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全集【唐 七公子】

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全集【唐 七公子】_分節閱讀_8

那凡人被接上天宮之前,正是長在東荒的俊疾山裏。夜華君思舊,將她在山上住過的屋子加了封印,每年都領小糯米團子來住十天半月。

我委實欽佩夜華君的膽色,這些恩怨情仇宮廷舊事,卻一點也不瞞著小糯米團子,倒不怕給他這兒子造成心理陰影。

百來年前一天,小糯米團子一個人在山上林子裏捉兔子玩,靈氣引來路過的蛇妖。蛇妖隻道是哪家道童,想他周身仙氣滋補,便要來吃了他。幸而遇到來俊疾山踩青的東海公主繆清,將他救了下來,按他的指引,送回了山上的小屋。那小屋因加了封印,外人本看不見,然小糯米團子敬這繆清公主救命恩人,便亮明身份,並將她領回屋子吃茶。茶畢,繆清公主正要告辭,卻遇上突然回來的夜華君。瞬時天雷勾動地火,這繆清公主對夜華君一見鍾情了。夜華不願欠東海公主的人情,便許了這公主一個心願。百十年來,繆清幾乎就守在東荒俊疾,夜華父子一來,便為他們洗衣煮飯蒸糕點。一個公主卻來做這些仆從的活計,夜華覺得不妥,那廂公主卻悄然低首無限嬌羞:“這便是我的心願,求君上成全。” 夜華也無法,便隻得隨她。

然則以上隻是小糯米團子的片麵之辭。看這光景,夜華君倒也是個多情種,很難說就未曾對這善解人意的東海公主動過心。

我頓覺空虛,夜華活到如今,也不過五萬來歲,就惹出這許多的情債,委實是個人才。

本上神五萬歲的時候,卻還在幹什麽來著?

小糯米團子神色複雜,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凜然道:“身為男子最作不得吞吞吐吐的形容,一不留神就猥瑣了,有什麽卻說,痛快些。”

他包了一包淚,指著我:“娘親這不在乎的模樣,是不是已心有所屬,不要阿離和父君了?”

我啞然。夜華與我雖有婚約,卻不過初初相識,實難談得上什麽在乎不在乎。

小糯米團子卻後退兩步,捂臉痛心疾首:“爹要娶後娘娘要嫁後爹,阿離果然應了這名字,活該嚐不了團團圓圓,要一個人孤孤單單,你們都不要阿離,阿離一個人過罷了。”

我被他吼得心驚肉跳。

他親娘當年拋下他跳了誅仙台,小小年紀必然有些心結。如今鬱結進肺腑,怕是不好。

我趕忙陪了笑臉來抱他:“我既是你娘親,便絕不會不要你。”

他指控道:“可你不要父君。你不要父君,父君就會娶了那繆清,父君娶了那繆清,另生一個寶寶,便不會再要阿離。”說著便要淚奔。

我大感頭痛,為了不使他失望,隻得做出一副甜蜜樣,咬牙切齒道:“你父君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寶貝甜蜜餞兒,我又怎會不要他。”

說完自己先抖了一抖。

小糯米團子大感滿意,抱著我的腿繼續朝花園裏拖。

我無法,隻能隨他拖去。倒切切期盼夜華君此番並不在這園子裏,省得我真來演一出棒打鴛鴦的大戲。

倘若不幸,本上神英明如初,他此番確確是在會佳人,那夜華君,今日來攪你姻緣,乃是為了你兒子的心理健康,卻怪不得我了。

繞過拱門,不遠處一頂頗精致的亭子裏,玄色長袍,負手而立的男子正是夜華。旁邊坐的那黃衣少女,也正是繆清公主。

本上神猜得不錯,他果然是來會佳人了。

小糯米團子搖了搖我的袖子:“娘親,該你出場了。”

他倒入戲得快。我頭皮麻了一麻。思忖著要怎麽做這開場白才好。

我識得的熟人中,隻有大哥白玄桃花債最多。

大嫂每次處置大哥那些桃花,都用的甚麽手段來著?

我略略回憶一番。

首先是眼神,眼神必得冷淡,上下打量一番那桃花,看美人譬如看一顆白菜。

其次便是聲音,聲音必得縹緲,對那事主就一句話:“這回這個我看著甚好,倘若夫君喜歡,便將她收了吧,我也多一個妹妹。”

此乃以退為進。

大哥雖逢場作戲者多,對大嫂卻是矢誌不渝,非卿不可,此招方能生效。這麽一比,我與大嫂的情況卻又略略不同。

我躊躇半日,小糯米團子已緊走幾步,跪到他父君跟前,道:“孩兒見過父君。”

夜華眼睛眯了一眯,越過糯米團子直直盯著我。

我隻得硬著頭皮走過去,略略見一見禮,將糯米團子從地上拉起來,拍拍他膝上的灰,再找個美人靠抱他坐下來。

背後夜華君目光淩厲,我一套動作完成得很艱難。

那繆清公主主動開口道:“姐姐是?”

我努力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態來,揉著小糯米團子的臉:“這孩子喚我一聲娘親。”

她像遭了雷劈。

我內心其實很愧疚。這繆清公主模樣不錯,雖與那南海的綠袖公主比起來尚有些差距,卻大大小小也算個美人。她與我無冤無仇,我這番作為,著實不厚道。

我心中淒苦,麵上卻還得把戲份做足,繼續皮笑肉不笑道:“現下這光景,烏雲壓頂,風聲蕭蕭,倒讓人不由得生出來幾分作詩的性質。妹妹說,是也不是?”

夜華幹脆操了手靠在旁邊亭柱子上聽我瞎扯。

小糯米團子不明所以,呆呆調頭來望我。我點他的額頭嗔笑道:“天蒼蒼,野茫茫,一枝紅杏要出牆。”再望那繆清公主,道:“妹妹說,應不應景?”

她已傻了。俄頃,兩行熱淚順著眼角直落下來。撲通一聲,便跪到我跟前:“娘娘息怒,繆清,繆清不知是娘娘鳳駕,繆清萬不敢做娘娘的妹妹。繆清隻是思慕君上,並不求君上能允繆清些什麽。此番兄長要將繆清嫁去西海,那西海的二王子卻是,卻是個真正的紈絝。因婚期日近,繆清無法,得知君上將攜小天孫來東海赴宴,才出此下策以舞相邀。繆清隻願生生世世跟隨君上,便是做個婢女伺候君上,再不做它想,求娘娘成全。”

原是這麽回事。何其傷情又何其動人。我幾欲唏噓落淚。本想著天宮那麽大,就讓她分一個角落又如何。想了想,這卻終究是夜華君的家事。她若不是這麽情真意切一片真心可昭日月,我一棒子打下去又有何妨。如今,卻真真做不出了。情愛一事,本無道德可談,對錯可分,糯米團子尚小,日後可悉心教導。我卻萬萬再不能這麽助紂為虐了。想到這一層,便忍不住歎口氣,抱起糯米團子要走。

糯米團子委委屈屈死扒著美人靠:“娘親你方才還說父君是你的心你的肝,你的寶貝甜蜜餞兒。別人來搶父君,你卻又任由他們搶去,你說話不算話。”

我一個頭變兩個大。

夜華似笑非笑,上前一步擋住我的去路,撩起我一縷頭發,緩緩開口道:“我是你的心肝兒?”

我嗬嗬幹笑,後退一步。

他再近一步:“你的寶貝兒?”

我笑得益發幹,再退一步。

他幹脆把我封死在亭子角落裏:“你的甜蜜餞兒?”

此番我是幹笑都笑不出來了,嘴裏發苦,本上神這是造了什麽孽啊造了什麽孽。

我眼一閉心一橫:“死相啦,你不是早知道麽,卻偏要人家說出來,真是壞死了。”

我懷中的小糯米團子抖了一抖,麵前的夜華亦抖了一抖。

趁他們發愣的間隙,我將小糯米團子往那美人靠上一甩,丟盔棄甲,逃之夭夭。

本上神此番,委實狼狽。

第五章(1)

因丟了迷穀枝椏,再則夜色又黑,能在入更前繞出東海已是近來積了大德,如此,我倒也並不指望天明之前可趕回青丘去。

然東海乃是四麵水路。我從四隻爪子著地還是個狐狸時,就活在陸地上,自是看這四條路皆是模樣一致,無甚區別。是以出得水上來,才發覺竟生生搞反了方向,將北方那條路誤作了東方。

現今耳目下,天上朗月皎皎。我坐在東海北岸的礁石上,委實有些發愁。

原路返回,從東海泅回去固然不難,可再碰到那夜華君,麵子上總不大好過。今夜便也隻能在這北岸上生生受一晚,明早再做打算。

人間四月芳菲,白日裏倒還暖和,夜裏卻十分寒涼。身上衣裳甚單,海裏騰騰的白氣迫得我連打了三個噴嚏。終於還是跳下礁石來,一頭紮進了旁邊的林子裏。

這林子不如折顏的好。那樹枝高而嶙峋,鋪下一層一層葉子來,擋風卻是不錯的。既然擋風不錯,擋光自然也不錯。是以九重天上雖掛了輪清月吐輝,林子裏卻伸手不見五指。我將縛眼的白綾取下來疊仔細了,再從袖子裏摸出來顆鴿蛋大小的夜明珠,琢磨著找個三枝的樹杈躺一夜了事。

這林子著實雜亂,雖也是個走獸,又有夜明珠照明,我這眼睛卻顯見得比不過一般同類。才不過跌跌撞撞走了三丈路,不留意便滾進了腳底下一個大洞。

四哥跟著折顏寫書,四海八荒裏曾搜羅了不少荒唐故事。

有一回便是說東荒眾山中一座叫焰空的孤山,山腳下立了個牌樓,牌樓下一個無底洞裏,住了個美貌的妖孽。那妖孽雖煙視媚行,倒也是個善妖,卻愛上一個修真的凡人,奈何那凡人一心飛升,扯出好一番餎餷事兒,到後來毀了自身修行,也連累了滿山的性命。算是個訓誡。

如今坑了我的這大洞雖頗深,卻絕計不該是那焰空山無底洞。可即便如此,洞底下也未必不會住個美貌癡情的妖孽。若能見上一見,將她點化了,送給四哥照管他那畢方鳥的坐騎,也算是此番出青丘的一趟善緣。

想到這一層,我也就安下心來任身子往下墜。初時確確有些不適,墜到一半時倒還能調整出個舒坦姿勢,算落得很有條理。

半柱香過後,我雙腿總算踏了實地。

眼前豁然開朗。術法造的天幕上月朗星稀,下麵一彎曲觴流水,水上還立了座草亭,比阿爹阿娘的狐狸洞略為寬敞些。

草亭裏正有一雙男女作交頸鴛鴦。

我本意是來尋個尚未作惡的妖孽點化,卻不想活生生撞見別人閨房逗趣,委實尷尬。

那男子因背對著我,看不清形貌。女子半張臉埋在男子肩窩,眉眼倒是好的。隻是乍然看我從洞裏灰撲撲落下來,難免有些惶恐。

我朝她親切一笑,以示安撫。她卻直勾勾隻管盯著我,倒叫我不好意思。因他兩個是抱做一堆,那男子許是感受異常,便也側身轉頭來看。

隔了大半個水塘,這一眼,卻讓我譬如大夏天被活生生澆了一道熱滾滾的燙豬油,又膩又驚。

這許多年來刻意忘懷的一些舊事,紛紛從腦子裏揭起來。

他眉間似有千山萬水,定定瞧著我,半晌道:“阿音”。

我垂下眼皮,肅然道:“原是離鏡鬼君,老身與鬼君早恩斷義絕,阿音二字實當不得,還是煩請鬼君稱老身的虛號罷。”

他不說話,懷中的女子顫了兩顫,倒讓我望得分明。

我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