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聖君

第八十二章 恨火孽火

崔婉珍笑了,笑花,綻開在蒼白的麵龐上,象幽穀的百合,脫俗,超塵,聖潔,孤高,但幽雅宜人,斐劍情不自禁地俯身抱住她,給她深長的一吻。

這一吻,把崔婉珍融化了。

“珍妹,我不能照料你的傷,請你……”

“劍哥哥,你放心的走吧,我會照料自己。”

“我擔心對方再來……”

“不要緊,我十年來靜參。已悟出這陣勢的奧妙,我隻須稍加變動,便沒有人能進來了!”

“我為什麽不早做呢?”

“這是近日才悟透的!”

“哦!珍妹保重,我走了!”

他再一次吻了她,但隻是輕輕一吻,象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她的嬌軀,然後硬起心腸離開,他暗中自誓,決不讓她期待太久。深山孤塚,那日子是不容易打發的,以前,她受父命護劍,等待劍主人,現在,她等心上人……

斐劍憂心如焚,追,朝什麽方向?往那裏追?

奔出穀道,突見一條人影,斜倚石壁,定眼一看,不由歡呼道:

“師姐,原來你在這裏!”

他象拾獲至寶般的一下子撲到方靜嫻身邊。

“哇!”

栗呼聲中,眼前一黑,幾乎栽了下去。

方靜嫻死了,胸前血跡殷然,還沒有凝結,雙目圓睜,雖然無光,仍看得出那恨毒之情,屍旁、岩壁,有一行鮮血寫的字:

“弟弟,這是頭一個,我將殺盡與你有關係的人,你恨吧!我一生隻知道兩件事,愛與恨,不是愛便是恨,徹底的恨,無保留的恨。”

斐劍象發寒虐似的顫起來,靈魂,象是被活生生地剝離了軀殼。

他雙膝跪了下去,淚如泉湧,歇斯底裏的道:“師姐,是我殺了你,我是凶手!我是凶手……?”

淒切斷腸語,令人一掬同情之淚。

她死了,前後不到一個時辰,人鬼殊途。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虛脫了的意識又告回複,俊麵,回複了甫出道時那種冷酷之色,也許更濃。

“殺!流盡她與‘金月盟’所有人的血!”

他喃喃地自語著。

又過了頓飯工夫,西方消失了最後一抹殘霞,他才動手掘墓,把方靜嫻安埋了,再欲拜倒墓前,作無聲的仟悔,重申報仇索恨的決心。

恨與殺機,占據了他整個心房,任什麽別的東西都不能容留。

如果不是他大意疏神,帶方靜嫻入陣,她不會如此慘死!

如果他不講究什麽武士風度,斬了東方霏雯,她也不會死!

然而,事實已成,永不能更改,後悔嫌遲了。

他,喪魂失魄地向山外奔去……

象一頭展翅驚飛的蝙蝠,斐劍在暗中盲目全力飛馳,他似乎要借奔馳來稍抑心中的悲痛,沒有目的地,隻是奔!奔!奔!

然而,人有一種本能,無論是在瘋狂的狀態下,或是麻木的情況下,他會不期然的奔向印象深刻的地方,基於此,斐劍是奔向回程的路……

日出,日落,又日出。

人的體力是有極限的,疲乏,使他清醒過來,饑、渴,也跟著疲乏而至,於是他平靜了一下情緒,走向一個不知名的鎮集打尖。

野店無肴,隻有些獵味及牛羊肉等下酒,他一杯接一杯的往口裏灌……

這時,天候尚早,座中隻有兩三酒客,有的在忙著吃飯,誰也不曾注意座中有這麽一個神情異常的少年酒客。

一斤裝的灑斟完了最後一壺,“砰!”地一拍桌道:“夥計,酒來!”

一個衣服上可以擠油的毛頭小子,懶洋洋的走了過來,道:

“客官還要添酒?”

“你莫不成聾了耳?”

“嘿!小的是怕客官不勝酒力,這地道白幹後勁可不小……”

“廢話!”

“是!”

夥計添了酒來斐劍眼中盡是雙雙人影,不由心裏嘀咕道:難道真的醉了?但,他仍繼續的喝,一杯,又一杯……。

他是存心借酒澆愁,然而,那銘心刻骨的愁,是無法消解的,成了借酒澆愁愁更愁,他有一種下意識的衝動,希望看到血,仇人的血。

驀地

一個麵帶愁容的中年文士,一搖二擺的走了進來,目光四下一掃之後,徑到斐劍桌上對麵坐了,夥計立刻添上杯筷。

那中年文士拿起酒壺就斟。

斐劍不由火高千丈,冷森森道:“閣下這算什麽意思?”

中年文幹了一杯酒,道:“小友,吝嗇一杯灑嗎?”

斐劍瞪口道:

“閣下好端端的,別找死!”

“小友為了一杯酒殺人麽?”

“就算是吧,在下現在正想殺人!”

說著,站起身來,忽然感到一陣頭重腳輕,天旋地轉,身形幌了兩幌,又坐了回去,心裏道:“我真醉了。”

中年文士俏聲道:

“小友可是‘掘墓人’斐少俠?”

“不錯!”

“那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區區‘一點靈丁全’,心儀少俠已久,隻恨無緣識荊,適才在外方偶聽人言,要對少俠不利,所以不揣冒昧……”

斐劍醉眼淒迷的道:

“誰要對在下不利?”

“此人大有來頭!”

“誰?”

“區區先敬少俠一杯,謝冒瀆之罪,然後再為奉告……”話聲中,拿起酒壺,替斐劍斟滿了,然後雙方捧杯,道:

“請!”

斐劍瞟了對方一眼,舉杯就口……

“當!”

斐劍手中酒杯被擊碎,灑法濺處,冒起一陣輕煙,衣衫上登時穿了許多小洞。

中年文士陡起一單向斐劍欣頭劈去,快逾電閃,斐劍酒已被驚醒了一半,但反應卻不如平時的快,這一掌萬難閃過……

“哇!”

一聲慘哼過處,中年文士仰麵栽了下去。

斐劍的酒又醒了三分,一看,隻見一隻竹筷,直貫中年文士的’‘太陽穴”,顯然是有人暗中救了自己,目光不期然的向各莊頭掃去,原來的幾個酒客,一個個目瞪口張,竟驚的呆了,座旁不遠,站著那毛頭小夥計,麵露得色。

莫非是他……

心念動處,迫視著小夥計道:“是你麽?”

小夥計傻傻的道:“小的,什麽?”

“你殺了他?”

“嘿!客官,小的怎敢殺人,這……這……”突地大叫一聲道:

“殺了人啦!出了人命啦!”

那幾個驚得失了魂的酒客,這才逃命般的衝出店外,掌店的,掌鍋的,還有另外幾個夥計,若無其事的連大眼都不朝這邊掃一下。

斐劍可就直了眼,是誰出手擊碎酒杯,又用筷子射殺這中年文士。

酒客離開之後,毛頭小夥計一招手道:“大哥,裏邊來!”說著,一頭向後麵布簾掩著的門戶鑽了進去。

斐劍一聽那聲口,自語道:“原來是他!”也緊跟著鑽了進去。

後麵,是一方小天井,那毛頭小夥計笑嘻嘻地迎著斐劍道:

“大哥,好險,僥幸成功!”

他,赫然是‘陰魂不散’尹一凡。

“到底什麽回事?”

“大哥,這‘一點靈丁全’,可是個極難纏的人物,功力比小弟高出甚多,若非他一心專注在你身上,我那一筷決殺不了他!”

“他是什麽路道?”

“金月盟第五分壇的護法!”

“他是畜意要暗算我而來的?”

“誰說不是!”

“你怎的在此當了夥計?”

“這裏是‘紫衣人’手下開的連絡站!”

“哦!原來如此……”

尹一凡忽地緊張的道:“嫻姐不是與大哥同路嗎?怎地……”

斐劍的麵色變了,僵硬、冷酷,眼中卻旋著淚光。

這神態,使尹一凡心頭劇震,惶急的道:“大哥,也怎麽了?”

“死了!”

這兩個字,猶如兩桶巨錘,重重地敲擊在尹一凡的心上,雙目登時發了直,鼻翼嗡張,身形一連幾個踉蹌,厲吼道:

“她死了?”

斐劍雙目一閉,淚珠滾落腮邊,痛失的道:“是的,死了?”

“怎麽死的?”

“是我殺了她!”

尹一凡連退數步,久久才進出聲音道:“你,殺了她?”

斐劍睜開了眼,沒有答話。

“大哥,你……你……為什麽要殺她?”

斐劍沉重地吐了一口氣,依然閉口不語,默默忍受著裂心斷腸的痛苦。

尹一凡全身在抽搐,目中的恨意愈來愈濃,突地暴喝一聲:

“我與你拚了!”

右掌挾以畢生功力,猛然劈向斐劍當胸。

“砰!”挾以一聲悶哼,斐劍踉蹌退了兩步,口角出兩縷鮮血,尹一凡反耐愣住了,他料不到斐劍不回避也不還手,硬生生地承受了他致命的一擊。

一愣之後,厲聲道:

“還手呀,殺了我,我根本不是你一招之敵,為何不殺我?”

斐劍慘極的一笑道:“凡弟,打得好,雖然我沒有下手,但她的死是我造成的……”

“說,她如何死的?”

“她被困石陣之中,我忽略了她不識陣法,隻顧崔師姐的生死,幸而,我及時趕到,崔師姐幸免於死,我不該放了東方罪委,以致方師姐被她所殺!……”

尹一凡咬牙切齒的道:

“她殺了她?”

“是的!”

“屍身呢?”

“掩埋了!”

“我見她最後一麵也不可能了!”

尹一凡用力絞扭著自己的頭發,淚水沿腮而下,絕望地不斷搖頭。

斐劍沉痛萬分的道:“凡弟,這筆血仇我誓必為她索討!”

“不,我要親手殺她……”

“你不是她的對手!”

“死了可以與嫻姐泉下相見!”

“凡弟,冷靜些,我的悲痛並不比你少,我還有良心上的譴責。”

“大哥,你把我的話……!”

“我已經告訴她了,她隻說她不配,但我看得出她是愛你的。”

尹一凡車轉身,彈射出了院牆,斐劍電掣似的橫截在他身前,栗聲道:

“你去那裏?”

“殺那**婦!”

“你瘋了?”

“就算是吧!”

“凡弟,你到那裏去殺她?”

“該盟第五分壇就在十裏外的武家祠,她也許會留在那裏,否則不會有‘一點靈丁全’陰謀毒殺你這件事發生……”

斐劍一點頭,道:

“走,你帶路!”

奔了一程,尹一凡突地刹住身形道:“大哥,我有話說!”

斐劍也跟著停身,驚詫的道:

“你想到了什麽?”

尹一凡激憤的道:

“小弟此去,不殺仇人不休,吉凶難卜,有件事不得不事先交代……”

“別說喪氣話,走吧!”

“不!這非常重要,也是嫻姐一件未了的事!”

“噢!什麽事?”

“嫻姐此番到‘鬼影山’‘魔王洞’為大哥求取‘血艾’,曾經答應過‘魔王洞主’一個條件……”

“條件,什麽條件?”

“嫻姐答應對方找一個人,叫‘玉麵神龍楚宏’……”

“這名號……”

“他就是‘無後老人’……”

“哦!”

“洞主叫‘雙絕天女張鳳儀’,正是‘無後’前輩從前出走的妻子!”

斐劍激奇的道:“太巧了,‘無後’前輩定必欣喜如狂……”

“不,還不知道!”

“為什麽?”

“據嫻姐說,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變故發生,待想好對策之後,再告訴他老人家,可是,她……已經永遠想不出對策了,所以這事請大哥去辦,依小弟愚見,最好大哥隨他老人家走一趟‘鬼影山’相機行事!”

“會有什麽意外的變故發生呢?”

“無法逆料!”

“詳細情形如何?”

“起初嫻姐不肯對小弟說,因為事情牽涉到她的師父.‘殺人王尉遲尚’,後來,她終於還是告訴了小弟!”說著把方靜嫻聽自“雙絕大女張鳳儀”的奇怪故事,轉述了一遍。

斐劍沉重地一點頭道:

“好的,我來辦,現在走吧!”

“對方線眼密布,大哥的形貌決逃不過對方的眼……”

“此地距第五分壇多遠?”

“一刻光景可到!”

“我們以最快速度間去,他們沒有通消息的機會,因為他們不知道我們的行動!”

“好!”

兩人再度彈身向前電奔,工夫不大,一片蔥綠。林木映入眼簾,尹一凡遙遙一指道:

“大哥,那林中便是武家祠!”我們再向前十丈,必然暴露身形……”

“嗯!快!”

斐劍身形一緊,朝那片林木疾射過去,快若一縷煙。到了林緣,故意一緩身形讓尹一凡趕上。

“什麽人,站住!”

喝話聲中,四名黑衣漢子一字截在身前,其中之一目光掃斐劍,驚呼道:

“掘墓人!”

斐劍自離開“劍塚”憋了一肚子怨毒與殺機,現在,發泄的機會來了,“刷!”地拔出了“天樞神劍”,麵上立時籠起恐怖的殺機。

四黑衣漢子,驚悸地齊齊回後一退。

斐劍回顧尹一凡道:“凡弟,現在開始,不留一個活口,殺!”

條殺字聲落,慘號隨起,四黑衣漢子連念的時候都沒有,便橫屍劍下。

一條青石鋪砌的大道,直通祠門,慘號一起,立即有十餘名黑衣人聞聲奔了出來。悲劍飛快的迎上去,也不開口,揮劍便掃。

尹一凡似瘋虎般狠下殺手。

慘號之聲響成一片,但持續的時間很短暫,不過轉眼工夫,通道上多了十多具屍體,大半被攔腰斬斷。

警號之聲大作,無數人影,從四周彈射出來,眨眼工夫,便築起了一圈人牆,人牆裂處,一個麵目陰沉的花白胡須老者,後隨三老四中年,直逼圈中。

“閣下……”

“區區,‘掘墓人’報名!”

“本座分壇主王信芳!”那聲音是顫栗的。

所有在場的人,一聞“掘墓人”三個字,無不麵色慘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