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新天子

第799章 最適合的地方

第799章 最適合的地方

清涼的夕陽從窗格間漏下來,覆上周瑜略顯蒼白的麵孔,他是個馳騁八方的武將,此時卻像個寂寞的歌者,披一領繡著飛鼠、盤龍的外衫,衣裳輕飄飄地散在後背;周瑜一手屈起,擱在膝蓋上,掣著酒杯,一手扶窗,彎了中指,輕輕叩擊窗緣,仿佛在哼一曲遠方的歌,哼著、笑著,叫人看不明白。

此時的周瑜,已身在秣陵。自會稽一戰後,他擊退交州士家的攻伐,收服了小半南越的蠻夷,北上趕來秣陵助戰。可曹孟德和郭奉孝終究是這時代少有的天才組合,周瑜趕到這裏的時候,已然晚了——徐盛,還是在洪澤湖被曹軍擊敗。

不錯,在前線佯裝周瑜的那位武將,便是曾隨孫策一起討伐江夏黃祖的徐盛。在江東新一代的戰將當中,周瑜仔細權衡,從淩操、陳武、潘璋、董襲、周泰、蔣欽這些人中,挑選出了徐盛。周瑜認為徐盛敦直忠勇、又頗有謀略,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可惜,此時的徐盛還是太年輕了,從未有過統籌全局經驗的他,麵對曹孟德和郭奉孝的步步為營,還是遜色太多。最終,他敗了,被曹軍重重封鎖在了洪澤湖當中。

可周瑜能責怪徐盛嗎?

根本不能。

原本這個計策的製定者,就是他周瑜,他對此失敗責無旁貸。更不要說,曹孟德和郭奉孝的計劃,是那般天衣無縫。

在那些二流的策士看來,徐盛簡直就是年度最蠢將軍,明明可撤兵退保江東,卻自不量力選擇主動出擊。然而,當周瑜將前線的戰役統統瀏覽了一遍後,他才發現,曹孟德和郭奉孝實在是攻心的高手,他們一步步的設計有條不紊,完全將身在局中的所有人都騙過了。

甚至,就連周瑜也不得不承認,假如他當時為前線統帥,也不見得會放棄一勞永逸解決曹軍的決策。

況且,從那些戰報上來看,曹孟德和郭奉孝似乎已然知道了自己根本不在前線——而徐盛就是因為後方也有自己鎮守,才加劇了他主動北上的決心。

“公瑾,前線,前線的戰報已經送來了……”諸葛瑾艱難地看著周瑜的側麵,這一瞬間,他都不忍心將手中慘烈的戰報交付給這樣的玉人:“徐將軍得知公瑾南線大勝,戮力突圍欲回長江與我等匯合。然曹軍層層圍困剿殺,徐將軍為護大軍,死戰不退,身中幾十創而亡。同樣戰死的,還有身中數箭的宿將韓當,以及臨終前仍大呼突圍的朱治……三萬大軍最終逃出洪澤湖的,十不餘一。”

諸葛瑾這一番話落下,明顯看到周瑜那蒼白的臉更加透明,他的雙眼也似乎閃過一絲迷蒙。

在那絲迷蒙當中,周瑜似乎看到了數萬江東兒郎呼喝著,浴血同數倍的敵軍拚殺。鋒利的箭簇刺入他們的血肉當中,接著又被鋼刀長矛絞碎他們的身體,鮮血淌在洪澤湖中,使得那湖水在那場大戰中都漸漸染成紅色。

而那位年輕帶著英氣的戰將徐盛,頑強擋在洶湧的曹軍麵前,一如江東的一塊頑石。而他的前方,則是江東虎將虎目含淚泣別,隻保護著最有聲望也最能體察大局的程普領軍突圍……

這一幕場景從周瑜眼前匆匆而過,可周瑜卻忍不住忽然一陣猛咳,似要咳出血來。

“公瑾!”諸葛瑾當即憂心上前,急欲呼喊醫正。

可就在此時,他忽然被一隻手死死攥住,隨後他便看到了周瑜那一張因痛苦自責而扭曲的臉。周瑜談吐仍舊清晰緩慢,但語氣當中卻帶上了讓諸葛瑾心驚膽戰的寒意:“子瑜,你想報仇嗎?”

諸葛瑾一時間似乎沒有聽清周瑜在說什麽,怔怔無言。

“子瑜,你想報仇嗎?你想殺盡曹操那十萬敵軍,為我等江東兒郎、為孫將軍複仇嗎?”周瑜見諸葛瑾不答,又問了一遍。他的語氣,已然不那麽寒冷,卻更令諸葛瑾驚悸。

“我,我……”諸葛瑾這一瞬完全被周瑜嚇住了,他呐呐開口道:“可我們已經沒有多少兵力了啊,那些南越蠻夷雖悍不畏死,粗蠻敢戰。可他們卻根本不通軍紀更不服管教,縱然公瑾親統,他們也不見得能擊敗曹軍。”

“誰說我要靠他們擊敗曹軍了?”周瑜這一刻忽然笑了,笑得淒厲而慘淡:“更何況,他們也根本擊不敗曹操!”

說完這句,周瑜忽然從窗邊的案幾上,拿出了一個銅製的小壺。諸葛瑾起初根本沒有在意那個銅壺,以為隻是熏香的香爐而已,可此時仔細一看,才發現那銅壺打造得十分粗糙,與周瑜這等風雅之人格格不入。那壺中偶爾傳出的沙沙之聲,卻好似蟻爬蟲翻,令人不由後背冷汗涔涔。

就在諸葛瑾疑惑之時,周瑜忽然揭開了那銅壺,一股腥臭難聞至極的味道登時竄入諸葛瑾的鼻腔,令他當即惡心欲吐。而當諸葛瑾隻是瞟到到了那壺中之物後,臉色瞬間煞白無比,當即趴到在了地上大吐特吐:“公,公瑾……這,這是?……”

“這是蠱蟲。”周瑜淡淡闔上壺蓋,蒼白的臉色在夕陽下晦明晦暗,使得他的語氣也不由變得陰森詭異起來:“此乃我征伐五溪蠻時,用嚴刑酷法從一位蠻夷祭祀老者手中得來。這種蠱將天下至毒的幾種毒蟲放置一起,用秘法飼喂,待毒性皆達到極致時。再將那幾種毒蟲放置一處,令其彼此吞咬廝殺,最終得到的,便是這至毒的蠱蟲……”

諸葛瑾早便聽聞那些蠻夷善用邪法蠱毒害人,卻沒想到果有其事。尤其聽聞周瑜介紹這蠱毒的煉製方法,他更加驚恐不安,甚至連望一眼那銅壺都覺得觸目驚心:“公瑾,你,你究竟意欲何為?”

“自然是為了替我等江東兒郎還有孫將軍複仇!”周瑜悠悠端起那銅壺,嚇得諸葛瑾驟然後退了兩步。可周瑜卻仿佛恍然未覺,仍自顧自說道:“我隻需擺出與曹軍一決死戰的態勢,卻暗中將此毒蠱投入洪澤湖中。用不了十日,那裏就會成為險地,曹軍隻需在那裏滯留三日之久,飲用了看不到的毒蠱之水,便會將病患的種子植入體內。然後這蠱蟲就會在體內以十倍、百倍的速度繁殖……”

“人在征伐當中,誰會計較喝下去的水是否煮開?誰有興致,仔細盯著水中一星雜點而不飲?當然,這種方式見效還是太慢了些,我心目中最適合此法的地方,是江夏赤壁北上的雲夢澤,那裏雲霧蒸騰,最適合這蠱蟲繁殖……”

周瑜盯著那銅壺,就如盯著最愛的瑤琴或他鍾情的小喬,目光珍惜而又愛慕,卻又帶著一絲遺憾:“隻可惜,這一生我沒那個機會了。否則,赤壁便是屬於我的,曆史,也是屬於我的……”

“那,那,這等蠱毒一旦蔓延開來,整個江東是否也會為之陪葬?!”諸葛瑾大腦這時早已一片空白,他被周瑜這瘋狂而可怕的計劃給嚇住了,腦中唯獨留下的一絲清明,便是那千萬無辜的蒼生。

“當然會。不過,這蠱毒也不是無法可解。隻要一把火燒盡了那些曹軍的屍體,這蠱毒就不會蔓延至江東。”周瑜眼神望向窗外,望著高高的山石、陡峭的岩壁,望著遠處一脈灰色地麵,慢慢說:“所以,這一戰,我還需要一場大火……”

“你需要的,是清醒!”諸葛瑾忽然瘋了一般,不顧自己的性命猛然從周瑜手上搶過了那個銅壺,飛速在屋中尋著火源。然盛夏時節,這屋中哪有半星火光?

一時間,諸葛瑾怕周瑜再來搶奪,竟絲毫不顧儀表,死死蹲在地上將那銅壺護在懷中,嘶力向周瑜吼道:“這亂世洶洶多年,死的人難道還不夠多?你若膽敢如此,我雖敵不過你,也要濺你一身血!”

周瑜怔怔盯著嚇傻了的諸葛瑾,目光冷厲而危險。可諸葛瑾這位一向溫文爾雅的謀士,卻夷然不懼,分明一副說到做到的決絕。而當周瑜明白諸葛瑾的死誌後,忽然哈哈大笑,擎起案幾的那杯殘酒,一飲而盡:“看來,這等蠱毒之說,當真能嚇住人。如此一來,我便可借用此法,令主公投誠漢室了……”

“什,什麽?”諸葛瑾滿臉疑惑,也不輕易鬆開那銅壺,隻是愣愣問道:“公瑾,你此話究竟何意?”

周瑜明媚又哀傷一笑,緩緩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