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新天子

第611章 孺子不可教也

第611章 孺子不可教也

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呂布知道自己必然遺漏了什麽細節,而且,這細節還是這封密信根本沒有提及的。紛亂如麻的思緒在腦海中翻騰,一個個冒將上來,卻很快又破滅。

呂布不知不覺已起身,焦躁地在大帳當中踱來踱去。甚至,走到劉協案前的時候,他都沒有意識便直接舉起劉協的酒樽便飲了一口酒。帳下眾將齊齊抽了一口氣,要知道,那動作就算無意,也是僭越之舉。

由此,戲誌才這一瞬更加認真仔細地望向了劉協。卻想不到,劉協隻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又斟滿了一樽酒,不吭聲,也不勸酒,就讓酒樽靜靜放在案幾上,等著呂布喝或者不喝。

呂布這時候好像進入了一個癔症的狀態,手中一向珍視無比的方天畫戟也被拋在了一邊:他這個時候有些恨手中的方天畫戟,因為有了這柄戟,他每遇到困難,下意識想到的就是用方天畫戟劈出一條道路來。可當遇到武力解決不了的問題時,他便覺得那無雙的武力其實是束縛他智慧的枷鎖。

他多麽希望,此時的困局就跟當初斜穀關一般。那個時候,即便望著牢不可破的關隘,他靈機一閃的智慧也曾指引著自己取得大勝。可畢竟斜穀一關不同於整個天下,麵對那層層的疑雲,呂布怎麽也找不到突破點。

可就在眾將以為今日呂布難以有收獲、都在為呂布捏著一把汗的時候,呂布卻好像猛然想到了什麽。然而,正當眾人以為他有所頓悟的時候,呂布卻悠悠地走到了老狐狸賈詡的麵前,再不顧忌‘世之虓虎’的顏麵,竟然對著賈詡擠眉弄眼起來!

堂堂的呂布,天下無雙、悍勇無匹的一代驍將,居然厚顏無恥地耍起了無賴!

漢室所有將領先是震驚,隨後卻是齊齊發出扼腕歎息:墮落啊!……跟了我們這位天子後,怎麽別的都沒學會,作弊耍滑這一招卻都學了個十足十!

可呂布卻已經顧不得這些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賈詡。那滲人的目光如同餓狼,讓閉目養神的賈詡即便眯著眼睛,也能感受到背後的寒意正蹭蹭竄起。賈詡隻好十分不情願地睜開了雙眼,一臉無辜的表情,好似在對呂布說道:“溫侯,老夫也不知道這究竟怎麽一回事兒啊……”

呂布卻隻是將眼一瞪,嘴雖然未動,但卻十分形象明確地表達了他的意思:“你放屁!”

賈詡很委屈,也很無奈,他不知道呂布為何放著魯肅不問,偏偏卻來向自己討問。更不要說,先**誌才已經擺明願意替他作弊了,可呂布還是堅定不移地找到了自己。

賈詡當然知道這不是因為他跟呂布曾經都效力過董卓的緣故,隻是因為自己老奸巨猾的形象,恐怕早已深入了漢室眾將的心裏……隻是這樣一個形象,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啊。

好在能夠被人打上這樣標簽,也未嚐不是一種幸運——畢竟隻有平庸之輩,才會讓人過目即忘。

麵對呂布咄咄逼人的眼神,賈詡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裝作視而不見了。現在他必須做出的決定:要麽指點一下呂布,要麽硬撐著不開口。

賈詡低垂著腦袋看了劉協一眼,這個時候,便需要揣測聖意了。或許,對於曆代王朝的謀臣來說,這是一項艱難且永遠不能鬆懈的終生挑戰,但對於賈詡來說,這卻並不是什麽大的難題。

不是因為賈詡乃這個時代最擅揣測人心的優秀人才,而是因為劉協十分容易讓屬下猜中他的心思。

賈詡早就知道,劉協有著十分明確的目標,並且隻要是有人肯追隨著他一同光複漢室,那他一般都會忽略掉其中不必要的障礙和細節。例如呂布的魯莽和狂妄,這些就在劉協容忍的範圍之內。

賈詡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項十分珍貴的品質,尤其對於要開創大業的君主來說,更是難得的人格魅力。劉協從來不將自己的性情搞得神秘難測,更不會讓屬下時時刻刻對他充滿戒備和畏懼——即便,這隻是賈詡粗淺的認知,可劉協也一直盡量保持著自己這樣的形象。

在賈詡看來,那些將自己搞得神秘莫測、心性乖戾的主公,往往都是些沒有堅定信念和堅韌意誌的蠢貨。他連自己要什麽都不清楚或不敢明說,自然搞得屬下更加進退失據。攤上那樣的君王或主公,不隻是難伺候那麽簡單,很可能會導致不是王朝即將覆亡,便是正在朝著覆亡的方向邁進。

鬼蜮伎倆隻能用於一時,而不能統禦一世,隻有君王或主公清晰堅定地指出一條方向,屬下才能齊心協力向著那個方向邁進。所謂‘大道至簡’便是這個道理。

事實上,當呂布站在自己麵前擠眉弄眼、而賈詡看到劉協仍舊麵色不變的時候,他就知道劉協已經同意了自己指點一下呂布。

但即便要幫呂布作弊,賈詡也不能直接告訴呂布答案。因為那樣就會使得劉協此番錘煉呂布的行為失去意義,接著就會讓劉協很不高興——這才是考驗賈詡的地方。

賈詡要做的,其實就是要讓呂布費點心思接近答案而已。這樣才會讓呂布承情、讓劉協滿意。隻有做到這樣的效果,才算是一位圓融通達、老謀深算的優秀謀臣。

而賈詡最擅長的,恰恰是這點。

由於不能開口明言,所以賈詡便微微晃了下腦袋,將藏在袖中的手伸了出來,露出了三根手指。

呂布當時就傻了,本來他就為眼下的疑雲犯愁,現在賈詡又跟自己打啞謎,這簡直讓自己抓狂!畢竟,‘三’這個數字,能代表的意思實在太多了。

可偏偏奇怪的是,就在賈詡伸出那三根手指的時候,呂布腦中忽然便想起了一段話:禹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如此,茫茫禹跡方畫為九州。

這是半年前賈詡回長安匯敘,被陛下拉入太學為漢室武將講書時的開篇語。之所以呂布條件發射地便想起這個,是因為這是跟賈詡最近的一次交流。尤其當時他還質問過賈詡,為將者學那些地理方物有何用處,賈詡便又將‘天時地利人和’這些講述了一遍,告知漢室將領為將者需知地理才能相勢而動,因地製宜之類的。

這段‘禹定九州’的典故,說的是當時世人便將神州畫為了九塊,依《尚書》當中《禹貢》的記載,次序為冀、兗、青、徐、揚、荊、豫、梁、雍。不過,至漢時大漢已經擴至十三州。到了劉協這一代,又將涼州一分為二,劃出了雍州和涼州兩地。所以,當時的九州便成了曆史。

但曆史並不代表沒有意義,至少冀、兗、青、徐等州的疆域和風物都與當時沒什麽不同,甚至連名稱都沒有改變。

那麽,賈詡伸出的三個指頭,會不會就是在指第三個州?

青州?

青州那裏最近發生了何事?

孔融引兵欲援劉備,結果被袁紹長子、青州刺史袁譚擊破,銜尾追殺至泰山一郡尋求漢室的庇護……

泰山郡,袁紹,漢室!

這三個關鍵詞驀然閃爍在呂布的腦海,並各自延伸出一道細線,似乎要將整個網絡串聯起來。呂布不由更加焦灼地來回踱步,他感覺,自己腦海中的那層層迷霧正在逐漸分解,細線網絡構建的曙光,讓他立刻就要到達撥雲見日的時刻了。

終於,呂布一聲清嘯,仿佛領悟什麽絕學暢快大笑道:“陛下,末將知道了,您不是忌憚袁紹發兵攻取長安,而是忌憚袁紹襲擾泰山乃至整個徐州!”

終於等呂布道出這句機密,不少漢室將領才恍然大悟。可主位上的劉協卻仍舊不滿意,撇了撇嘴道:“你隻看出了這點?袁紹不敢襲擾關中,難道他就有實力襲取徐州了嗎?”

“這?……”呂布的臉色驀然又變得僵硬,猶豫地解釋道:“關中守備森嚴,尚有精兵良謀鎮守,須臾不可破。可徐州動亂紛擾,劉玄德兵窮力孤,袁紹或許以為徐州那裏可一戰而定吧?”

對於這樣牽強的解釋,劉協當然毫不客氣地吐出了兩個字:“狗屁!”

“你就不想想,袁譚是什麽時候出的兵?他在袁紹還未攻陷易京的時候,就敢追襲孔融入泰山,這說明什麽?說明袁紹早在很久之前便對攻取易京勝券在握,由此他袁譚才敢對孔融窮追不舍。也就說明,袁紹攻陷易京後,還留有一些餘力,至少可以支持袁譚在徐州那裏大鬧一場!”

“這不就是袁紹要襲擾徐州嗎?”呂布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理解了劉協的意思,可弄到最後,發現劉協判斷的結果,好像跟自己的一模一樣。

可主位上的劉協,卻忍不住勃然大怒,拍案叫道:“孺子不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