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新天子

第766章 袁紹四言

第766章 袁紹四言

漢軍圍鄴十七天的一個晚上,星空靜謐而悠遠,無數璀璨閃亮的星辰遍布天幕,熠熠閃耀。

然而,夜色雖美,但鄴城當中卻一片寂靜。宵禁之後,除了車騎將軍府和巍峨的城牆,再無一絲的燈燭。街道上,一隊隊的武士手持長戟巡視著。遠近更鼓之聲交響,互相傳遞著信息。

忽然之間,一隊帶甲兵士的出現,讓這些巡邏武士悚然一驚。可看清這對甲士出示的令牌後,巡邏的武士卻又自覺放行。不過,這些武士憐憫的臉色,卻與那隊甲士的冷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隨後,巡邏的武士便看到,這隊甲士突入了一座宅院。很快宅院當中便傳出了一陣喧鬧,一炷香時間後,這隊甲士便鎖拿著一位衣衫都未曾穿戴整齊的人,氣焰蠻橫地將其拖走,宅院當中的女眷幼兒不由倚門哭喊,卻被這隊甲士驟然掣刀恫嚇。

“這可是崔琰大人的府邸啊,那剛才之人?……”一名巡邏的兵士不由震驚開口,他對於袁氏的上層不甚熟悉,但崔琰大人乃鄭玄大儒的弟子,在鄴城滿負盛名。這名士兵還不少次看到過,崔琰對待任何人、哪怕販夫走卒都彬彬有禮。

這樣的名士,在兵士心目中無疑屬於好人的行列。

“誰讓崔琰大人是鄭玄的弟子,又與荀大人來往甚密呢。”身邊一位兵士也不由唏噓,歎道:“荀諶大人就因為跟漢室那位荀攸同族,也被刺天曹這樣投入了大牢……”

“根本不是這樣,你們不清楚,這些人之所以被主公如此打擊,是因為他們都曾勸說主公要投誠漢室!”另一位士兵也參與了進來,嗓音壓得很低:“我聽人說,現在鄴城當中再不分什麽冀州、南陽、潁川什麽派了,隻分成主戰派和傾漢派。主公這段時日,就是要將這些傾漢派一網打盡!”

“主,主公他這是瘋了吧?”最先一位兵士不由質疑道:“這天下不就是漢室的嗎?主公這是要鐵了心造反啊!”

“住口!大人物的事兒,什麽時候輪到你們評論了,還要不要小命兒了?!”巡邏隊長終於開口,阻止這場談論。可說罷這句,他卻也不由深深歎了一口氣:主公這樣,可真像是瘋了啊……

可惜,這些底層的兵士,永遠不知道鄴城的內幕:袁紹不是瘋了,而是病了。

在官渡看到那兩場大火後,袁紹便驀然一陣揪心的疼,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暈倒了過去。若不是當時親衛在旁,戮力護送袁紹回營,袁紹都可能逃不到鄴城。也因為如此,回到鄴城之後,袁紹當即便將田豐、沮授二人無罪釋放。因為他知道,他已經不太能親自主持大局了。

回到鄴城的袁紹,幾乎夜不能寐,一閉眼,他看到的就是那熊熊的火光。火光當中總有一位手持利劍的年輕人,睥睨著對著說道:“袁本初,你這個逆臣!想顛覆我大漢江山,你還不夠格兒!”

這年輕人一陣狂笑之後,掣劍一揮,他身後的大火中立刻就會出現無數燃燒的人,凶狠地撲向袁紹,似乎想要將袁紹也拽入那熊熊烈焰當中,與他們陪葬。

這種沉重的折磨,讓袁紹的身體迅速惡化。就連呼吸的時候,袁紹也忍不住咳嗽,一用手絹捂上,登時就能看到鮮紅的血跡。鄴城當中的所有名醫都看過了,卻沒有一個人能治愈。他們唯一能告知袁紹的是:這是心病。

袁紹當即因此殺了不少醫者,他當然知道自己這是心病。同時,他還深知,自己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他,這位河北強閥的執牛耳者,還有很多事沒有做。

所以,今夜他喚來了自己最喜愛的兒子袁尚。

袁尚乃袁紹第三子,生得劍眉星目,儀表堂堂。袁紹每次看到他,都會想到自己年少時的風貌。兼之袁尚廣讀經書又弓馬嫻熟,袁紹一直將他視為接班人選。

尤其這時,當袁尚被自己那些漂亮的親兵引著,一同走向床榻時,那矯健的步伐和自信的神貌,更是讓袁紹覺得自己這位父親還有最後的責任。更不要說,袁尚至榻前那深深一拜的擔憂,還讓袁紹感受到了他以前忽視的親情。

“父親大人,孩兒來也,不知父親病體如何?”袁尚主動拉住了袁紹的手,關切問道。

“無妨無妨……咳咳。”袁紹嘴上說著無妨,但卻還是忍不住咳嗽了起來,連帶著他心頭也一陣鑽心的疼,令他那憔悴的臉龐顯得更加蒼老痛楚:“我今夜喚你前來,是有要事相告。”

袁紹說完這句,似乎陷入了回憶:他記得當初靈帝歸西之前,也是麵臨著這樣的艱難困境。雖然靈帝做得並不怎麽樣,但漢室還是選擇了更聰明有為的劉協。袁紹堅信,自己要比那昏庸無能的靈帝強上百倍,斷然不會在自己百無一策的時候,才將一個爛攤子丟給兒子收拾。

“尚兒,你也知道了,如今我們袁氏基業風雨飄搖。但你不用過分擔心,這還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你大兄譚兒在青州尚未露敗跡,北麵漢軍雖大舉侵入,但為父早就籠絡了烏丸等眾及遼西公孫度一家。我等隻需熬過這一劫,憑借大河之北的實力,還是會在幾年間便恢複過來……”

對於自己這位尚未弱冠的兒子,袁紹不想說太多的喪氣之言。雖然他明知如今形勢不容樂觀,但他卻不想讓鳥兒尚未起飛時,便被遼闊的天空嚇倒:“今夜我召你前來,主要還有一些推心之言需告誡於你。”

“其一,如今鄴城當中杵逆我袁氏之人蠢蠢欲動,需多加防範,切勿給賊人所趁之機。”

“其二,袁氏如今畢竟被漢室所困,需戮力齊心方能脫離困局。熙兒柔懦,不會對你有所妨礙。譚兒卻桀驁不馴,剛戾好殺,你卻不能這時與之為難,務必要兄弟一心,方能其力斷金。”

袁尚聽著袁紹這番話,心中忽然有所明悟,不由開口道:“父親,你這是?……”動容的袁尚,這一刻想阻止袁紹將這些遺言一樣的話說下去。

可袁紹艱難卻強硬地阻住了袁尚的話,繼續說道:“鄴城當中,田元皓與沮公與奉行古製,崇尚嫡長繼位。這二人對你或有看法,然這二人有經天緯地之學,正乃用此二人之時。審正南剛愎奢侈,為譚兒不喜,多有嫌隙,故此審正南對你多有期待。然而你卻不能親信此人,你務必要做到用之而不親之。”

“最,最後,鄴城之困非旦夕可解,那漢室天子更非易於之人。你要記住,一旦事有不虞,你當戮力突圍北上至幽州遼西之地,那裏雖苦寒窮敝,然亂世逃難至的漢人有二十餘萬人,你當可以此為基,韜光養晦以待天時……”

“父,父親,您為何要跟孩兒說這些?”袁尚的手顫抖了起來,他此刻縱然再傻,也看出袁紹今夜這番話頗有用意。

而袁紹這時雙眼忽然好似燃起了神光一般,熾烈地看向袁尚,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希冀和寄托傳遞給袁尚一般。他幾乎一字一頓地艱難說道:“為父今夜所言,乃是希望由今日起,你代父執掌這鄴城大局!主要你有了這等挽傾頹於既倒的蓋世功勳,那鄴城上下便再無人會對你有所非議。”

“父,父親……”袁尚陡然拜首在地,泣淚不成聲。

袁紹望著自己這心愛的兒子,忽然間狠狠攥住了袁尚的手,再度不放心地交代道:“為父囑咐你這四條,第一條你不必過分擔心,為父已替你辦了不少。而其二和其三,你務必要深深牢記且篤行下去,萬不可在此時行同室操戈之舉!最後一條,為父希望,你永遠都不需用上……”

“孩兒謹記在心。”袁尚深深叩首,麵容真誠無比。

隻是,袁紹永遠不知道,就當他放心讓袁尚離去時。袁尚隻走到了大堂之外,便有一位年輕人湊上了袁尚問道:“如何,我叔父之言是否說中?”

袁尚回頭,認出這年輕人乃審配的從子審榮,不由頜首點頭道:“一切皆被你叔父言中。”

“那這些青州袁譚的求援信?”審榮探手入懷,掏出了足有七八封密信。

袁尚卻忽然一愣,麵色狐疑卻有極其認真的說了一句:“什麽書信?我怎麽從未知曉過?”

審榮這下是真的愣了,可反應過來之後,卻又不由笑道:“的確,哪有過什麽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