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全集【唐 七公子】

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全集【唐 七公子】_分節閱讀_33

香消玉殞,再享不了麟兒繞膝之樂,卻讓我這個做後娘的白白撿了便宜,必是看得這小仙娥心中不忍。

唔,好一個忠肝義膽的小仙娥。

夜華說團子隻是受了些驚,並不礙事。我左右端詳一番,看他依然白白胖胖,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與往常一般的天真,才真正放心。

他顯然是想往我身上蹭,卻被他父君抱得十分牢靠,掙了半日也沒掙開,便有些著惱,委屈地扁著嘴將我望著。

我甚慈愛揉了揉他的頭發,柔聲道:“娘親身上不太好,你先容你父君抱一抱。”

他一雙大眼睛眨了眨,小臉突然漲得通紅,竟扭捏了一下,小聲道:“阿離知道了,娘親是又有了小寶寶對不對?”

我楞楞地:“啊?”

他害羞狀絞著衣角道:“書上就這麽寫的。說有一位夫人懷了小寶寶,她們一家人就都不許她再去抱別人家的小孩來逗,怕動了,動了……”想了半日,小拳頭一敲,斬釘截鐵道:“對,胎氣。”

我心尖上一顫,乖乖,才不過蒜苗高的一個小娃娃,已懂得什麽叫胎氣!

夜華輕笑了兩聲:“你是哪裏看的這個書?”

團子天真道:“是成玉借給我的。”

我眼見著夜華額角的青筋抖了兩抖。

嘖嘖嘖,這位從凡界飛升上天的成玉元君果然奇妙,竟十分擅長在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尾巴上拔毛。我佩服他。

一旁的奈奈疑惑道:“即便是上神有了身孕,小殿下你臉紅個什麽勁啊?”

團子伸出兩條胳膊來,奮力捧住我的臉吧唧親了一口道:“本天孫高興嘛,娘親有了小寶寶,本天孫就再不是天上最小的一個了。”

夜華想了片刻,輕飄飄與我道:“不然我們大婚後立刻便生一個。”

我抬頭望了一回房梁,一派謙和道:“若到時候是你來生,我倒很樂意出這一份力。”

他張了張嘴,半晌也沒說出話來,一副吞了蒼蠅的模樣。

因我到天上來,歸根結底隻為泡靈寶天尊那汪天泉。上下一通折騰完了,便同殺往靈寶天尊的上清境。

我既是要借這位天尊的天泉一用,自然須將身世底細一概的和盤托出,才見真誠二字。

然今日卻正趕上太上老君做法會,靈寶天尊因是老君的師父,勉不了要去捧一捧場,人便並未在他的玉宸宮中。隻七個仙伯候在大殿裏,恭敬道老君法會後,天尊必來拜會姑姑。我從容地一一送了他們夜明珠。便有十八個仙娥站成兩列,手中皆拿的花果酒水之類,引了我們前往那療傷的天泉。

天族的禮法我還是懂得一些,十八個仙娥引路正是上神的禮遇。我忍了一會兒,問夜華道:“若借的是你正妃的名來這裏泡泡,能有幾個仙娥引路?”

他抱著團子頓了頓,道:“十四個。”又道:“怎麽了?”

我握著扇子惆悵了一會兒,唏噓道:“沒怎的,隻覺得嫁給你,我這階品不升反降。這麽看,倒算不得一筆好買賣了。”

他默了一默,磨著牙道:“若是天君帝後,便能有二十四個仙娥引路了,還能另配四個心靈手巧的給你搓背。”

我打了個幹哈哈,由衷讚歎:“這倒不錯。”

那天泉落在一座假山後,是個甚僻靜的去處,周圍的氣澤並那泉水都是青色的,正如陰陽未分的混沌時代,天地之間一派空濛。

團子歡呼一聲,由得仙娥們解了他的小袍子小褂子,白嫩嫩跳進水裏,卻也並不見下沉,隻浮在水上,劈啪地拍著水花玩。

夜華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又一一地檢視了旁的仙娥們手中端的花果酒水,轉頭與我道:“這些酒是果酒,可以喂阿離喝一點,但萬不能讓他喝多了。這些時令的蔬果,也隻能叫他每樣吃半個。”

我點頭應了,覺得他這當爹又當媽的真是十分不易,再看他的眼神便有些灼灼,很是欽佩。

他一愣,隨即冰消雪融般璀璨一笑,從我手中取過鬆鬆握著的折扇,道:“你這扇子上徒畫了副風流的桃花,卻沒題相合的詩詞應景,有些遺憾,我拿回去給你補足,你暫且在這裏好生泡泡,泡完了便來書房找我罷。”

他這一笑,笑得我一雙眼睛狠狠晃了晃,沒留意,便由他拿著扇子走了。

團子在泉裏撲棱著水花問我:“父君怎麽走了,不同我們一起泡麽?”

我嗬嗬道:“天降大任於你父君,你父君去接這個大任去了。”

第十六章(2)

團子忒不勝酒力。

因夜華臨走時特特囑咐,時令的蔬果,每樣可以給團子半個。我理所當然便以為那果酒也是每種味道的都喂他半壺,卻不想才兩個半壺下去,他就醉了,憨態可掬地直衝我傻笑,笑著笑著,頭一歪便倒在水上睡著了。

奈奈擔憂道:“小殿下頭一回喝這麽多酒,醉成這樣,還是由奴婢將他送去藥君府上看看罷。”

我喝了十來萬年的酒,且喝的全是折顏這等高人釀出的酒,即便謙虛來說,於這杯中物也要算半個行家。團子此番飲的這果酒,不過仙果屯久了發酵出來的,實在醉不了人,便是飲得再多,對身體也是沒妨害的。團子醉得睡過去,隻因從來沒大飲過,酒量太淺。況且方才他睡過去時,我暗暗為他把了一回脈相,那氣澤比我的還平和幾分,若單為解酒便送去藥君府上,委實小題大做。我沉吟了一會兒,與奈奈道:“男孩子不用嬌慣成這樣,沒大礙的,你隻帶著他回屋睡一睡,至多不過三更,他便能醒得過來。”

兩個仙娥趕忙將團子撈起來穿好衣裳,由奈奈抱著先回去了。

又吃了些瓜果,將團子沒飲完的酒混著全飲完,迷糊著打了個盹,睜開眼已戌時了。難為岸上的十八個仙娥還無怨無悔地守著。我精神抖擻地順了順頭發,結上外袍,考慮到玉宸宮到洗梧宮一路上仍有些景致晃眼,便仍將白綾縛在麵上。

好歹在青丘也共住過兩三月,夜華一些生活習性我尚算得了然。猶記得以往這個時辰常被他拉去下棋。既有這麽一條前科立在麵前,我在心中左右估摸了一趟,覺得他見今應是仍在書房。又想起那扇子今夜還能幫我驅一驅蚊蟲,便也沒回一攬芳華的院子,直向他書房殺去。

書房外並沒人守著,我敲了敲門,也沒個回應,輕輕一推,門卻開了。外間仍沒人,蠟燭卻燒得很烈,映得燭影幢幢。

裏間忽地傳出兩聲女子的低咽。心頭一個東西重重一敲,我茫然了半晌,耳根唰地燙起來。近日本上神桃花盛,連帶著盡遭遇些桃李豔事。一道門簾之隔,此番,該不會當頭紅運,又讓我撞上了別人閨閣逗趣罷。

我穩了穩心神,覺得夜華雖冷漠沉穩些,到底血氣方剛,今日我碰見的這天上的一眾仙娥又都生得不錯,他夜裏對著一案的枯燥公文,定然十分煩悶,恍一抬頭,見著一位眉目似畫的小仙娥在一旁紅袖添香……

心中既感慨又古怪。

夜華斷了對我的孽想原是件大功德,很該令我喜不自勝的。但我卻暗暗地擔心那眉目似畫的小仙娥並不真正地眉目似畫,便有些配不上夜華。

想來想去,終覺得寧拆十座廟也不能毀一門婚,便捏了捏燒得滾燙的耳朵,預備悄沒聲息地、輕手輕腳地、不帶走一片雲彩地溜了。

右腳將將往門檻跨了半步,卻聽得夜華柔柔一聲:“淺淺,你這一來一去的,到底要做甚?”

我撫著額頭暗暗感歎,溫香暖玉在抱他竟還能顧念到旁的動靜,真是個不一般的神。

簾子背後的燭火跳了幾跳,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夜華緩緩道:“那扇子我已經題好字了,你進來拿罷。”

呃,既是他叫的我進去,那我進去倒也算不得唐突。我原本就有些好奇那低咽的小仙娥長得什麽模樣,得了夜華這一聲,便立刻抖擻起精神,興致勃勃地一掀簾子邁了進去。

本上神料得不錯。

這內室裏果然駐紮著小仙娥。

竟還不是一隻小仙娥,而是一雙小仙娥。

隻是這一雙小仙娥衣裳都穿得很妥帖,齊齊地低頭跪在地上,左邊的一個肩膀一聳一聳,看得出來在流眼淚,卻默默無聞地,一聲兒也沒漏出來。

夜華坐在書案後,麵前壘了一大摞文書,文書旁擱了個青花碗,碗裏的羹湯還在騰騰地冒熱氣。那一派正經的形容,也委實不像剛經了一番春情。

我心中波濤洶湧,終漫過高山漫過深穀,化作一泓涓涓的細流,淡定且從容地從夜華手中接過扇子,邊看扇麵上新題的字邊漫不經心狀道:“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夜華寫得一首好字,扇麵上九個小楷分兩行排下來,寫的是“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方才攤開扇子時我尚且有些戰戰兢兢,生怕他題些“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應紅”之類的酸詩令我傷情。因我雖然年事已高,但年輕時太過**纖細,到如今看一些纏綿詩文便極易被觸動情懷,平白傷感。

眼下夜華題在這扇子上的九個字,很令我滿意。

屋子裏半晌都沒人聲,我好奇抬頭,正撞上跪在右側的那名仙娥瞧著我的一雙驚恐的眼。

那雙眼生得甚美,我長到十四萬歲上,竟從沒見過哪位女子的眼生得這樣美。再看她那一張臉,長得也要比今日我見的大多仙娥經看些。可被這雙流光璀璨的眼睛一襯,卻索然無味了。

造化弄人,竟生出這樣一張不登不對的麵容來,委實令人扼腕。

那仙娥嘴唇哆嗦了幾番,半晌,抖出一個名字來,我清楚聽得,又叫的是團子那跳了誅仙台的親娘。

我撫了撫麵上的白綾,因三番兩次被誤認,已很習慣,便也不再強辨,隻喝了口冷茶,再從頭到尾打量一番麵前這小仙娥,柔聲讚道:“你這雙眼睛,倒生得不錯。”

這本是句誇人的話,況且我又說得一腔真誠,尋常人聽了大抵都很受用。麵前這跪著的小仙娥卻十分與眾不同,非但沒做出受用的姿態,反而倏地歪在了地上,緊盯著我的一雙眼,越發地驚恐慌亂。

我甚詫異。

本上神這一身皮相,雖比本上神的四哥差些,可在青丘的女子當中,卻一直領的第一美人的名號。不想今日,這曆萬年經久不衰的美貌,非但沒讓眼前這小仙娥折服,竟還將她嚇得歪在了地上?!

夜華不動聲色取下我縛眼的白綾,將我拉到他身旁一坐。

底下的一雙仙娥,兩雙眼睛登時直了。那直愣愣的四道目光定定留在我一張老臉上,甚欠修養,甚欠規矩,瞧得我不大歡喜。

夜華抬了抬下巴與那呆然望著我的一雙仙娥冷冷道:“謬清公主,本君這洗梧宮實騰不下什麽位置來容你了,明日一早就請公主回東海罷。素錦你倒很重情誼,若實在舍不得謬清公主,那不妨向天君請一道旨,讓天君將你一同嫁去東海,你看怎樣?”

他這一席話冰寒徹骨,一並跪在地上的兩個仙娥齊齊刷白了臉色。

我一愣。眯著眼睛打量了一番左廂那不漏出聲兒來飲泣的仙娥,模糊辨得出東海水君形容的一張清麗臉龐,不是那東海的謬清公主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