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新天子

第718章 滿城盡是福爾摩斯

第718章 滿城盡是福爾摩斯

長安城中的氣氛,忽然變得很詭異。雖然,這裏仍舊川流不息,城門也一樣早開晚閉,但不管怎麽說,城中的氣氛就是大異於平常。行走在大街上的百姓,一個個都仿佛得知了天機的模樣,遇到相熟的人也不再打招呼,而是神神秘秘地目視一眼,搞得跟細作碰頭一樣,然後擦肩而過。

造成這樣情景的原因,知道的人自然知道,不知道的人,也裝作知道。但事實上,無論知道或不知道,他們都感覺,漢室這幾天要有大動作了。

可提心吊膽了許多天,他們想象中的大動作,卻遲遲沒有發生。金烏每日還是東升西落,長安城中仍舊一片車水馬龍,這樣的結果,讓見過了宮廷廝殺、政治動亂的長安百姓,一時很有些不適應。

天子非先帝之子啊!

如此傾覆天下的大事,怎麽可能這般風平浪靜?

可終究不知深宮朝堂的百姓,永遠不知道,長安城除了這般風平浪靜之外,不會再有第二種可能。

動亂爆發的形式,基本上就是兩種。一種是大規模的軍事動亂,另一種就是小規模的政變。

可軍事上,劉協是漢軍絕對的把控者。他幾番禦駕親征打出的威望,他軍製改革給漢軍帶來的實惠,他手下各員大將的忠心耿耿,都使得長安城內不會出現任何一丁點的軍事動亂。

至於小規模的政變……嗬嗬,誰活得不耐煩了?

如今漢室朝堂那些老臣看似還跟劉協吵得臉紅脖子粗,但事實上,他們這些人精兒,哪裏還不知道他們沒有贏過哪怕一次?

如今的朝堂,連三公都沒了,把持朝堂權力的,都是劉協的心腹小集團。剩下那些即便有心之人,猛然四顧,才發現他們要兵力沒兵力,要權力沒權力,要想聯絡個人,還怕那人轉頭就把自己賣了——這樣的狀況,他們哪能發動得起一場政變?

最主要的是,漢室的錦衣衛是吃白飯的?

然而,謠言終究散布了出來,即便劉協嚴防死守,維持住了一片安寧的假象。但百姓心中的疑惑,還是會醞釀成一股風暴,也由此,長安城的詭異便進入了第二個階段:猜測。

沒有人不會對事關自己生死的大事不感興趣,也沒有人認為自己是傻瓜。所以,當朝廷上層一片寧靜祥和的時候,底層百姓這裏就會卷起一股強大的漩渦,將謠言的威力的發揮到極致。

這時候的百姓,當然不敢大庭廣眾下議論宮闈秘辛。但心中的疑惑憋了這麽久,他們就會三五成群地聚在人跡罕至的地方,議論紛紛。

“你們說,我們那位天子,究竟是不是先帝之子?”

“我看呐,十有八九不是。”有意思的是,人類總是將悲觀的論斷掛在嘴邊,雖然他們心裏也渴望那是假的。但真將心裏話說出來,又覺得顯得自己沒水平:“你說冀州那邊都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更有人說,那人長得簡直就是二十年後的陛下,你說這還能有假?”

“我覺得這事也是真的。”另一人也湊了上來,語氣當中充滿了擔憂:“當初董太後抱養天子的時候,我覺得就事有蹊蹺。你說假如陛下真是先帝之子,那王美人剛死,先帝自然視陛下為最親之人,又怎麽舍得讓董太後抱養?”

“那你說這是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董太後想跟何後分庭抗禮啊!”這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又忍不住洋洋自得分析道:“你想想,當初何後把持後宮,董太後幾乎被逼入了絕境。這時董太後再不扶持出一位皇子,豈非就被何後給殺了?”

“不錯,我覺得也是這樣。”又有一人頜首撫須走了出來,分析的神情完全就是漢代般的福爾摩斯:“你看,無論如何先帝之後是少帝,而不是我們這位陛下。假如先帝真認為陛下乃他親子,那他怎麽也會留下一份遺詔不是?這天子就是陛下的,他立下遺詔,那何後再隻手遮天,也不能罔顧先帝遺詔呐!”

“嗯……”眾人一陣應和,紛紛覺得分析得有道理。隨後眾人又是一副唉聲歎氣的模樣,感歎他們命苦:好不容易盼來一位好皇帝,可怎麽是個假貨啊,唉!……悲哀!

這樣的議論,幾乎遍及長安的大街小巷,一個個神神秘秘,一個個都是福爾摩斯。反正眾百姓每議論一次,都會加重一次猜疑,整個長安城的以著緩慢而堅定的步伐,漸漸轉入一種消沉、絕望的氣氛當中。

毫無疑問,這個時候,隻要有強大的勢力滲透進來,在長安當中搞風攪雨,利用百姓的恐懼心理,必然能弄出一些事情來。事實上,這些也的確顯露出了苗頭,司隸校尉的兵士出現在大街上的次數多了起來,一陣暗戰也在百姓看不到的地方打響。但總體來說,這些小打小鬧,還未釀成傾覆長安的大禍。

不過,誰也看得出來,這也不過時間問題而已。隻要積腋成裘、聚少成多,這種量變的事件終究會引起質變。到時候,長安百姓擔憂的大禍,也就會猛然籠罩在長安城頭。

可就在這個時候,長安城中忽然出現了一件大事:大隱士鄭玄奉詔入朝,已到都亭驛!

漢代到了劉協這時代,是經學是天下。可一提起經學,便不得不提經學泰山北鬥的人物:鄭玄。

鄭玄師從馬融,《易經》、《春秋》、《禮記》、《詩經》無所不通無所不精。一生最大的成就,便是融匯今、古之長,鍛成“鄭學”,流芳百世。這在文壇當中,可謂曠古一人也。

鄭玄、荀爽、陳寔是這個時代的三大賢士,凡朝廷三公出缺,總會象征性地向他們發出詔命,但此三人卻甘老林泉從不奉詔。尤其鄭玄被州辟、舉賢良方正、茂才等有十餘次,皆拒不受。公車征左中郎、博士、趙相、侍中、大司農,也都沒有就職。

鄭玄有意保持其名士的清節,不肯與自己所鄙視的那些外戚、宦官及唯名利是圖的假名士們為伍,一心在學術上發揮自己的才智。以布衣而雄視世人,不愧為這個時代的真名士。尤其當荀爽、陳寔死後,鄭玄作為碩果僅存的一人,更是顯得冠世天下。

可想不到,這樣一位人物,今時今日竟然來到了長安!

這是何等的幸事!

而此人到了長安,所代表的意義,絕非文壇盛世那般簡單。一個人的聲望到了頂點,有時候所做的一件事,足以影響天下。鄭玄至長安,那長安集蔡邕、孔融、伏完、陳紀等大儒濟濟一堂,便為毫無爭議的文治中心。這時候,就算劉協真不是漢靈帝那腦殘皇帝的親兒子,那這個漢室,也絕對是這個天下毫無爭議的正朔!

由此,長安城中的風向一時轉變,人人仿佛注入一針強心劑的同時,都不由分散了精力打聽起了鄭玄為何這次會接受朝廷的征辟。

有的說,是鄭玄隱居高密時,袁譚作亂,鄭玄唯一的兒子引兵抵抗戰死,使得鄭玄對袁紹恨之入骨。

也有的說,是天子命太中大夫孔融和豫州牧劉備連番相請,鄭玄深受感動,畢竟,隱居高密時,孔融便與鄭玄相厚。而劉備乃盧植學生,盧植與鄭玄同門,兩人也有一定的香火情。

還有的說,就是天子幾番相請,鄭玄也感漢室如今朝廷宴清,才肯出山為萬民立書。

但不管怎麽說,當鄭玄入長安的時候,誰都看到了天子用安車蒲輪、束帛加壁的規格,將年逾古稀、白發蒼蒼的鄭玄請入了未央宮。

安車平闊,以蒲葉包裹車輪,絹帛垂掛於車壁,可避免顛簸。當年漢武帝就是用這種方式把枚乘接入了京中,從此這種方式被視為漢室敬賢的最高禮節。鄭玄當世最著名的大儒,這個禮節放到他身上,誰都不覺得過分。

隻是,沒有人知道,天子在將鄭玄接入未央宮的同時,也將鄭玄的一票傑出弟子,統統打包收入了朝堂。也沒有人知道,劉協與鄭玄在宣室殿奏對的時候,劉協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鄭君,你再收個徒弟如何?”

鄭玄眯著眼睛,笑得露出了沒有了牙齒的牙床,一臉的心領神會:“陛下,老臣來此,正為此事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