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全集【唐 七公子】

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全集【唐 七公子】_分節閱讀_29

吃驚之外,又覺得荒唐。昭仁公主素錦,是老天君欽封的公主,這一代天君名義上的妹妹,他父君尚且要稱她一聲姑姑,他更是要稱她一聲姑奶奶。姑奶奶喜歡上孫子?縱然他們談不上什麽血緣關係,他也覺得不可理喻。

他那樣冷淡的性子,從來就不自找麻煩。素錦藏在心中不說,他便當不知道。隻是後來素錦的殷勤服侍,能推他便一概推了。女孩家的心思終歸敏銳些,他那樣三推四推之後,終有一日,素錦白著一張臉問他:“你都知道了?”

他並不願她將這事抖出來同他談。那時他雖不諳風月,卻也曉得有些事情,隻適宜牢牢埋在土中,並不適宜大白天下。他隻沉默著搖頭,便要去拿茶喝。素錦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哆嗦著一雙手,道:“我知道你全曉得。你既然都曉得,為什麽要做出這幅模樣?”他冷冷反問道:“你覺得,我該知道什麽?”素錦那一張雪白的臉微微地泛紅,手哆嗦得更厲害,半晌,才細聲道:“我,我,我喜歡你。”

素錦表的這個白,自然沒能得到回應。他那句話將素錦傷得很深,他說:“可我一直隻將你看做我的姑奶奶,像尊敬我的爺爺一般尊敬你。”

素錦眼角微紅道:“你,你是嫌我比你大了兩萬歲?可,可你將來要娶的那位正妃,青丘之國的白淺上仙,卻整整要比你大九萬歲。”

他從小就是被當作下一代天君養著,修習課業雖辛苦,可除了天君、他的兩位師父和他的父君,從來沒人敢用這樣不敬的口吻同他說話,他略有些生氣,隻道:“有本事你便像白淺一樣,讓我非娶了你不可。”

很多年後,他一直記著當年對素錦說的這句話,因為正是他當年隨口說的這一句話,令他在今後的人生中,付出了生不如死的代價。

(上篇END)

第14章(1)

墨淵仙去之後初初幾千年,我等得心焦又心煩,日日都盼著做夢能夢到他,好問一問他究竟什麽時候能回得來。每夜入睡前,都要將這個問題放在心裏揣摩個五六遍,幾個字記得牢牢靠靠,就怕夢裏見著墨淵時,太過慷慨激動,將心尖上這個疑問忘了。但因總是夢不成功,後來便漸漸地淡了這個心思。但終歸是過去的基礎打得牢靠,此番做夢,我竟還能牢牢記著將這陳穀子爛芝麻、困擾了我七萬年的問題提出來曬一曬。

本上神委實佩服自己的英明。

這夢一開初正是折顏領著我拜師昆侖虛的光景。

那時我將將過了五萬歲的生辰,和見今的夜華一般年紀。

因阿娘生了四個兒子,好不容易生下一個女兒,且這個女兒在娘胎裏便帶了些病,生下來分外皺巴分外體弱,狐狸洞一洞老小便都對我著緊些。四個哥哥皆是放養長大,我卻十分不同,起居飲食都定的很嚴。出行的地界也不過狐狸洞外的青丘同折顏的十裏桃林這麽兩處。我辛苦熬了兩萬年,被養得十分強壯,阿爹阿娘卻仍不放心。

兩萬歲上,阿爹阿娘因一些事故常不在青丘,便特特著了四哥來看著我。

須知我這個四哥乃是個拿麵子功夫的好手,麵上一副乖巧柔順,背地裏卻很能惹是生非。

我十分憧憬這個四哥。

阿爹一道禦令下來,尚且還算不得是個少年的四哥叼了根草坐在狐狸洞跟前,慈愛地看著我道:“從今天起,就四哥來罩你了,上樹掏的鳥蛋,有我一個,也有你一個;下河摸的丁丁魚,有我一條,也有你一條。”

我同四哥一拍即合。

那時折顏已十分照顧四哥,隻要打他的名號,惹了再大的禍事也能輕鬆擺平。於是四哥便帶著我全沒顧忌地上躥下跳,整整三萬年沒個止息。

待阿爹阿娘得空回頭來反思這唯一一個女兒的教導問題,覺得既是生了個女兒,便須得將她調養得溫柔賢淑文雅大方,我卻已被養得很不像樣了。

但所幸同四哥在青丘晃蕩的這五萬年,我們兄妹倆小事惹了不少,卻沒攤上什麽大事,過得十分順遂,是以兩個人的性子都難免天真驕縱一些。全不能和夜華見今這氣度比。

本上神常常憂心,夜華如今才不過五萬歲,即便不是一團天真,也多少該有些少年的活潑模樣。他卻已沉穩得這樣,過往的人生路上,卻究竟受了多少折磨,經了多少打擊,曆了多少滄桑啊。

回頭再說我五萬歲的時候。

那時,阿娘覺得我不太像樣,十分發愁。先是擔憂我嫁不出去。在狐狸洞裏閉關琢磨了半月,後來,終於有一天黃道吉日老天開眼,叫她悟出我的性子雖不怎麽但模樣倒生得不錯,怎麽也不該嫁不出去,才略寬了心。

但不久卻從迷穀處得來一件八卦,說紮在隔壁山腳水府裏的燭陰一家新近嫁了女兒。新嫁的小燭陰因自小失了母親,沒得著好**,便稍稍有些嬌氣,她的婆婆很看不慣,日日都要尋些名目來懲戒於她。小燭陰難以容忍,才放去夫家不過三月,便哭哭啼啼地回娘家了。

聽說小燭陰為人新婦後受的委屈,再看一看我的形容,阿娘越發憂愁。她覺得就我這個性子,即便日後成功嫁了人,也是個一天被婆婆打三頓的命。想到我日後可能要受的苦,一見著我,阿娘便忍不住落淚。

有一回,折顏來狐狸洞串門子,正見著阿娘默默擦眼淚。問了因由,沉吟片刻,喟歎道:“丫頭這性子已經長得這樣了,左右再調不過來。如今隻能讓她習一身好本領,若她將來那夫家上到掌家的族長下到灑掃的小童子,沒一個法力能比得過她的,她便如何天真驕縱,也萬萬受不了委屈。”

阿娘聽了他這一番話,覺得在理,十分受用,一拍大腿,便將事情定了。

阿娘一向有些要強,覺得既然是誠心誠意要給我找個師父學本事,便須得找個四海八荒最好的師父,才不枉費她一番心思。

選了多半月,終於選定昆侖虛掌樂司戰的墨淵上神。

此前我雖從未見過墨淵,對他這個名字,卻熟悉得很。

我同四哥出生時,四海八荒的戰事已不再頻繁,偶爾一出,也是小打小鬧,上不得台麵。長輩們有時會說起自陰陽始判、二儀初分起幾場真正的大戰事,如何的八荒動怒,如何的九州血染,好男兒們如何疆場橫臥,如何馬革裹屍,又如何建功立業,說得我同四哥十分神往。

那時候神族裏流傳著許多記錄遠古戰事的典籍,我們一雙兄妹十分好學,常去相熟的仙友處借來看。倘若自己得了些珍本,也便同他們換著看。

這些典籍中,處處都能見著墨淵的身姿。寫書的天官們皆讚他神姿威武,一副玄晶盔甲,一把軒轅劍,乃是不敗的戰神。

我同四哥十分崇拜他。私下也描摹過他那威武的神姿會是如何的威武法。

兩廂虔誠地探討了一年多,覺得這位墨淵上神定是有四顆腦袋,每顆腦袋麵向一個方位,眼睛銅鈴般圓,耳朵蒲扇般大,方額闊口,肩膀脊背山峰樣的厚實寬闊,雙足手臂石柱樣的有力粗壯,吹一口氣平地便能刮一陣颶風,跺一跺腳大地便要抖上一抖。我們冥思苦想,深以為如此才能顯出他高人一等的機敏,高人一等的耳聰目明,高人一等的耐打強壯。勾勒出墨淵威武的神姿後,我同四哥十分振奮地跑去找擅丹青的二哥,央他為我們畫了兩幅畫像,掛在屋子裏日日膜拜。

正因有這麽段因果,乍聽說要拜墨淵為師,我激動得很。四哥原想與我同去,卻左右被折顏攔住,在洞裏還發了好幾日脾氣。

折顏帶著我騰了兩個時辰的祥雲,終於來到一座林麓幽深的仙山。這山和青丘很不同,和十裏桃林也不同,我覺得很新鮮。

早有兩個小仙童守在山門上迎住我們,將我們引入一進寬闊廳堂。廳堂上方坐了個一身玄袍的男子,以手支頤,靠在扶臂上,神色淡淡的,臉長得有些娘娘腔腔。

我其實並不大曉得什麽算是娘娘腔腔,隻聽四哥模糊講過,折顏那一張臉俊美得正好,比折顏長得不如的就是麵貌平庸,比折顏長得太過的就是娘娘腔腔。四哥這句不那麽正經的話,我一直記著。

我因是四哥帶大的,一向便很聽他的話,連他說我們一同掛在廂房裏那副臆想出來的丹青,乃是一種等閑人無法理解的俊美,我也一直深信不疑。並一直在為成為非等閑人而默默地努著力。

所以,當折顏將我帶進昆侖虛,同座上一身玄袍的這個小白臉打招呼:“墨淵,七千年別來無恙。”我大受打擊。他那一雙細長的眼睛,能目窮千裏麽?他那一對纖巧的耳朵,能耳聽八方麽?他那一張薄薄的嘴唇,出的聲兒能比蚊子嗡嗡更叫人精神麽?他那一派清瘦的身形,能扛得動八荒神器之二的軒轅劍麽?

我覺得典籍裏關於墨淵的那些豐功偉業都是騙人的,一種信仰倒塌的空虛感迎麵而來,我握著折顏的手,十分傷心。

折顏將我交給墨淵時,情深意切地編了大通的胡話,譬如“這個孩子沒爹沒娘,我見著他時正被丟在一條山溝裏,奄奄地趴著,隻剩了一口氣,一身的皮毛也沒個正形,洗揀洗揀才看得出來是個白狐狸崽子。”譬如“我養他養了五萬年,但近來他出落得越發亭亭了,我家裏的那位便有些喝醋。”再譬如“我將他送來你這裏委實逼不得已,這孩子因受了很多苦,我便一直寵著他些,性子不好,也勞你多花些心思。”

我因覺得折顏編這些胡話來哄人有些不好,傷心之餘便也分了一些精神來忐忑。墨淵一直默默無言地坐在一旁聽著。

墨淵既收了我作徒弟,折顏便算大功告成。他功成身退時,著我陪他走一走,送他一程。至山門的一段路,折顏仔細囑咐:“你如今雖是個男兒身,但洗澡的時候萬不可同你的師兄們一處,萬不能叫他們占了便宜,仍舊要懂得做姑娘的矜持。”我耷拉著頭應了。

墨淵果然處處要多照看我些,我卻嫌棄他長得不夠英勇,便不太承他的情。

我對墨淵一直有些不恭順,直到栽了人生裏第一個坎,遇到一樁傷筋動骨的大事。

第14章(2)

這樁事,須得從折顏釀的酒說起。

折顏擅釀酒,又很寵著四哥,釀的酒向來由得四哥搬,四哥一直很照顧我,我沾著他這一點光,往來十裏桃林的酒窖便往來得很勤,漸漸就有些嗜酒。我因白喝了折顏許多,心中有些過意不去,逢上大宴小宴的,便都替他在一眾仙友中吹捧幾句。誠然那時候折顏的釀酒技藝已很不凡了,但終歸還有些提升的餘地。但我年少天真,一向有些浮誇,有三分便要說五分,有五分便要說十分,所以常在宴席上將他造的酒吹得天上無地下也無,自然引得一些好酒之人看不慣,要另列出一個釀酒的行家來將折顏比下去,挫我的銳氣。

昆侖虛上便有這麽一個人,我的十六師兄子闌。如今我仍覺得子闌有些小家子氣,別的師兄聽我讚賞折顏時,不過也就微笑著聽聽而已,縱然有些意見相左的,但顧念我是最小的一個師弟,便也容我過一過嘴癮。子闌卻分外不同,總要將那嘴巴嘟得能掛個油瓶,極輕慢地從鼻子裏哼一聲:“嘖嘖嘖,能好喝過師父釀的?”他說的這個師父,自然便是墨淵。

因彼時我有些不待見墨淵,便很不能容忍旁人誇他。見著子闌不以為然的模樣,心頭火刷刷刷地往上冒,心中暗暗拿定一個主意,次回一定想個辦法,讓他當著所有師兄的麵承認墨淵造的酒沒有折顏造的好喝,墨淵不濟,墨淵十分不濟。

我想的這個辦法是個很質樸的辦法,不過去昆侖虛的酒窖裏偷拿一壺墨淵釀的酒,令折顏有個參考,好做一壺好過它百倍千倍的,回轉帶給子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