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新天子

第467章 此一時彼一時

第467章 此一時彼一時

靜默的大帳中,曹操與郭嘉二人四目相對,同時彼此心意相通不言而喻。

當然,也有那些耿直的武將,如張京、劉延、武周等人不明就裏,彼此嘀咕了兩句,也放聲說道:“使君,我等家眷皆在青州,無需掛念。千裏投奔一念昔日故舊之情,二感使君匡扶社稷之誌,若您不能自存而依賴他人,請恕我等不敢再為使君效力了。”

這個表態比毛玠剛才態度堅決太多,曹操心中自然狂喜不已。然而,這等大勢之下,仍有徐佗以及幾個從事小吏猶豫不決,曹操臉色一黯,知此事此心,已不可強求。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狂笑聲由遠及近,與帳中的緊張氣氛顯得那麽不協調——鶴立雞群一般的程昱入內,攜裹著衝天的豪情,大搖大擺地向曹操一揖:“聞使君回歸,昱特前來拜謁。”

曹操早已習慣程昱的狂放,把手一揚道:“仲德,有勞你保守東阿、範縣……方才笑什麽?”程昱又向著曹操一揖,“使君,昱在帳外便聽得所議之事,隻覺可笑爾。”

“此為何故?”曹操心中已知程昱要說些什麽,卻故意露出不解之色。

程昱憤憤一振臂,環顧眾人朗朗言道:“昔日有一田橫,乃齊國世族,兄弟三人為王,據千裏之齊,擁百萬之眾,與諸侯並南麵稱孤。既而高祖得天下,而橫迫為降虜。當此之時,橫豈可為心哉!”

曹操笑道:“然,獻社稷與人,此誠丈夫之至辱也,田橫自刎亦可諒解。”

程昱再拜:“昱乃愚者,不識大旨,但以為將軍之誌,實不如田橫。區區齊一壯士,猶羞為高祖臣,今聞將軍欲遣家往鄴,北麵而事袁紹,以將軍之明達神武,反不羞為袁紹之下,竊為將軍恥之!”

曹操終於笑了,卻也忍不住提醒程昱道,“人心離散之際,曹某也隻當行此權宜之計。”

程昱引古論今,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又壯烈慨然說道:“夫袁紹據燕、趙之地,有並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濟也。將軍自度能為之下乎?將軍以龍虎之威,可為韓、彭之事邪?今兗州雖殘,尚有三城。能戰之士,不下萬人。以將軍之神武,與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業可成也。願將軍更慮之!”

這一番話,毫無疑問使得讓眾人在黑暗困境中看到了一絲光亮和希望。那些猶豫之人不由也增了幾分信心,聞言全部跪倒,齊聲道:“願將軍更慮之!”

曹操這時也不在意自己露出怎樣的笑容,捋髯道:“諸位所言皆為金石之言,曹某銘感五內。此番便決意不附袁紹、不遷家眷,就在此計議籌劃,與叛軍周旋到底!來人,速將河北使者召來。”

哪裏還用得上傳,許攸早就在外麵聽得清清楚楚,搶步入了帳內,後麵還跟著河北三將。他鐵青著臉作揖道:“既然使君心意已決,執迷不悟,在下也不便久留,這就與三位將軍回轉河北。”

“先生走好。”曹操故作灑脫,冷了許攸一眼。

許攸也氣哼哼轉身,招呼河北三將離去,可誰知朱靈卻忽然上前一步,高聲嚷道:“現在可自去,末將恕不奉陪了!”

這個變故可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但所有人回憶起朱靈身世後,不由向朱靈露出了敬佩之色。

朱靈乃清河人士,自袁紹入主冀州便忠心耿耿,立有不少戰功。昔日清河令季雍舉城叛變,投靠公孫瓚,袁紹恰差朱靈前去平亂。季雍恐懼至極,將朱靈一家老小挾持到城樓相要挾,朱靈性情剛烈望城涕泣:“丈夫一出身與人,豈複顧家耶!”喝令勿以人質為念,強行攻城。

這一瞬,所有人甚至都可以想到,那城頭上濺起的斑斑血花以及被推落下去的滾滾屍身。沒有人可以體會,那一刻朱靈眼見著自己家小命喪刀下,該是如何痛徹心扉。雖最後他生擒季雍,將其剖肝瀝膽,可他的家小終究與他已天人永別。

由此之後,朱靈便最恨劫持人質之事。今日袁紹又要以曹操家眷為人質,越發令他憶起當年之事,胸中義憤之氣狂湧,對袁紹那道貌岸然之徒失望至極,當即決定棄袁歸曹。

許攸自然吃驚非小,不敢置信說道:“朱文博……你……你……”

朱靈抬著那張桀驁不馴的臉道:“靈觀人多矣,無若曹公者,此乃真明主也。今已遇,複何之?”

“好!此言某必當轉告車騎將軍!”許攸丟人不丟架,還不忘公事道:“你留曹營,我也無話可說,但你麾下兵士必須隨我回去!”

“你敢!”朱靈既然反了,也知要反就反個徹底,一瞪那銅鈴大眼,咆哮道:“我營裏的兵,你敢動一個,我廢了你!”

許攸畢竟是文士,真怕朱靈這種粗人瞪眼就宰人,隻得拱手道:“你、你……好自為之吧。”說罷,許攸就要起身離去,可就在此時,帳外忽又有二人笑著聯袂而至,曹操拜謝朱靈時抬眼一看,竟是李乾將萬潛找了回來。

李乾雖為兗州巨野豪強,但與曹操知己鮑信乃莫逆之交,又見曹操入兗州後魄力征伐,他便傾心投效曹操。隻不過,李家家大業大,李乾也沒有到左右全族的地步,由此使得呂布入兗後,李家徹底分為了兩派。一派由他為首投效曹操,而另一派則以李封為首,當了呂布的部下。

不過,曹操非但因此對李乾有所忌諱,反而愈加器重李乾不離不棄之忠義。尤其李乾之侄李典,尚未弱冠的一介少年,在李家鄉勇中更成了頂梁柱一般的人物,被曹操倚重,漸漸有引為心腹之意。

至於萬潛,那是兗州本土聲望之士,曹操之所以能在一年時間內便將兗州轉化為自己的勢力,與萬潛鼎力相助是分不開的。隻不過,征伐徐州的時候,曹操殺了與萬潛有私交的邊讓,萬潛那時與朱靈一般,心灰意冷離曹而去。想不到,這時候他竟又隨李乾入了帳內。

“萬治中,您這是……”萬潛資曆深高,當真有資格讓曹操這般敬重,以舊職相稱。更何況,這其中還有曹操的一絲驚喜莫名在內。

萬潛拱手笑道:“老朽無顏,又回來投靠您了。”

曹操頓覺羞赧:“昔日我殺死邊讓三人,萬治中您……”

萬潛一擺手:“過去的事情不提了。使君雖然誅殺了幾個士人,但並未無辜害我兗州百姓啊?相反選拔官吏、親愛百姓,可是那呂布所帶並州一人,橫征暴斂縱欲無度,與使君相比豈非雲泥之別?在下願意回來輔佐將軍平定內亂。老朽雖不能征戰,但在兗州日久,賣一賣老麵子還是可以說動幾個縣的。”

李乾也適時開口道:“我李氏在乘氏還屯有鄉勇糧草,也願親往那裏說動族人投靠將軍。”

“好!好!好!”曹操上前攥住他們的手,“得各位相助,兗州之難豈能不平?”

程昱見這二人搶了自己風頭,插口道:“使君,此間窘困無糧,我已在東阿備下糧草供軍兵實用,不若咱們領兵轉屯東阿吧!”

此言一出有些人凜然。曹操不曉得,有些人可聽說了,因為東阿糧草不足,程昱起了歹毒心,將縣內叛軍殺死,晾做肉幹以充軍糧!想到人吃人,大家麵皆土色,但這個時候曹操決心已定,為了保持兵力把仗打下去,誰也不敢點破這層窗紗。

由此一來,大帳之內原先的傾頹氣氛,不管怎麽說也一掃而空。正當曹操逸興遄飛之時,卻見角落裏許攸仍未離去,不由停愕了一瞬。郭嘉見狀,起身稟道:“使君,既決議已定,我等便各自下去籌備可否?”

曹操默默點了點頭,眾人也都識相而去。終於待營中隻剩下曹操和許攸兩人後,曹操才如釋重負地坐於主位上,開口問道:“子遠,此番可是又有大情報要賣與阿瞞?你也見,我如今勢窮力孤、自顧且不暇,恐已非閣下金主。”

許攸自然聽出曹操這是譏諷他當初告密袁紹圖謀幽州劉虞之事,不過,他卻絲毫不以為意,微微一笑露出一絲商賈式的狡獪道:“阿瞞,我這次留下來,可不是為私事而來,還是為的車騎將軍公事。”

“哦?”見許攸竟然不貪錢財,曹操不由興趣大升。

“你阿瞞如今所慮者,恐非濮陽呂布,乃是兗州兩兩支漢軍,若車騎將軍可令漢室兩支軍伍進退不得,不知阿瞞意下如何?”

曹操苦笑了一番,自知天下不會掉下一塊大好肥肉。又靜靜回憶了一番呂布在戰場上的英姿,不由歎息了一聲:“袁本初難道還念念不忘曹某家眷?”

“非也,若是先前程昱、李乾、萬潛尚未入帳,車騎將軍自然想束虎歸籠。不過眼下……”許攸的笑容漸漸冷硬,刻薄狡獪的臉上竟露出了一絲殺機:“眼下,當真此一時彼一時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