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聖君

第六十八章 愛恨孰深

從聲音聽來,發話的是“贖罪人”一點不錯,“贖罪人”的口氣對“宇宙一尊”似十分尊崇,但仇怨是一回事。為人又是一回事,即使對方是備受武林同道敬仰的人物,並不能抵消他因偶然或有心所造成的仇怨。

這神秘人何以突然來臨阻止自己向“宇宙一尊”出手?這決非偶然,可能,雙方又是一條路上的人物,因為雙方對自己的一切隱秘,都一樣的了若指掌,這個謎不揭穿,在精神上是一種威脅。

心念之中,他開了口。

“閣下何妨請現身一見?”

“贖罪人”的聲音道:

“我們還不到可以見麵的時候!”

斐劍困惑的道:

“為什麽?”

“將來你會明白!”

“閣下為什麽如此神秘?”

“我是不得已!”

“見麵也有時候的限製嗎?”

“當然!”

斐劍籲了一口大氣,目光不期的掃過“宇宙一尊”,隻見這老人一付行若無事的樣子,對“贖罪人”的來臨,象是意料之中,這說明了“贖罪人”根本早就隱身在側,所以“宇宙一尊”若有所持的從容不迫。

同時,血洗東方霏雯別居,“贖罪人”必然也有一份,就已知的這幾個人的身手,即使東方霏雯在場,恐也無法避免。

東方霏雯是“金月盟主”的女兒,“金月盟”是武林公敵,別居被血洗,根本值不得同情。

心念之中,又道:

“山麓莊院的血案,閣下參與了吧!”

“不錯,這些罪惡之源,必須一一消滅。”

“這也是對付‘金月盟’行動的一部分麽?”

“可以說是,你不會同情她吧?”

“同情談不上,但在下受她的恩惠不假……”

“贖罪人”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的道:

“斐劍,莫非你想報恩?”

斐劍反問道:

“一個武士難道不該有這想法?”

“宇宙一尊”突地接口道:

“你準備如何報法?”

斐劍冷冷的道:

“那是在下個人的問題?”

“你不會對正派同道倒戈吧?”

“在下的立場很堅定,毋勞閣下操心。”

“很好,老夫很高興聽你這句話。”

“我們的事還未了結?”

“贖罪人”的聲音再度傳來:

“斐劍,願聽我一句話嗎?”

“請講?”

“不要與老前輩為敵,一切因果短時間內即有分曉!”

“贖罪人”雖說行動詭,但對斐劍卻是情深意厚,這人情他不能不買,略作思索之後,慨然道:

“看在閣下份上,在下沒有話說!”

“本人很感激!”

“閣下太謙了,在下受惠良多,還不敢言報。”

沉默了片刻之後,“贖罪人”以一種聽來很異樣的聲調道:

“斐劍,你剛才已聽到‘宇宙一尊’前輩的忠告了?”

忠告,當然是指東方霏雯與他父親“屠龍劍客司馬宣”之間的關係,斐劍感到一陣莫名的痛苦,麵色倏呈陰冷,咬了咬牙道:

“那會是事實吧?”

“百分之百!”

話出“贖罪人”之口,斐劍不能不信,自己的身世東方霏雯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她為何沒有斷然的表示呢?她存的什麽心?這是逆倫的罪惡呀!

“在下相信會證實這一點!”

“向東方霏雯本人查證?”

“是的!”

“斐劍,你恐怕不清楚她的為人,當心一失足成千古恨,造成人倫慘劇。”

斐劍不期然地打了一個冷顫,激動的道:

“敬謝忠告!”

“還有,你答應誓不向‘紫衣人’索仇?”

“在下……答應!”

“好,你記得‘紫衣人’那地下秘室吧?”

“記得的!”

“如此你立刻上路,到那地方,聲討‘金月盟’的時機已成熟。”

這是武林天下的大事,正義與邪惡的決戰,將左右整座武林的命運,登時豪興大發,“嗆!”地一聲還劍入鞘,沉聲道:

“謹遵台命!”

“再見了!”

聲音頓遝,想來已離去了。

“宇宙一尊”手撚白須,宏聲道:

“娃兒,你得天獨厚,奇緣輻揍,挽狂瀾,砥中流,舍你莫屬,盼你好自為之。”

這一番話,含有無比的鼓勵,也有很高的推許,撇開兩人之間,所發生咀晤不談,以“宇宙一尊”的輩份,說這些話並不為過,斐劍為了表示武士風度。當然不能不有所表示,當下以手一拱道:

“不敢當閣下謬讚,在下決定全力以赴。”

“如此武林幸甚,再見了!”

聲落,人影已杳。

斐劍癡立片刻,彈身出林……

日薄西山,歸鴉噪晚,煙嵐四起,夜的腳步近了。

斐劍卻沒有閑情欣賞這山區晚景,展開身形朝與山嶺相反的方向奔去。

正行之間,一聲嬌喝倏告傳來:

“別走!”

聞聲知人,斐劍不由心頭一沉。

微風颯然中,一條嬌俏人影,呈現眼前,來的,赫然是東方霏雯。隻見她秀眸帶煞,正靨泛青,神情淒厲一十分,瞪視著斐劍不發一語。

這種神態,在斐劍來說是第一次看到,脫口道:

“是你!”

東方霏雯冷冰冰的道:

“連稱呼也改了?”

斐劍想起“贖罪人”的忠告,從頭直涼到腳心,一時之間,真不知如何啟齒。

東方霏雯重重地哼了一聲:但我仍叫你弟弟,你的手段未免太辣了些!”

斐劍心頭一片狂潮,翻攪得他腦脹神煩,聞言之下,不加思索的道:

“什麽手段太辣?”

“弟弟,別來這一手,何必明知故問。”

“我不懂你說什麽?”

“我問你,我什麽地方對不起你,使得你這樣對付我?”

斐劍若有所悟的道:

“你是說血洗……”

東方霏雯淒厲地打斷了他的話頭,道:

“我以為你佯裝到底呢!”

斐劍一字一句的道:

“你以為是我做的?”

“除了弟弟你,旁人恐怕沒有這能耐連斃數十好手?”

“你錯了!”

“我……錯了?哼!我希望你能有所解釋?”

“那是別人所為!”

“別人,誰?”

他當然不能把“贖罪人”等供出來,否則豈非是對敵人出賣同道,當下斷然道:

“不知道!”

東方霏雯氣得渾身亂擅,栗聲道:

“你會不知道?”

“我為什到一定要知道?”

“弟弟,你不坦自承認?”

“承認什麽?”

“殺人!”

“我沒有做,如何承認?”

“那你得說出下手的人是誰?”

如果換在以前,他會毫不考慮地說了出來,但現在不同了,贖罪人”與“宇宙一尊”所提的忠告,象一隻毒刺激如他心上,這毒刺,足以否定以往的情感,也使他對她超的凡的姿色得到相反的反應,他冷硬的道:

“我說過不知道!”

“那請你解釋,你本重傷之身,何以此刻完好如初?”

“我以內無自療!”

“就算如此,你何以不受害?”

“也許對方的目的不是我!”

“而你坐視我的人被屠殺?”

“事情發生在我療傷人定之時,我事後才發現。”

“這解釋我會滿意嗎?”

“信不信由你!”

東方霏雯咬了咬牙,恨聲道:

“弟弟,我為你幾乎斬斷了父女之情,我為你盡量掩飾你對本盟的許敵對行為,我為了你不惜任何犧牲,隻因為我愛你,然而你卻……”

說到這裏,大有黯然泣下之慨。

這些,全是實情,斐劍無法否認,可是那毒刺使他的心堅冷如頑石,冷漠的道:

“我不否認這些事實!”

“那你為什麽如此回報我?”

斐劍歇斯底裏的狂吼道:

“我沒有……”

東方霏雯反被他的神態驚得一愣,顫抖著聲音道:

“弟弟,你真的沒有?”

“沒有!”

“你……仍然愛我?”

斐劍全身象觸電似的一震,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東方霏雯玉容一慘,眸中閃射出怨毒之光,淒厲而緩慢的道:

“你變了,你騙取了我的心,然後把它拋在地上踐踏……”

斐劍恍惚的道:

“我……沒有……”

“何必否認?”

“我承認!我……的確變了,我不能不變!”

東方霏雯嬌軀一挪,向斐劍身前迫近了兩步,咬牙道:

“我明白了,你愛上‘劍塚’之中的少女,所以你才得到這柄神劍。”

“我不否認愛她!”

“好!好!弟弟,大姐坦白告訴你,我得不到的東西,要把它毀掉,誰也得不到,我很會嫉妒,也狠得下心腸,是的,我曾愛過你,但當我發覺感情被騙時,會施以強烈的報複……”

話鋒一頓之後,又接下去道:

“我美吧?是的,你不會否認,我也以此自豪,然而我自己知道,我已是遲暮之年,雖然駐顏有術,但卻不能扭轉生機,我一生真正拋出了全部真情,死心踏地的愛上了一個人,也是最後所愛的一個人,便是你……”

斐劍心神一顫,下意認地一退身。

東方霏雯繼續道:

“我一切都給了你,我已一無所有,弟弟,大姐我能愛也能恨,愛有多深,恨便有多深,你明白我的意思?”

斐劍不期然的打了一個寒噤,話說得十分冷酷,但也表現了她的癡情。

愛深恨更深,由愛而產生的恨,是最深刻的恨,超乎切恨之上。

他有些動搖了,的確,他沒有理由說對方的愛有半分虛假,但,那心靈上可怕的毒刺迫使他否定了一切。

如果,單單是為了彼此的立場是兩個極端正與邪,那可能不足以使硬得下心腸,想象是一回事,真正麵對現實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任何事都可以改變,唯獨那心靈上的毒刺無法改變。

東方霏雯又開了口:

“我說的你全聽到了?”

斐劍神思不屬似的道:

“聽到了!”

“那你說話呀!什麽不開口?”

斐劍橫了橫心,道:

“你知道我的來曆?”

“知道,十分清楚!”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改變你的行為?”

東方霏雯沉默了片刻,道:

“那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我……”

斐劍栗聲道:

“什麽,你說毫不相關?”

“當然!”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全知道!”

“說說看?”

“從‘紫衣人’口裏,我知道你是‘武林五帝’的傳人,至多,你以正派人物自居,視本盟為敵!……”

“還有呢?”

“你是‘屠龍劍客司馬宣’的兒子!”

“你……知道?”

“我說過全知道!”

斐劍大感意外,對方知道自己身世,一口道出了父親之名,難道她心中根本無愧?那“贖罪人”他們的忠告豈不是成了虛語?這其中難道又有什麽蹊蹺?但這非同兒戲,非底徹底澄清不可。

心念之中,字字如鋼的道:

“我聽到武林中有一項傳言……”

“什麽傳言?”

“你與先父曾經有過夫妻的關係!”

這話,他費了極大的力量才說出口,話一出口,雙目暴睜炯炯厲芒,直射在對方麵上,以要照澈她的內心。

東方霏雯玉靨倏呈蒼白,連退了三個大步。

斐劍見狀,厲聲喝問道:

“有這回事麽?”

東方霏雯櫻唇翕動了半晌,才咬著牙道:

“誰說的?”

斐劍道:

“別管誰說的,你隻說是否事實?”

冷汗,已浸透了他的全身,血脈在這刹那之間似乎也停止了運行,這是多麽可怕的事實,一旦事實揭開,他將何以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