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新天子

第800章 等,也是種寬容

第800章 等,也是種寬容

“子瑜,你說我們那位主公,究竟是何性情?”許久未回答諸葛瑾問題的周瑜,再度將目光投向了遠方,語氣詭異而落寞。

諸葛瑾卻不知周瑜何意,更不知他為何忽然將話題跳轉到孫權身上。但出於對周瑜的信任,他還是當即便回道:“主公雖年幼,然聰明仁惠,敬賢禮士,能屈身忍辱,又善任才尚計,有勾踐之奇,英人之傑矣。張子布悉心教導不過月餘,主公已有一代賢君之相。日後興盛江東,非主公不可……”

可麵對諸葛瑾這等讚譽之言,周瑜卻默默搖了搖頭,說了一句道:“子瑜,此屋當中沒有外人,你所說這些,我豈能不知?然而,事關天下興亡,我希望聽到你的實話。”

諸葛瑾沉默了片刻,他自忖觀人之術不為上佳,便推辭道:“我,我說不好……”

見諸葛瑾至此都不肯說實話,周瑜也無奈笑了一下,自己主動開口道:“伯符臨終曾對主公言,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陳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卿。可是,我卻知伯符還有未盡之言,那便是我們這位主公外寬內忌,小小年紀卻頗有城府,尤其還果於殺戮!”

“我承認,亂世當中,唯有這樣的陰鷙狠人才能謀有立足之地。然伯符卻不知道,這天下大勢早已今非昔比。當年他不聽我勸言,趁中原大戰時北進徐州,江東孫家便已最後失去爭霸天下的良機。如今再有這位雄主執掌江東,你說他會同意投誠漢室,還天下一個太平嗎?”

“這?……”諸葛瑾今日從周瑜聽到的真心話實在太多、也太震驚了,尤其此時這一番推心置腹之言,更是讓諸葛瑾如坐針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更何況,我身為伯符義弟,也不可能表露出一幅積極委身漢室的姿態。故此,我一方麵力主抗戰,用盡一切想保下江東。另一方麵,我其實也不打壓你們這些傾漢派,所求的,也就是希望你們有一線機會,說服主公安於天命。可時至今日,我才發現天命終不可違,漢室一統神州的腳步也不會停。主公如此執迷不悟、螳臂當車,隻能將江東這一片基業徹底葬送,甚至還會留下千古惡名!”

麵對著窗外的周瑜這時緩緩轉過身來,一瞬間,諸葛瑾看到這位尚未而立之年的江東都督,竟然疲憊得似乎直不起腰來。也明白了,他的這些疲憊,不單單有外界曹孟德的大軍壓境,更有明知前方深淵卻難以阻止的無奈。

“所以,你便想趁主公偏執尚未定型,還可扭轉的時候,用這等毒蠱之說,勸主公放下心中執念,歸順漢室?”諸葛瑾這時才小心翼翼地將懷中的銅壺拿出,也明白了周瑜剛才那一番所為,原來都是做戲。

可這時周瑜卻悠悠地望著那樽銅壺,神色複雜無比,最終還是淡淡開口道:“子瑜,你還是放下那銅壺罷,剛才那一番誆言,我自己都嚇得毛骨悚然。”

諸葛瑾仔細凝視了一番周瑜的眼神,許久才似乎明白了周瑜的深意,慌忙將那銅壺放置在案幾上,並拚命地在銅盆裏搓洗了幾遍手。不過,在此期間,他還是不由問道:“眼下形勢當真到了那等危急時刻嗎?前線大軍雖然一敗塗地,可江東有你周公瑾在,誰都不相信曹孟德便能完全侵占江東。”

“或許,我能在大江之上,阻住曹軍一年半載。然而,這又有什麽意義?江東和曹孟德之外,還有漢室,那才是民心所向的歸宿。更何況,就算是目前,我們也已經大敗虧輸了。”

談論到戰局,周瑜的神色不僅又憂愁起來,他指著屋中那大片獸皮地圖道:“我雖刻意隱忍,待亂軍齊聚會稽時一舉出擊,平滅了江東內亂。可你仔細想想,曹軍損失了什麽?他們什麽都沒損失,反倒是我們的前線大軍,徹底被曹軍擊潰。況且……”

周瑜這時的目光落在了荊州四郡,不甘而又失望道:“況且,伯符生前攻占這荊州四郡委實不該。這四郡乃荊州所轄,曹孟德既然能說動交州那等小族興兵作亂,你說這四郡又豈能逃得掉曹孟德的毒爪?”

“公瑾是言,那豫州劉備?……”諸葛瑾雖非軍略大才,但周瑜話已至此,他哪能還猜不出周瑜那言下之意?

“不錯,曹軍對付我江東隻需故技重施,我便毫無抗衡之力。你說這等狀況,我等除了歸降漢室之外,還有何法?”

諸葛瑾本就是傾漢之人,可他傾漢的初衷卻不過為了黎民蒼生,其見解遠沒有周瑜這般深刻。聞聽周瑜將這些都一一道來,反而疑竇叢生:“可我等若是歸降了漢室,便能令那劉備不染指那荊州四郡?”

“當然能!”這一次,周瑜的回答極為果斷篤定:“倘若我親上豫州,必然能說服劉玄德也一並徹底歸降漢室。他劉備興起便賴於漢室,若敗,也必會因此。隻要我等真心投漢,屆時我隻需將天下大勢同劉玄德分析一番,他必然不會興兵犯我江東,更會舉兵攻伐曹孟德!”

諸葛瑾聽著周瑜這番話,不由覺得甚為耳熟。猛然之間,他便想起,原來對於劉玄德的論定,他早在自己二弟的草廬中便已聽聞——這兩位他心目中敬佩的兩人都如此,諸葛瑾不由感歎智者果然所見略同。

“既如此,那公瑾可有需我配合之事?”諸葛瑾也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周瑜此番對他如此推心置腹,便是想讓他在說服主公的時候,助他一臂之力。

“自然需要,這一切,便要勞煩子瑜和其他諸位了。”終於等到了諸葛瑾這番話,周瑜才寬慰笑了一下,躬身施禮道:“明日軍議之時,我需要的,便是你和那些良屬,在主公麵前演一場戲……”

周瑜將心中之計道出,就在他言語盡時,天邊的夕陽也終於完全沉入了山下。黑沉沉的夜幕,總算給滿目瘡痍的江東一絲靜謐。

同樣享受這絲靜謐的,自然還有豫州的劉協。隻不過,相對於周瑜和諸葛瑾的沉重,劉協這裏的心情卻是在沉痛中,還略有一絲輕鬆的。

當趙雲將洪澤湖的戰報念完時,劉協隻是悠悠歎了一口氣,望著天宇上剛剛升起的那些星辰,感慨是不是那些江東英魂匯成了星光。

“陛下,江東那裏的戰事已圖窮匕見,劉豫州此處兵馬也已準備妥當,值此之時,我等是否應該出兵,徹底結束這亂世了?”趙雲這一刻,也同劉協一般悲天憫人,但相對於劉協的靜默,他更多還是憂歎。

“子龍將軍不必心急,陛下看似靜臥不動,實則恐怕已將部署都已做在了暗處。”諸葛亮看了一眼懶散躺在竹椅上的劉協,忍不住同趙雲唱了一次雙簧。

“差不多吧。”劉協也不受諸葛亮的激將,反而厚顏無恥地承認道:“朕的確寫了一封密信,托錦衣衛交由長安。想必三四日內,朝廷的詔書便會下達。關中及冀州的兵馬,也會在詔書下達之日,盡數出動。而豫州皇叔這裏,當之無愧便為討曹的先鋒嘍。”

直至三日前,劉協在將軍府大堂道出那番話的時候,趙雲便明白了劉協將政治玩到了何等得心應手的程度:劉備原來早就接到了曹操的密信,密謀齊攻江東。而這位天子得知此事卻遲遲不動,直至江東前線大事初見端倪的時候,他才突然殺劉備一個措手不及。一舉將動亂掐滅在萌芽中,並成功將之轉化為了統一大業的助力。

更妙的是,劉備這裏的整軍備戰,還絲毫不會引起曹孟德的懷疑。隻有當豫州這支本該是曹軍盟友的軍隊,忽然轉頭成為曹軍的敵人時,曹操恐怕才會幡然醒悟。

這一舉,讓趙雲對劉協此番統一大業多了不少信心。由此,雖然此時劉協的語氣輕飄飄地好似玩笑之語,趙雲也深信不疑,反而進一步問道:“那這些時日,我等就這樣等著?”

“自然是等著。”這一刻,劉協的語氣認真了許多:“等,是一種策略,也是一種寬容。朕給江東的時間,也就這三四日,倘若屆時朕還未聽到好消息,那這討曹的部隊,恐怕就要再備些戰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