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全集【唐 七公子】

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全集【唐 七公子】_分節閱讀_31

連名帶姓喝得我一個哆嗦。

這聲音熟悉得很,被他連名帶姓地喚,卻還是頭一遭。

我哆嗦一回又驚訝一回,原本借著巧力穩穩當當站在湖裏,一個不小心便岔了心神沒控製住力道,身子一歪,差點直楞楞整個兒撲進水中,受一回沒頂之災。

終歸我沒受成那沒頂之災,全仰仗夜華在那聲怒喝之後,趕忙掠過大半湖麵到得湖中心來,將我緊緊抱住了。雖則擾我心神的那聲怒喝也是他喝的。

他本就生得高大,雙手一鎖,十分容易就將我壓進懷中。我胸口處原本就是重傷,被他那一副硬邦邦的胸膛使力抵著,痛得差點嘔出一口血來。因他未用仙氣護體,連累一身衣衫裏外濕透,滴水的長發就貼在我耳根上。

我同他實在貼得近,整個人被他鎖著,看不到他麵上的神色,隻緊貼著的一副擂鼓般的心跳聲,令我聽得十分真切。

我隻來得及將自己未除襯裙這英明的作為佩服一番,身子一鬆,唇便被封住。

我一驚,沒留神鬆開齒關,正方便他將舌頭送進來。

我大睜眼將他望著,因貼得太近,隻見著他眼眸裏一派洶湧翻騰的黑色。雖是大眼瞪小眼的姿態,他卻仍沒忘了嘴上的功夫,或咬或吮,十分猛烈用力。我雙唇連著舌頭都麻痹得厲害,隱約覺得口裏溢出幾絲血腥味來。

喉嚨處竟有些哽,眼底也浸出一抹淚意,恍惚覺得這滋味似曾相識,牽連得心底裏一陣一陣恍惚。

他輕輕咬了咬我下唇,模糊道:“淺淺,閉上眼。”

這模糊的一聲卻瞬時砸上天靈蓋。砸得我靈台一片清明。我一把將他推開。

水上不比平地,確然不是我這等走獸處得慣的,加之身上的七分傷並心中的三分亂,將將離開夜華的扶持便又有些東倒西歪。

他便又將我抱住,此番卻曉得避開胸口的傷處了。我尚未來得及說兩句麵子話,他已將頭深深埋進我肩窩處,聲音低沉喑啞:“我以為,你要投湖。”

我一愣,不曉得該答什麽話,卻也覺得他這推測可笑,便當真笑了兩聲,道:“我不過來洗個澡。”

他將我又摟緊一些,嘴唇緊貼著我脖頸處,氣息沉重,緩緩道:“我再也不能讓你……”

一句話卻沒個頭也沒個尾。

我心中略有異樣,覺得再這麽靜下去怕有些不妙,叫了兩聲夜華,他沒應聲。雖有些尷尬,也隻能再接再厲,盡量將那話題帶得安全些,道:“你不是在書房裏閱公文麽,怎麽跑到這處來了?”

脖頸處那氣息終於漸漸穩下來,他默了一會兒,悶悶地:“迷穀送飯給你,發現你不在,便來稟了我,我就隨便出來找找。”

我拍了拍他的背:“哦,是該吃飯了,那我們回去罷。”

他沒言語,隻在水中將我鬆鬆摟著。也不知想了些什麽。

過來人的經驗,陷進情愛裏的人向來有些神神叨叨,我便也不好驚動他,隻任他摟著。

半盞茶過後,卻打出一個噴嚏來。這雪中送炭的一個噴嚏正提醒了夜華見今我還傷著,不宜在冷水裏泡得太久。他便趕忙將我半摟半抱地帶上岸,又用術法把兩身濕透的衣裳弄幹,撿來外袍幫我披了,一同下山。

在湖水中夜華的那一個吻,叫我有些懵懂。猶自記得身體深處像有些東西突然湧上來了,那東西激烈翻滾,卻無形無影,抓也抓不住,隻一瞬,就過了,便也不太繼續深思。隻在心中暗暗歎了一回氣。

夜華在前,我在後,一路上隻聽得山風颯颯,偶爾夾帶幾聲蟲鳴。

我因走神得厲害,並未察覺夜華頓住了腳步,一不留神便直直撞到他身上。他隻往左移出一步來,容我探個頭出去。

我皺了皺鼻子,順他的意,探頭往前一看。

楓夷山下破草亭中,晃眼正見著折顏懶洋洋的笑臉。

他手裏一把破折扇,六月的天,卻並不攤開扇麵,隻緊緊合著,搭在四哥肩膀上。四哥翹著一副二郎腿坐在一旁,半眯著眼,嘴裏叼了根狗尾巴草。見著我,略將眼皮一抬:“小五,你是喝了酒了?一張臉怎的紅成這樣?!”

我作不動聲色狀,待尋個因由將這話推回去,卻正碰著夜華輕咳一聲。折顏一雙眼珠子將我兩個從上到下掃一遍,輕敲著折扇了然道:“今夜月涼如水,階柳庭花的,正適宜幽會麽。”我嗬嗬幹笑了兩聲,眼風裏無可奈何掃了夜華一眼,他勾起一側唇角來,幾綹潤濕的黑發後麵,一雙眼睛閃了閃。

第十五章(2)

折顏挑著這個時辰同四哥趕回青丘來,自然並不隻為了同我談今夜的天色。說是畢方半下午給報的信,信中描述我被人打得半死不活。他們以為這樣的事真是千載難逢,想來看看我半死不活究竟是個什麽模樣,就巴巴地跑來了。

我咬著牙齒往外蹦字道:“上回我半死不活的時候,確然有些失禮,沒等著你老人家過來瞧上一瞧,便擅自好了,真是對不住得很,這回雖傷得重些,卻並不至於半死不活,倒又要叫你老人家失望了。”

折顏漫不經心笑一陣,將手上的折扇遞給我,嗬嗬道:“既惹得你動了怒,不損些寶貝怕也平不了這麽大一灘怒氣,罷了,這柄扇子還是請西海大皇子畫的扇麵,便宜你了。”

我喜滋滋接過,麵上還是哼了一聲。

回狐狸洞時,折顏同四哥走在最前頭,我同夜華墊後。

夜華壓低了聲音若有所思:“想不到你也能在言語間被逗得生氣,折顏上神很有本事。”

我捂著嘴打了個嗬欠:“這同本事不本事卻沒什麽幹係,他年紀大我許多,同他生生氣也沒怎的。若是小輩的神仙們言談上得罪我一兩句,這麽大歲數的人了,我總不見得還要同他們計較。”

夜華默了一默,道:“我卻希望你事事都能同我計較些。”

我張嘴正要打第二個嗬欠,生生哽住了。

迷穀端端站在狐狸洞跟前等候。戌時已過,本是萬家滅燈的時刻,卻連累他一直掛心,我微有汗顏。

尚未走近,他已三兩步迎了上來,拜在我跟前,臉色青黑道:“鬼族那位離鏡鬼君呈了名帖,想見姑姑,已在穀口等了半日了。”

夜華腳步一頓,皺眉道:“他還想做什麽?”

折顏拉住方要進洞的四哥的後領,哈哈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日運氣真不錯,正趕上一場熱鬧。”

我腳不停歇往洞裏邁,淡淡吩咐迷穀:“把他給老娘攆出去。”

迷穀顫了一顫,道:“姑姑,他隻在穀口等著,尚未進穀。”

我了然點頭:“哦,那便由著他罷。”

折顏一腔瞧熱鬧的沸騰熱血被我生生澆滅,滅得火星子都不剩之前垂死掙紮:“什麽恩怨情仇都要有個了結,似你這般拖著隻是徒增煩惱,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今夜就去將他了結了罷?”

夜華冷冷瞟了他一眼。我撫額沉思了會兒,慎重道:“我同他確然再沒什麽可了結的了,該了結的已經了結完了。”折顏眼中尚且健在的一咪咪火光,唰,熄得很是功德圓滿。

狐狸洞因不常有客,常用的客房便有且僅有一間。如今,這有且僅有一間的客房正被夜華占著,大哥二哥舊時住的廂房又日久蒙塵,折顏便喜滋滋賴了四哥與他同住,總算彌補了未瞧著熱鬧的遺憾。

雖著了迷穀回屋安歇,他卻強打精神要等外出尋我的畢方,我陪他守了會兒,接二連三打了好幾個嗬欠,便被夜華架著送回去睡了。

迷穀甚賢惠,早早便預備了大鍋熱水,令我睡前尚能洗一個熱水澡,我滿意得很。

第二日大早,夜華便來敲我的門,催我一同去天宮。我因頭天下午睡得太過,到晚上雖嗬欠連連,真正躺到**,卻睡得並不安穩。恍一聽到夜華的腳步聲,便清醒了。

他已收拾得妥帖,我在房中左右轉一圈,隻隨手拿了兩件衣裳,順便捎帶上昨日新得的扇子。

我長到這麽大,四海八荒逛遍了,卻從未到過九重天上,此番借著夜華的麵子得了這個機緣,能痛快遊一遊九重天,令我沉寂的心微感興奮。

因青丘之國進出便隻一條道,不管是騰雲還是走路,正東那扇半月形的穀口都是必經之途。加之夜華每日清晨都有個散步的習慣,我便遷就他,沒即刻招來祥雲,乃是兩條腿走到的穀口。這穀口正是凡界同仙界的交界處,一半騰騰瑞氣,一半濁濁紅塵,兩相砥礪得久了,便終年一派朦朧,霧色森森。

在森森的霧色中,我瞧見一個挺直的身影,銀紫的長袍,姿容豔麗,眉目間千山萬水,正是離鏡。

他見著我,一愣,緩緩道:“阿音,我以為,你永不會見我了。”

我也一愣,確然沒料到他居然還守在這兒。

當年他能十天半月蹲在昆侖虛的山腳下守我,全因那時他不過一介閑散皇子,即便成日留在大紫明宮,也隻是拈花惹草鬥雞走狗罷了。今時卻不同往日,身為一族之君,我著實沒料想他還能逍遙至此。

夜華麵無表情立在一旁,撇了我一眼,淡然道:“折顏上神說得不錯,該了結的還須得及早了結才是。隻你一方以為了結了並不算了結,須知這樣的事,必得兩處齊齊地一刀斷了,才算幹淨。”

我訝然一笑道:“這可委實是門大學問了,你倒很有經驗麽。”

他怔了一怔,臉色不知怎的,有些泛白。

穀口立著幾張石凳,我矮身坐下。夜華知情知趣,道了一聲:“我到前邊等你。”便沒影了。

離鏡兩步過來,勉強笑道:“看到你這樣,我便放心些。”頓了頓又道:“身上的傷勢,已經沒大礙了吧?”

我攏了攏袖子,淡淡道:“勞鬼君掛心,老身身子骨向來強健,些許小傷罷了,並不妨事。”

他鬆了一口氣道:“那便好,那便好。”話畢,從袖袋中取出一物來,徑直放到我的麵前。抬眼覷了覷,那一汪瑩瑩的碧色,正是當年我求之不得的玉魂。

折扇在掌中嗒地一敲,我抬頭道:“鬼君這是做甚?”

他澀然一笑:“阿音,當年我一念之差,鑄成大錯,你將這玉魂拿去,置於墨淵上神口中,便不用再一月一碗心頭血了。”

我甚驚詫,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仰頭看了他半日,終笑道:“鬼君一番好意,老身心領了,但師父的仙體自五百多年前便不用老身再用生血將養,這枚聖物,鬼君還是帶回鬼族好生供著罷。”

五百多年前,將擎蒼鎖進東皇鍾後,連累我睡了兩百多年,這兩百多年便不能為墨淵施血,待醒過來時,第一件事便是急著去看墨淵的仙體,手腳發涼地生怕他出什麽岔子,陰差陽錯卻發現沒了我的血,墨淵的仙體竟仍養得很好。折顏嘖嘖道:“怕墨淵是要醒了。”我且驚且喜地小心揣著這個念想,折顏卻全是胡說,至今墨淵仍未醒來。

離鏡那托著玉魂的手在半空中僵了許久,默默收回去時,臉上一派頹然之色,隻沙啞道:“阿音,我們,再也回不去了麽?”

四下全是霧色,襯得他那嗓音也飄飄渺渺的,很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