白各自的所需。所以,隻在荀攸一番出使之後,兩人便輕而易舉地給予了對方最想要的東西。

想到此,荀攸突然明白了自己在東郡看到自己那位族叔荀彧,臉上那等奇怪笑容當中的含義:果然,天下英雄,大多都所見略同啊。智慧的火光和不謀而合的理念,半分不因地域的疏遠而有一絲的阻礙,在漢室這個風雲變幻的曆史大潮中,碰撞起一星璀璨的光芒。

不過,感歎之餘,荀攸想起自己那位族叔,不由又想起一事,未經思考便開口言道:“陛下,微臣趕赴東郡之前,陛下曾對我那族叔荀彧念念不忘。而為了幽州一義士,陛下都曾親筆寫出詔書,為何此次,陛下卻不令臣借此將族叔召入朝中,以參大事?”

“公達有心了,不過,公達認為,你那位族叔會同意此事嗎?”劉協笑著對荀攸回到,但臉上的神情卻絕難言真情實意。荀攸看著劉協這等怪異的笑容,微微一沉思,頓時臉色羞愧了起來。

的確,荀彧是不可能來長安的。就如他的三哥荀衍、四哥荀諶如今還在河北袁紹帳下為官一樣。這種做法,便是士族大閥不將雞蛋放在一籃子的智慧。他們令子侄後代分散到各個勢力當中,無論最後哪支得勢,自己這族的香火便都不會因此而斷絕。

所以,荀攸之前那番話,可以說有些自取其辱。

不過,同時荀攸也很好奇,這位少年天子,究竟是如何得知這等士族大閥手段的?要知道,這種手段,無論在哪個望族當中,都屬於極度隱秘之事,是任何子侄後人都絕口不會提及的秘密。

難道,這位天子真的是生而知之的天縱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