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

【五】出殯

這長安鎮四周是山,中間平坦,長安鎮就落在這平坦的土地上,西邊的榕江與北麵的清水河在鎮西交匯再向東南方向流去。從叢山峻嶺中淌出的河水極為清澈,站在橋上往下看,可以看見河底。視力好的,還可以看見魚兒自由自在地遊來遊去。河邊是細軟的沙,光著腳在上麵行走,就像踩在海綿上舒服。走過軟沙,是鵝卵石了,鵝卵石一直鋪到水底。被水衝刷過的鵝卵石光滑晶亮,十分可愛。捧一掬水,涼爽怡人;嚐一嚐,像似山泉,微微甘甜。附近兩岸的農民,有的常年直接飲用河裏的水。

鎮西的河邊有座河神廟,離河神廟不遠的岸邊就是小鎮的長安公祠。在本地,大姓氏才有自己規模宏大的祠堂,像張氏祠堂,黃氏祠堂,西山公祠等。西山公祠是蔡氏公祠,由西山公建造,所以叫西山公祠。而小鎮上的長安公祠,是鎮上小姓氏集資建造的。祠堂的作用主要是為了姓氏舉行一些重大活動,如開山祖師或某代名公。長安公祠卻和那些大姓氏的公祠有些不同。這座公祠卻主要是方便鎮上的人辦喪事。自古南方人多地少,不像北方地方廣袤,街道寬敞,深宅大院較多,紅白事都可以在家中辦。小鎮人家,哪來深宅大院?喜事還可以在飯店擺,可這喪事呢,卻沒地方,這白事誰家敢說不會遇著?雖是避諱或說有些厭惡,但哪家那戶都逃脫不掉。於是鎮上人家出錢蓋了這座公祠,方便鎮上有需要的人家辦喪事。

魯家蔡小紅要出殯這一日,吹吹打打的哀樂聲響徹長安鎮。小鎮本來就小,大大小小加起來不到一萬人口,還包括了縣城在內的人口,這鑼鼓聲一響,老遠的就聽得見。十多個鼓樂班的人坐在祠堂門外側,很是賣力,敲鑼的敲鑼,打鼓的打鼓,吹哀樂的吹哀樂,好不熱鬧。一口棺材用兩張板凳架起,放在祠堂門口五六米遠的地方。棺材麵上蓋著小紅穿過的衣褲。

這一日時間安排的特別緊張,十二點整出殯,十一點前就要吃好飯,剩下的時間便是裝殮告別就開始出殯了。劉叔公考慮到魯家目前的經濟狀況,能從簡的都簡了,但那口棺材,他不敢省,買了一口上好棺材,木質沉重堅硬,油漆烏金光亮,光這油漆,就刷了好多遍,棺材兩頭金色的“壽”字熠熠生輝,棺材上的人物花鳥畫也不是一般人畫的,這樣的棺材惹得在一邊看的老人交頭接耳議論著:“好棺材!”有人羨慕道:“人生有此足矣。”“也不知道她哪世修來的福。”

慧珠聽見老人們的議論,心裏不是滋味。但見大姐和劉叔公忙這忙那的,人又多,她沒機會單獨問他們錢的事,隻好把這事放在日後再說。

惠蘭見到妹妹慧珠,心裏明白她幾次想跟她說些什麽話,但惠蘭總是有意回避妹妹。她不能讓外人看她們姐妹倆的笑話,特別辦喪事的時候。妹妹的人性她知道,就是好占小便宜。她拿了母親木盒裏的錢,她不會跟她計較,也不會跟金富說,媽還存多少錢,她絕不能讓慧珠知道。那是媽的養命錢還有棺材錢。

她真的體會到窮人家辦喪事是件不容易的事。一千塊錢很快就花完了。好在來的親戚朋友不多,本地又有風俗,未過花甲而死的人都不算好死,弟媳不是善終,這喪事辦的也就簡單了。要不然,幾千塊錢也不夠用。

到了吃飯,親戚們在祠堂裏吃子孫飯,不過是鹹菜燜肥豬肉;朋友和外來的幫忙的等人在外搭建的蓬吃,飯菜也不同,菜的花樣就多了很多,豬肉為主,也有魚鴨雞等,就是沒蔬菜。吃完了飯,因和尚不用做道場,入殮後隻是念些經文超度,讓親戚們繞著棺木走幾圈。和尚哭唱超度經文悲傷的聲音,真是感天動地,楸著在場的人也跟著悲傷痛苦,氣氛相當悲涼。蔡家的人沒到場,隻可憐魯金富的兩個女兒哭得死去活來,直到母親葬入土後,才沒了眼淚。

回到家裏,脫了孝服,魯桂花拉住惠蘭的手說,聲音嘶啞:“大姑,別走,我怕。”

“好乖女,別怕,大姑不走,陪你住幾天。”

惠蘭想小孩是很容易走出悲痛的日子的,母親癱瘓躺在**,也需要人照顧,魯金富又不懂帶剛出生的小孩,這事就由楊嬸做。難為楊嬸要帶小孩,還要做家務,她真的是忙不過來。惠蘭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自己也有一個家啊。家裏沒她在也真不像家的樣。老公阿發和兩個兒子進吉進標,還有一個小女兒秋萍,可她初中就要畢業了,讀書的時間都嫌不夠,哪有時間照顧他們爺仨個。但不管怎麽樣,惠蘭還是覺得短時間裏這裏更需要她。她燉好中藥給母親喝後,交代桂香沒上學讀書的時候幫幫楊嬸抱看弟弟。桂香十一二歲的人,十分懂事,見大姑說話,滿口答應。惠蘭第二日下午才抽身回塘家寨去。