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新天子

第591章 河出圖、洛出書

第591章 河出圖、洛出書

祥瑞這等事物,在漢代是有過輝煌曆史的,不過,那段輝煌曆史釀造的結果,就是王莽同誌篡了大漢王朝的寶座。但終其整個封建王朝,這種迷信活動卻始終沒有斷絕過。其根本原因,除了生產力極低,導致人們無知之外,就是因為這種活動,其實還是平民百姓與統治者溝通的一個橋梁。

統治者階層要統禦萬千百姓,不用這些迷信活動搞點神秘,就不可能讓百姓們心甘情願被統治。而百姓過得好或者不好,也需要有個渠道能反映給統治階層。於是什麽祥瑞和災厄就應運而生,董仲舒甚至還係統地搞了個什麽‘天人合一’的理論,說什麽‘有德’治天下就天降祥瑞,‘無德’禍亂蒼生,就會頻遭災厄。

但這種理論在壽春顯然行不通,上天假如真的有眼的話,就該降下一道雷劈死袁術,而不應該讓他還一心坐著自己可以拯救整個天下的美夢了。

“袁術已經同意了?”端木正朔驚訝地端著手中的藥湯,聽著梁習的匯報,他都有些不敢置信:“如此重大的事情,你隻去了不足半個時辰便就搞定了?要大搞祥瑞,就得承認有上天、有神靈,這些誰親眼見過?而且用最笨的方法去想,如果祥瑞甚至封禪就能讓天下一統,為何之前各朝各代都沒幾人做呢?”

梁習這時候看起來還有些心有餘悸:“咱能別提見袁術那事兒了嗎?”說完這句,他似乎又感到有些可笑:“祥瑞這種事,本來就是你們錦衣衛提出來的,袁術賊心猖亂,一心求死,聽你的意思,怎麽還好像舍不得一般?”

“這根本就不是你想象地那麽簡單,我們那位天子,雖然英明神武,但也向來粗枝大葉。對於這種事兒,他一般都是指出行動大綱而不負責具體行動的。我們這裏要是不溝通好,那到時候恐怕是會出問題的。”端木正朔有些急了,有時候領導太放權也不好,例如這事兒雖然他大概知道該怎麽弄,但真正實施起來,一些細節不跟梁習溝通好,真的很容易暴露身份的。

更讓端木正朔絕望的一條——天降祥瑞,那麽容易啊?!你是二郎神啊,上帝是你老舅?

要整出一個天衣無縫的‘祥瑞’,那得多大工程?潛伏在壽春城裏的各個都是錦衣衛總旗、副百戶的精銳,萬一因為這件事興師動眾暴露了身份,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更何況,壽春城裏可不隻有錦衣衛和靖安曹,天子預測刺天曹和孫策那支密間已經針對漢室的事兒,端木正朔也已經知道了。

“放心,陛下的確看似粗枝大葉,但關鍵核心之事上,他卻從不會掉以輕心。你以為天子那封密信當中,為何偏偏提到了‘河出圖、洛出書’一事?”梁習悠悠看著端木正朔,但事實上他的注意力卻已經不在這個胖子身上。他隻是想通過這個據說被天子親手**過的錦衣衛,看出那位少年天子的一些影子。

但越是觀察,他越是覺得那位天子深不可測。表麵看他傳遞給了錦衣衛一個任務,但事實上所有勞心的事情,卻都是靖安曹的工作——這讓梁習有些氣餒,莫名感覺自己成了漢室的工具一般。

可端木正朔卻苦思冥想不出什麽‘河出圖、洛出書’的用意,無奈隻好向梁習請教道:“陛下的用意?……”

“陛下是在告訴我們靖安曹,古時的祥瑞也都是人為的。所謂‘河出圖、洛出書’這樣的文明源頭,就是當時的君王深信不疑,並鄭重昭告天下,所以臣民也都跟著相信,事情也就三人成虎,由假的變成真的了。”

“陛下的意思,是讓你們蠱惑袁術也相信人為祥瑞一事?”

“正是。”

“那這事兒你可辦成了?”端木正朔有些迫不及待,要是袁術默認了這種所謂的‘祥瑞’,那錦衣衛暴露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假如袁術有意縱容,那即便有人發覺,袁術非但不會聽信什麽錦衣衛的論調,反而會嫌一些人狗拿耗子壞自己的好事兒。

“我隻是隨意點撥了兩句,真正要去堅定袁術這份心思的,還得是別人。”說完這句,梁習慢悠悠地便走出了端木正朔這充滿了惡心藥味的房間。他知道,自古以來陪著領導身邊裝神弄鬼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這種對自己以後名譽仕途有影響的事兒,天子都讓自己的錦衣衛避而遠之,他梁習如此鹹達機要之人,又怎麽可能去沾染過多?

也就是同一時間,袁術在空曠的莫愁殿中,仔細思量著今夜梁習跟他說到的祥瑞和封禪一事。

他出身四世三公之家,本來受儒家‘敬鬼神遠之’教育的。但偏偏他不學無術,整日在雒陽城中跟一些道士、方術之人廝混,對於這些鬼神之事又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例如當年靈帝死時,他袁術便親眼看到一隻雌雞變成了公雞引吭打鳴。

那是什麽,牝雞司晨啊!

隨後何太後不同意何進誅殺宦官,導致何進深陷北宮被人割了腦袋,他和一群士大夫衝入皇宮殺了一個天昏地暗,直接導致了董卓入京。這樣的事件,牢牢印在了袁術的腦中,所以才使得他對於讖語一事深信不疑。可若說一切上天早已注定,那他這般跟上天玩弄心眼兒,會不會惹得上天不悅呢?

這樣的心理,讓他既承認梁習的主意是千古一策,但同時也有些擔憂,害怕上天的震怒,把本來他該得的皇位再收回去。

思慮萬千之下,袁術忽然開口對著空蕩蕩的宮殿問道:“‘河出圖、洛出書’,真有其事?”

“假的。”燈火照耀不到的一處角落裏,走出一襲仙風道骨的身影。此人身高八尺、三綹長須飄然,一身道袍更襯得他有得道成仙的氣質:“上古愚昧,是聖人為了教化天下,才借這些神怪之事,讓百姓信服。”

袁術心境恍然一鬆:本來嘛,誰能相信一匹馬從黃河裏跳出來,背上馱著上帝賜給伏羲氏的圖案,讓他創造出八卦?再由一隻靈龜從洛水裏浮上來,把刻著紅色紋理文字的“天書”交給大禹,要他寫成《尚書.洪範九幬》的?

不過是比喻,不過是騙局。

“可聖人如此愚昧世人,難道就不怕神靈震怒?”袁術隨後又有些疑惑,在軍國大事、在沙場征伐時,他向來乾坤獨斷、說一不二的。可在這種他完全陌生的領域,他就跟一介普通愚昧的百姓無二了。

“將軍,事在人為,人定勝天這些話並不是毫無根由的。我等修道之士,要做的就是窺破天機、順天而行,若天意早就昭明,而人卻仍舊碌碌無為,也便隻能任由時機蹉跎而過。那時的天意,也就不再是天意了。”

道士緩緩露出真容,令人不得不承認,這人生了一張清矍俊朗的好麵容。他一舉一動也都好似經過刻意調整一般,帶著一股子讓人如沐春風的信服感覺。假如梁習在場的話,定然能夠一眼認出,這位就是靖安曹安插在袁術身邊已然半年之久的河內符術方士張烱。

隨著張烱剛才一番話落,袁術的臉色瞬間就開朗了,顯然某個心理難關已經邁過。這天晚上,兩人便對‘天命’這個話題展開了一番深入的探討,直至紅燭燃半,袁術再度提出了同榻而談的請求,這位張烱方士猶豫了一下,然後緩緩地、羞怯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一場由遙遠長安宣室殿中醞釀的陰謀,在壽春這一地方借由幾人之口,便在袁術的心底徹底發芽,以至於迅速蔓延成遍地勃勃的野草。那一夜紅燭燃盡之後,這片地方就此陷入一場瘋狂迷亂當中,直至一朝夢中花破碎,人們才知道虛妄的執念有多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