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爺的劍

第十一章落魄浪子

第十一章落魄浪子

淩晨。

茶館裏已擠滿了人,各式各樣的人,在等待著各式各樣的工作。

阿吉用兩隻手捧著碗熱茶在喝。

一這裏有湯包和油炸兒,他很餓,可是他隻能喝茶。他隻有二十三個銅錢,他希望有份工作可做。

他想活下去。

近來他才知道,一個人要活著並不是件容易事。謀生的艱苦,更不是他以前所能想像得到的,一個人要出賣自己誠賈和勞力,也得要有路子。

而他沒有路子。泥水匠有自己的一幫人,木匠有自己的一幫人,甚至連挑夫苦力都有自己的一幫人,不是他們自己幫裏的人,休想找到工作。

他餓了兩天。第三天他已連七枚銅板的茶錢都沒有了,隻能站在茶館外喝風。

他已經快倒下去時,忽然有個人來拍他的肩,問他∶“挑糞你幹不幹?”

五分錢一天.”阿吉看著這個人,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因為他的喉嚨已被塞住。

他隻能點頭,不停的點頭。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他才能說出他此時此刻心裏的感激。

那是真心的感激。因為這個人給的,並不僅是一份挑糞的差使,而是一個生存的機會。他總算已能活下去。

一這個人叫老苗子。

老苗子真是個苗子。

他高大.強壯、醜陋.結買,笑的時候就露出滿口白牙。他的左耳垂得很長,上麵還有戴過耳環的痕跡。

他一直在注意著阿吉。

中午休息時,他忽然問∶“你已餓了幾天?”.”阿吉反問∶“你看得出我挨餓?”,”老苗子道∶“今天你已幾乎摔倒三次。”

阿吉看著自己的腳,腳上還有糞汁。

老苗子道∶“這是份很吃力的工作,我本就在擔心你挨不下去。”

阿古道∶“你為什要找我?”.”老苗子道∶“因為我剛來的時候也踉你一樣,連挑糞的工怍都找不到。”

他從身上拿出個紙包,裏麵有兩張烙餅,一整條鹹蘿卜。

他分了一個給阿吉。

阿吉接過來就吃,甚至連“謝”字都沒有說。

老苗子看著他,眼睛裏露出笑意,忽然問道∶“今天晚上你準備睡在那裏?”,”阿古道∶“不知道。”

老茁子道∶“我有家,我家的房子很大,你為什麽不睡到我家裏去?”.”珂古道;“你叫我去,我就去。”

老苗子的大房子確實不算小,至少總比鴿子籠大一點。他們回去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正在廚房裏煮飯。

老苗子道∶“這是我的娘,會煮一手好菜。”。”

阿吉看著鍋裏用菜和糙米煮成的濃粥,道∶“峨已嗅到了香氣。”

老婆婆笑了,滿滿的替他添了一大碗,阿吉接過來就吃,也沒有說“謝”字。

老苗子眠中露出滿意之色,道;“他叫阿吉,他是好小子。”

老婆婆用木杓敲了敲她兒子,道∶“我若看不出,我會讓他吃?”.”老苗子道;“今天晚上能讓他跟我們睡在一起?”老婆婆眯著眠看著珂吉,道;“你肯跟我兒子睡一張床?你不嫌他?”

阿古道;“他不臭。”

老婆婆道;“你是漢人,漢人總認為我們苗子臭得要命。”

阿古道∶“我是漢人,我比他還臭。”

老婆婆大笑,也用木杓敲了敲他的頭,就好像敲她兒子的頭一樣。

她大笑道∶“快吃,趁熱吃,吃飽了就上床去睡,明天才有力氣。”

阿吉已經在吃,吃得很快。老婆婆又道;“隻不過上床前你還得先做一件事。”

阿古道∶“什麽事?”.”..老婆婆道;“先把你的腳洗乾淨,否則娃娃會生氣的。”

阿古道;“娃娃是誰?”

老婆婆道∶“是我的女兒,他的妹妹。”。”

老苗子道∶“可是她本來應該是個公主的,她一生下來就應該是個公主。”

後麵屋子裏有三張床,其中最乾淨柔軟的一張當然是公主的。

阿吉也很想見這位公主。可是他太疲倦,滾燙的菜粥喝下去後,更使他眼皮重如鉛塊。

和老苗子這麽樣一個伏男人,擠在一張**雖然很不舒服,他卻很快就已睡著。

夜半他驚醒趟一次,朦朧中彷佛有個頭發很長的女孩子站在窗口發呆,等到他再看時,她已鑽進了被窩。

第二天早上他們去上工時她還在睡,整個人都縮在被窩裏,彷佛在逃避著一種不可知的恐懼。

阿吉隻看見她一頭烏黑柔軟的長發絲綢般鋪在枕頭上。

天還沒有亮,寒霧還深。

他們迎著冷風前行,老苗子忽然問:“你看見了娃娃?”阿吉搖搖頭。

他隻看見了她的頭發。

老苗子道“她在一家很大的公館裏幫忙做事,要等人家都睡著了才能回來。”

他微笑著,又道:“有錢的人家,總是睡得比較晚的。”

阿古道“我知道。”

老苜子道“可是你遲早一定會見到她。”

他眼睛裏閃動著驕傲之光:“隻要你見到她,一定會喜歡她,我們都以她為榮。”

阿吉看得出這一點,他相信這女孩子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公主。

中午休息時他正在啃著老婆婆塞給他的大饅頭,忽然有三個人走過來,衣衫雖襤褸,帽子卻是歪戴著的,腰帶上還插著把小刀。

他身上的刀創還沒有收口,還在發痛。

三個人之中年紀比較大的一個,正在用一雙三角眼上下打量著他,忽然伸出手,道:“拿來。”

阿古道∶“拿什麽?”

三角眼道∶“你雖然是新來的,也該懂得這地方的規矩。”

阿吉不憧∶“什麽規矩?”

三角眼道∶“你拿的工錢,我分三成,先收一個月的。”

嗬古道∶“我隻有三個銅錢。”

三角眼冷笑道∶“隻有三個銅錢,卻在吃白麵饅頭。”

他一巴掌打落了阿吉手裏的饅頭,饅頭猿到地上的糞汁裏。

嗬吉默默的撿起來,剝去了外麵的一層。

他一定要吃下這個接頭,空著肚子,那來的力氣挑糞。

三角眼大笑,道∶“饅頭蘸糞汁,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阿吉不開口。

三角眼道∶“這種東西你也吃?你究竟是人還是狗?”

阿古道∶“你說我是什麽?我就是什麽。”

他咬了口接頭∶“我隻有三個銅錢,你要,我也給你。”

三角眼道∶“你知道我是誰?”

阿吉搖頭。

三角跟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車夫這名字.”珂吉又搖頭。

三角眼道“車夫是跟著鐵頭大哥的,鐵頭大哥就是大老板的小兄弟。”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就是車夫的小兄弟,我會要你的三個臭銅錢?”

阿古道“你不要,我留下。”

三角眼大笑,忽然一腳踢在他的陰囊上。

阿吉痛得曷下腰。

三角眼道“不給這小子一點苦頭吃吃,他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三個人都準備動手,忽然有個人闖進來,擋在他們麵前,整整比他們高出一個頭。

三角眼後退了半步,大聲道“老苗子,你少管閑事。”

老苗子道“這不是閑事。”

他拉起阿吉“這個人是我的兄弟。”

三角眼看著他巨大租糙的手,忽又笑了笑,道:“既然是你的兄弟,你能不能保證他一拿到工錢就付給我們?”

老苗子道“他會付的。”

黃昏時他們帶著滿身疲勞和臭味回家,阿吉臉上還帶著冷汗。那一腳踢得實在不輕。

老苗子看著他,忽然問道∶“別人打你時,你從來都不還手?”

珂吉沈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曾經在一家妓院裏做過事,那裏的人,替我起了個外號。”

老茁子道∶“什麽外號?”

阿古道;“他們都叫我沒用的阿吉。”

廚房裏溫暖乾燥,他們走到門外,就聽見老婆婆愉快的聲音。

“今天我們的公主回家吃飯,我們大家都有肉吃。”

她笑得像是個孩子;“每個人都可以分到一塊,好大好大的一塊。”

老婆婆的笑聲總是能令阿吉從心底覺得愉快溫暖,但這一次卻是例外。因為他看見了公主。

狹小的廚房裏,放不下很多張椅子,大家吃飯時,都坐得很擠,卻總有一張椅子空著。那就是他們特地為公主留下的,現在她就坐在這張椅子上,麵對著阿吉。

她有雙大大的眼睛,遠有雙纖巧的手,她的頭發烏黑柔軟如絲緞,態度高貴而溫柔,看來就像是一位真的公主。如果這是珂吉第一次看見她,一定也會像別人一樣對她尊敬寵愛。

可惜這已不是第一次。

他第一次看見她,是在韓大***廚房裏,也就是在大象身旁,把一雙腿高高蹺在桌上,露出一隻纖巧的腳。他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她卻一直都在偷偷的注意著他。後來他知道,她就是韓大奶奶手下的女人中,最年輕的一個,也是生意最好的一個。

她在那裏的名字叫“小麗”,可是別人卻都喜歡叫她小妖精。

第二次他麵對她,就是他挨刀的那天晚上,在他的小屋裏。

他一直都不能忘記她薄綢衣服下光滑柔軟的胴體。

他費了很大力氣控製住自己,才能說出那個字。

“滾。”

他本來以為,那已是他們之間最後一次見麵,想不到現在居然又見到了她。

望。

那個**而變態的小妖精,居然就是他們的娃娃,高貴如公主,而且是他們全家唯一的希他們都是他的朋友,給他吃,給他住,將他當做自己的兄弟手足。

阿吉垂下頭。他的心裏在刺痛,一直痛入骨髓裏。

老婆婆已過來拉住他的手,笑道“快過來見見我們的公主。”

阿吉隻有走過來,囁嚅著說出兩個字“你好。”

她看著他,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就好像從末見過他這個人,隻淡淡的說了句∶“坐下來吃肉。”

阿吉坐下來,好像聽見自己的聲音正說“謝謝公主。”

老苗子大笑,道“你不必叫她公主,你應該像我們一樣,叫她娃娃。”

他挑了塊最厚最大的鹵肉給阿吉“快點吃肉,吃飽了才睡得好。”

阿吉睡不好。

夜已很深,睡在他旁邊的老苗子已鼾聲如雷,再過去那張**的娃娃彷佛也已睡著。

可是阿吉卻一直睜著眼躺在**,淌著冷汗。這並不是完全因為他心裏的隱痛,他身上的刀傷也在發痛,痛得要命。

挑糞絕不是份輕鬆的工作,他的刀傷一直都沒有收口。他卻違看都沒有去看過,有時糞擔挑在他肩上時,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刀口又在崩裂,可是他一直都咬緊牙關挺了下去。

肉體上的痛苦,他根本不在乎。

隻可惜他畢竟不是鐵打的,今天下午,他已經發現有機處傷口已開始腐爛發臭。

一躺上床,他就開始全身發冷,不停的流著冷汗,然後身子忽又變得火燙。

每一處傷口裏,都有火焰在燃燒著。

他還想勉強控製著自己,勉強忍受,可是他的身子已痛苦而**,隻覺得整個人都往下沈,沈入無底的裏暗深淵。昏迷中他彷佛聽見了他的朋友們正在鷲呼,他已聽不清了。遠方彷佛也有個人在呼喚他,呼喚他的名字,那麽輕柔,那麽遙遠。他卻聽得很清楚。

一個落拓潦倒的年輕人,一個連淚都已流盡了的浪子,就像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一樣,連根都沒有,難道遠力還會有人在思念著他,關心著他十他既然能聽得見那個人的呼喚,為什麽還不回去,回到那個人的身邊?他心裏牙莧有什麽悲傷苦痛,不能向人訴說?

陽光豔麗,是晴天。

珂吉並不是一直都在昏迷著,他曾經醒來過很多次,每次醒來時,都彷佛看見有個人坐在他床頭,正輕輕的替他擦著汗。他看不清楚,因為他立刻又暈了過去。

等他看清這個人時,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正照在她烏黑的柔發上。

她的眼睛裏充滿了關懷和悲傷。

阿吉閉上了眼。可是他聽得見她的聲音;“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不怪你。”

她居然顯得很鎮定,因為她也在勉強控製著自己。

“我也知道你心裏一定有很多說不出的痛苦,可是你也不必這麽樣拚命折磨自己。”

房子裏很靜,聽不見別人的聲音,老苗子當然已經去上工了。

他絕不能放棄一天工作,因為他知道有工作,才有飯吃。

珂吉忽然張開眼,皚著她冷冷道∶“你也應該知道我死不了。”

娃娃知道∶“如果你要死,一定已經死了很多次。”

阿古道;“那麽你為什麽不去做你的事?”

娃娃道∶“我不去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淡淡的接著道∶“從此以後,我都不會再到那個地方去了。”

阿吉忍不住問∶“為什麽?”

娃娃忽然冷笑,道∶“難道你以為我天生就喜歡做那種事?”

阿吉盯著她,彷佛很想看透她的心∶“你什麽時候決定不去的?”娃娃道∶“今天。”

阿吉閉上了嘴,心裏又開始刺痛。

沒有人天生願意做那種事,可是每個人都要生活,都要吃飯。

她是他母親和哥哥心目中的唯一的希望,她要讓他們有肉吃。

她不能讓他們失望。

她的**和下賤,豈非也正因為她心裏有說不出的苦痛,所以在拚命折磨自己,作踐自己?可是現在她卻已決定不去了,因為她不願再讓他看不起她。

阿吉若是還有淚,現在很可能已流了下來,但他隻不過是個浪子。浪子無情,也無淚。

所以他一定要走,一定要離開這裏,就算爬,也得爬出。

因為他已知道她對他的感情,他既不能接受,也不願傷她的心。

這家人不但給了他生存的機會,也給了他從來末有的溫暖和親情,他絕不能再讓他們傷心。

娃娃看著他,彷佛已看透了他的心∶“你是不是又想走了?”

阿吉沒有回答,卻揮著手站起來,用盡全身力氣站起來,大步走出去。

娃娃並沒有阻攔他,她知道這個人身子雖不是鐵打的,卻有股鋼鐵般的意誌和決心。

她連站都沒有站起來,可是眼睛裏已有淚光。

珂吉也沒有回頭。他的體力絕對無法支持他走遠,他的傷口又開始發痛。但是他不能不走,就算一走出去就倒在陰溝裏,像條死老鼠般爛死,他也不在乎。

想不到他還沒有走出門,老婆婆就已提著菜籃回來,慈祥的眠睛裏帶著三分責備,道∶“你不該起來的,我特地去替你買了點肉燉湯,吃得好才有力氣,快回去躺在**等著吃。”

珂吉閉上了眼。

浪子真的無情,真的無淚?

他忽又用盡全身力氣,從老婆婆身旁衝出了門。有生事既無法解釋,又何必解釋?

竹葉青道∶“我找遍了城裏可能容他們藏身的地方,都沒有找到。”

大老板目光閃動,道∶“所以你就從最不可能的地方去找。”

竹葉青目中露出尊敬佩服之色,道;“我能想得到的,當然早已在大老板計算之中。”

大老板道∶“你在那裏找到了他們?”

竹葉青道;“我派去望風的兩個人中,有一個叫大牛,雖然很機靈,膽子卻很小,而且是個很顧家的男人,賺的錢一大半都要拿回家的!”

大老板道∶“所以你就想,阿吉很可能就用這一點要脅大牛,要他把苗子兄妹藏到他家裏去!”

竹葉青道∶“我隻想到像那麽樣兩個大活人,總不會平生一下子失蹤!”

大老板微笑,道∶“這一手阿吉的確做得很聰明,隻可惜他想不到我這裏還有一個此他更聰明的人!”

竹葉青態度更恭謹,垂首道∶“那也隻不過因為我從來不敢忘記大老板平日的教訓!”

大老板笑得更愉快,道∶“現在我們隻要先從金蘭花嘴裏問出他的來曆,再用苗子兄妹作釣魚的餌,還怕他不乖乖把脖子伸進來!”

竹葉青道∶“我隻怕金蘭花不肯說實話。”

大老板道;“她是不是個婊子?”

老茁子又在笑∶“誰打傷了我?誰敢打我?”

阿古道∶“我知道你不肯告訴我,難道你一定要我自己去問!”

老苗子的笑容僵硬,板著臉道∶“就算我是被人打傷的,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去問。”

一直遠遠站在窗口的娃娃道∶“因為他怕你也去挨揍。”

阿古道∶“我……”娃娃打斷了他的話,冷笑道∶“其實他恨本用不著顧慮這一點,就算他是為你挨的揍,你也絕不會去替他出氣的。”

她冷冷的接著道∶“因為這位沒有用的阿吉,從來不喜歡打架。”

阿吉的心沈下,頭也垂下。

現在他當然已明白他朋友是為了什麽挨揍的,他並沒有忘記那雙凶惡的三角眼。

他也並不是不知道,娃娃說的話雖然尖銳如針,話中卻有淚。可是他不能為他的朋友出氣,不能去打架,他也不敢。

他恨自己,恨得要命。

就在這時侯,他聽見了一個人冷冷道∶“他不是不喜歡打架,他是怕挨揍。”

這是三角眼的聲音。

來的還不止他一個人,兩個腰裏帶著刀的年輕小夥子陪著他,一個臉很長,腿也很長的人,手叉著腰,站在他們後麵,穿著身發亮的緞子衣服。

三角眼伸起一根大拇指,指了指後麵的這個人,道∶“這位就是我們的老大『車夫』,這兩個字就算拿到當鋪裏去當,也可以當個幾百兩銀子。”

老苗子臉上的肌肉在抽搐,道;“你們到這裏來幹什麽?”

三角眼陰森森的笑,道∶“你放心,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這次我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他走過來拍了拍阿吉的頭,道∶“這個小子是個雜種,大爺們也犯不上來找他。”

老苗子道∶“你們來找誰?”

三角眼道∶“找你的親妹子。”

他忽然轉身,盯著娃娃,三角眼裏閃著凶光;“小妹子,咱們走吧。”

娃娃的臉色已變了;“你……你們要我到那裏去?”

三角眼冷笑道∶“該到那裏去,就得到那裏去,你少***跟老子們裝蒜。”

娃娃身子在往後縮,道∶“難道我連一天都不能休息。”

三角眼道∶“你是韓大奶奶跟前的大紅人,少做一天生意,就得少多少兩銀子?沒有銀子嫌,咱們兄弟吃什麽?”

娃娃道∶“可是韓大奶奶答應過我的,她……”三角眼道∶“她答應過的話,隻能算放了個屁,若不是咱們兄弟,她到今天也隻不過還是個婊子,老婊子。做一天姨子,就得賣一天……”娃娃不讓他最後一個字說出來,大聲道∶“我求求你們,這兩天你們能不能放過我,他們都受了傷,傷得都不輕。”

三角眼道;“他們?他們是誰?就算有一個是你的老哥,還有一個是什麽東西?”

兩個帶刀的小夥子立刻搶著道∶“我們認得這小子,他在韓大奶奶那裏當做龜公,一定跟這小姨子有點關係。”

三角眼道∶“好,好極了。”

他忽然轉身,反手一巴掌摑在阿吉臉上。

“想不到你這姨子還有這小子,你再不乖乖的跟著咱們走就先閹了他。”

他又抬起腳,一腳從阿吉雙腿間埸了過去。

可是娃娃已撲過來,撲倒在阿吉身上,嘶聲道;“我死也不會跟你們走的,你們先殺了我巴。”

三角眼厲聲道;“臭姨子,你真的想死?”

一這一次他還沒有抬起腳,老苗子已拉住他肩膀,道;“你說她是什麽?”

三角眼道∶“是個婊子,臭婊子。”

老苗子什麽話都不再說,就提起碗大的拳頭,一拳打了過去。

三角眼挨了他一拳,可是他自己也被旁邊的人踢了兩腳,疼得滿頭冷汗,滿地打渡。

老婆婆從廚房裏衝出來,手裏拿著把菜刀,嘶聲道;“你們這些強盜,我老太婆踉你們拚了。”這一刀是往三角眼脖子後麵砍過去的。

她當然沒砍中。

她的刀已經被三角眼一把奪過來,她的人也被三角眼甩在地上。

娃娃撲過去抱住她,立刻失聲痛哭。一個嚐盡了辛酸窮苦,本就已風燭殘年的老人,怎麽禁得起這一甩。

三角眼冷冷道∶“這是她自己找死……死”說出,老苗子已狂吼著,踉蹌撲上來。他已遍體鱗傷,連站都已站不穩,但是他還可以拚命!

他本就已準備拚命。

三角眼厲聲道∶“你也想找死?”

他手裏還拿著那把剛奪過來的菜刀,隻要是刀,就能殺人。

他不怕殺人,順手就是一刀,往老苗子胸膛上砍了過去。

老茁子的眼睛已紅了,根本不想閃避,這一刀偏偏卻砍空了。

刀鋒剛落下,老苗子已經被推開,被阿吉推開。

阿吉自己也沒法子站得很穩,但是他居然站了出來,就站在三角眼麵前,麵對著三角眼的刀,道∶“你……你們太欺負人了,太欺負人了……”他的聲音嘶啞,連話都已說不出。

三角眼冷笑道∶“你想怎麽樣?難道還想替他們報仇?”阿古道∶“我……我……”三角眼道∶“隻要你有膽子,就拿這把英刀殺了我吧。”

他居然真的將菜刀遞了過去∶“隻要你有膽子殺人,我就服了你!算你有種。”

阿吉沒有接過這把刀。

他的手在抖,全身都在抖,不停的抖。

三角眼大笑,一把揪住娃娃的頭發,厲聲道∶“走!”

娃娃沒有跟他走。他的手忽然被另一隻握住,一雙堅強有力的手,他隻覺得自己幾乎被握碎。

這隻手竟是阿吉的手。

三角眼抬起眼,吃驚的看著他,道∶“你……你敢動我?”

阿古道∶“我不敢,我沒有種,我不敢殺人,也不想殺人。”

他的手又慢慢鬆開。

三角眼立刻狂吼,道∶“那麽我就殺了你!”他順手又是一刀劈向阿吉的咽喉。

阿吉連動都沒有動,更沒有閃避,隻不過輕輕揮拳,一拳擊出。

三角眼本來是先出手的,可是這一刀還沒有砍下去,阿吉的拳頭已打在他下巴上。

他這個人忽然就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撞破了窗戶,遠遠的飛了出去,又“咚”的一聲,撞在矮牆上,才落下來。他整個人都已軟癱,就像是一灘泥!

每個人都怔住,吃驚的看著阿吉。阿吉沒有看他們,一雙眼睛空空洞洞的,彷佛完全沒有表情,又彷佛充滿了痛苦。

一直手叉著腰站在門口的車夫忽然跳起來,大喝道;“掛了他!”

一這是句市井好漢們說的“唇典”,意思就是要人殺了他!

帶刀的小夥子遲疑著,終於還是拔出了刀。這兩把刀曾經在阿吉身上刺了八刀,現在又同時往他脅下的要害刺過去。可是每一次都刺空了。

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忽然倒了下去,也像是一灘泥般倒了下去。

因為阿吉的隻手一切,就切在他們的咽喉上,他們倒下去時,連叫都叫不出來。

車夫的臉色慘變,一步步向後退。

珂吉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隻淡淡的說了兩個字;“站住。”

車夫居然很聽話,居然真的站住。

阿古道∶“我本來不想殺人的,你們為什麽一定要逼我?”

他垂著頭,看著自己的一雙手,眼睛裏充滿了悲傷和痛苦。因為這雙手上,現在又已染上了血腥。

車夫忽然挺起胸,大聲道∶“你就算殺了我,你自己也休想走得了!”

阿古道∶“我絕不走。”

他臉上的表情更痛苦,一字字接著道∶“因為我已無路可走。”

車夫看他垂下了頭,突然出手,一把飛刀直挪他的胸膛。

可是這把刀忽然又飛了回去,打在他自己的右肩上,直釘入他的關節。

他這隻手已再也不能殺人!

阿古道∶“我不殺你,隻因為我要讓你活著回去,告訴你的鐵頭大哥,告訴你們的大老板,殺人的是我,他們若想報仇,就來找我,不要連累了無辜。”

車夫滿頭冷汗如豆,咬緊了牙,道∶“好小子,算你有種。”

他轉身飛奔而出,忽然回頭;“你真的有種就把名字說出來。”

阿古道∶“我叫阿吉,沒有用的阿吉。”

暗夜,昏燈。

淒淒慘慘的燈光,照著**老婆婆的屍體,也照著娃娃和老苗子慘白的臉。

這是他們的母親,為他們的成長辛勞了一生,他們報答她的是什麽?

阿吉遠遠的站在屋角的陰影裏,垂著頭,彷佛已不敢再麵對他們。

因為這老人本來不該死的,隻要他有勇氣麵對一切,她就絕不會死。

老苗子忽然回頭看著他,道∶“你走吧!”

他的臉已因悲痛而扭曲∶“你替我們的娘報了仇,我們本該感激你,可是……可是現在我們已沒法子再留你。”

阿吉沒有動,沒有開口。他明白老苗子的意思,他要他走,隻因為不願再連累他。

可是他絕不走。

老苗子忽然大吼,道∶“就算我們對你有恩,你已報答過了,現在為什麽還不走?”

阿古道∶“你真的要我走,隻有一個法子。”

老苗子道∶“什麽法子?”

阿古道∶“打死我,把我抬出去。”

老苗子看著他,熱淚已忍不住奪眶而出,大聲道∶“我知道你有功夫,就認為可以對付他們了,你知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